因为大庆有宵禁,移霜院里不常点灯。只有禾苗怕黑,身边总点着灯笼。
但来到北部之后,禾苗就不经常在城内了。
一是禾苗性子直率,怕被有心人故意曲解。
二是,禾苗自己也愿意在城外待着。城外只有粥棚的时候她晚上还回移霜院。
等外头的庄子一建好,刚能住人的时候她就不来了,乐得在外逍遥自在。
观星收拾好褥子,关窗户得时候看见院子里亮了一盏灯,还正晃荡。
知道是禾苗回来了。
虞惊言惊喜地坐起来:“快让她进来,再晚来一会儿我可就睡了。”
“我的好小姐,你怎么睡得那么早?”禾苗见了他,古灵精怪:“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小姐嫌弃我啦?”
观星给她递了杯茶:“别说小姐了,我都快嫌弃你了。喊你多少次了也不肯回来一趟?”
虞惊言忍俊不禁:“我看你在外面玩疯了。还能想着回来,有事吗?”
“还,真有。”
禾苗坐过来:“这几天城外聚了很多富户,在城外施粥得也多了,这是什么情况?”
“朝廷里安排的,你可以放心。有人施粥是好事儿,你也清闲些。”
“清闲什么?”禾苗忽而自己捂着嘴笑开了。
虞惊言和观星宠溺对视,摇头无奈。
“第一天得时候,大家还都好好施粥。施粥的人多了,城外拢共那么些人,剩了好多。”
虞惊言好奇地挑眉:“然后呢?”
“第二天剩了很多吃的,第二天我就把分量减少了。结果呢,对面也把分量减少了。”
施粥放粮半天,结果呢,还是饥一顿饱一顿。
哦,不对。是撑一顿饿一顿。
虞惊言:“……”
无语半天,虞惊言假装很淡定地理了理鬓角:“没跟对面的人商量一下吗?”
禾苗笑得更欢了:“想了!怎么没想?”
“商量的时候就更离谱了。”禾苗愤愤,说着说着又笑了,“第二天晚上我早早歇了,让人家等了我半天也没见着。”
观星把碳盆拢好,也坐过来:“那你就来找小姐了?”
禾苗捂着肚子笑:“哪能啊,昨天我在他们放粮的地方守了一天,一个管事儿的都没见着。”
放粮冲突,找人冲突。
真不知道该说巧了,还是不巧。
禾苗又问:“我刚才看见院子里多了匹马,小姐终于要骑马了?”
观星把前因后果一讲,禾苗咧嘴笑了:“这宁姑娘还算大方,小姐用不上了,我还能骑着玩。”
虞惊言拉拉被子:“明天去东林看看吧,熟悉一下地方。总比到时候手足无措的好。”
“东林那边有一个霜雪阁,小姐你知道吗?”禾苗惊奇地开口,“那个苏阁主也就二十出头,她居然是皇后在外的靠山,朕让人想不到。”
她岔开话题,提问:“你们说,温宁昼跟皇帝的关系好一点儿,还是跟皇后的关系好一点儿?”
虽然都说他跟皇后不和,但他对皇帝也不客气。
观星回话:“太子和皇后已经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跟皇帝也是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禾苗思索:“好像都不是很好。”
虞惊言思索,想起什么:“观星,他之前在大庆宫里住过七年,就没跟北部有什么联系吗?”
观星摇头:“我虽然跟着夫人,但跟小姐的时间最长,宫里的事儿我也不清楚。”
她们叽叽喳喳聊到很晚,聊到没有宵禁的北部都没了灯光,三个人挤在虞惊言的床上睡过去。
虞惊言一大早来了东林,被眼前的景色震惊了。
东林不是一片野林子,而是一整片山的梅林。修剪齐整,景色别致。
或许是因为天太早,又或许是因为天太冷,总之东林还没什么人。
虞惊言稍微松了口气,仔细看了霜雪阁的窗户。
为了不让观星禾苗起疑心,她故作放松。
眼前的景色太好,虞惊言语气欢快起来,三步并作两部绕着一棵梅树转了几圈。
“你们快看,这里跟阿娘的别苑像不像?”
禾苗爽利回复:“像,就是夫人的别苑可不会有那么大雪。”
苏佟在霜雪阁的阁楼,打开窗户的一角:“你怎么知道她今天一定会来东林?”
宁焉可坐在她对面,安静写字:“昨天我邀请她一起来东林,后天大家聚集在一起。如果她不熟悉,放不开手脚就会陷入被动。”
“所以你就笃定她今天一定会来?”苏佟轻嗤,反问,“这也太冒险了,万一她不在意怎么办?”
“她一定会在意。”宁焉可淡然研墨,“虞惊言来北部,又不是为了让自己困死后宅的。”
“温宁昼现在给她的假象,可没有那么靠得住。我向她伸手,是在给她指路。”
“她不会拒绝的。”
苏佟侧倚窗户,打量着虞惊言:“她有些小聪明,但处事很小心。可能没那么简单。”
宁焉可也侧首,透过窗户的缝隙看。
禾苗打量了一圈,惊喜地看着虞惊言:“小姐,你看这块儿空地,这条大道,多适合骑马啊。”
观星无奈把那匹马牵给她:“你别在这里磨小姐了,想去骑马自己去骑。”
宁焉可微微眯眼:“她带来的两个丫鬟,我跟那个禾苗接触过,胆子大,性子直率。如果我没赌错,她今天会成为我的有利助手。”
苏佟不赞同摇头:“据我所知,你的箭术还没有到百分百中的地步。”
宁焉可放下笔,拿起放在一旁的弓箭。“箭头没有开刃。我有分寸,不会要了她的命,最多让她受些惊吓。”
禾苗跨过马,绕着大道儿跑了一圈。虞惊言看她一副热闹的样子,不自觉勾唇。
禾苗果不其然,在她面前停下来:“小姐,你要不要骑一圈。这匹马性子真的很温顺,左右附近没有人,你上来散散心也可以啊?”
观星想劝什么,又想起来这几天虞惊言看起来确实没有那么高兴,象征式的劝了两句。
周围一片红艳似血的红梅,虞惊言回头看了一眼阁楼,果真看见在窗户上模糊的影子。
早上清净,树林的每一棵树上都被霜花包裹了。
没有人,没有任何北部的人,只有观星和禾苗,都是她信任的人。
但苏佟正在看着她。
说不准宁焉可的箭已经瞄准了她,更不知道温宁昼藏在什么地方等着她。
她深呼一口气。
东林里景美,宽敞平坦。她确实不怎么会骑马,但奈何不了天时地利人和。
禾苗下马之后,还不忘给虞惊言吆喝一声,给她助兴。
宁焉可慢慢拿起弓箭,迟迟不拉弓。
苏佟按住她的手,装作劝阻:“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伤害她对咱们没好处。”
“只是试探她会不会武,我不会伤害她。”宁焉可盯着下面的人,把窗户的缝隙又拉开一点儿。
虞惊言骑得马不快,很平稳。
但冷气在速度加快的时候,还是扑面而来,这几日的烦闷都随呼出的白气一起,被远远抛在身后,抛在马后。
再也不会近身了。
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人,她胆子大了一些,轻轻拍了两下马,缓缓加速。
她心里忽然有些慌。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任何动静。
宁焉可拿起一支箭,慢慢搭在弓上,手有些颤,深深呼吸。
马是宁焉可在东林里养起来的,哪里受到攻击会受到惊吓,受到什么惊吓会往哪里跑,她都是知道的。
只要没人掺和。最多会让她在马上摔下来,摔进一旁的雪堆里。
最多是皮外伤,宁焉可自己试过的。
虞惊言骑到大道儿的尽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忽然改了小道儿,速度也慢了下来。
虞惊言摸不准温宁昼会在哪里,心跳得却越来越快,扑通扑通震得像马蹄踏步。
宁焉可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把弓拉满。
慢就慢吧。
苏佟说的不错,她的箭术还没有那么精进,虞惊言越慢对她越有利。
她不需要百分百中,哪怕只能射十箭,只要有一箭能射中就可以了。
她松手的瞬间,立刻拉开窗户观察。
“嗖!”
在她的羽箭快扫到马腿的时候,一只玄铁箭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
“锵!”
两只箭直直撞在一起,擦出一点儿花火,又双双掉在地上。
温宁昼果然来了。
虞惊言尽力拉起缰绳,要往大道儿走。
黑红的衣服被风吹的鼓起来,宁焉可眼见人要跑,慌忙又射了一箭。
这一箭没伤到虞惊言,也没有伤到马,插进马脚下的一块土地。
马受惊的瞬间,虞惊言拉紧了缰绳,想要让马引到大道上去。
但马还是转到林子里去了。
宁焉可有苏佟看着,应该不会再射箭了。但温宁昼呢?
不能保证。
马越跑越快,她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喘不出去,咽不下去。
胸口紧紧闷着,带着手一起使不上力气。
那一瞬间,虞惊言甚至想到了跳马。
但速度太快了,她没办法确认那块儿地方雪厚,哪里的雪松。
万一摔个半死,得不偿失。
但她很快就后悔没有立刻跳马了。
下一秒,另一只玄铁箭飞过来,射中了马的腹部。
马吃痛的瞬间,高声嘶鸣一声。马的整个前蹄高高抬起来,虞惊言使劲环抱住马才没有摔下去。
宁焉可听见马的嘶鸣,连忙站起来:“不是清场了吗?有人混进来了。”
苏佟听见嘶鸣声,觉得要坏事,连忙去喊人:“东林里惊了马,还不快去帮忙找,再喊几个人来,快!”
寒风呼啸,带着雪的碎屑铺面而来。马越拐越偏了,杂生的树枝刮着耳边。
大脑里一片空白。
马是白色的,如果有人想要害她。应该是凭借她身上的黑色外袍来找人的。
敌人在暗,自己在明。
禾苗和观星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她在喘息中飞快想着对策。
脸被寒风吹得疼,身上被擦伤的地方越来越多,火辣辣地烧着理智。
她尽力解开外袍的扣子,把黑袍子攥紧手里,用身体挡着。
虽然中衣也不是白色的,但总归能好一点儿吧。
她又惊又怕,颤着去摸马腹部的铁箭。
她不能死。
不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