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觥筹交错,却没有歌舞。
她的话语不肯去大殿高梁上盘绕,却在温宁昼的酒杯中打转。
温宁昼将酒喝掉,烦闷,出神望着窗外。
这场宴会是给救灾做准备的,但宴会上还是太杂乱了。官员们大都穿着官员制服,前排后排穿着自己衣服的也常见。
比想象的局面更杂乱。
想起跟苏佟的计划,她故意靠近温宁昼,想着多问一点儿东西来:“温宁昼,宴会上的人都是谁?”
她不知道吗?不,她当然知道。
但她要让温宁昼以为她不知道。
但她还是希望温宁昼不要真的挨个给她介绍,太麻烦了。最好只回答她一个大概,越概括越好。
“现在这群人大多不是京城的。”温宁昼头都没抬,“商贾富户,地方官员,什么人都有,不用跟他们打交道。”
哦?还有意外之喜。虞惊言之前并不知道还有地方官员,暗自庆幸今天还好换了衣服来。
会有更多人知道,朝廷里有个太子妃,日后去到哪里,也会方便很多。
温宁昼的话足够简单易懂,但这个不用打交道的结论,虞惊言暂时存疑。
为了让自己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更有说服力,她继续问。
“来商量城外的事?”
这时候的温宁昼也特别有意思,有问必答。
“今年的雪比往年下的都要大,等商量好了分工,施救复原都要加紧安排。”
“那为什么商贾富户也来?”
温宁昼无奈,招招手示意她凑近:“她们有钱啊。”
虞惊言本来还想在问几个问题,被宁游打了岔:“宁焉可说后天要去东林打猎,你去不去?”
“东林都是些野鸡野兔,有什么好玩的?”温宁昼摇头,“要去打猎,干脆找个野林子。”
宁焉可款款走过来:“现在少吃少喝,多少人都盯着野林子过活呢。我们去玩的别抢她们的救命的食物了。”
“你不是后面陪着皇后娘娘吗?过来干什么?”宁游好奇。
“还不是担心你传话都传不好,我来前面看一眼。”简单回复之后,宁焉可错开所有人,直奔着虞惊言来了。“刚才听太子妃问了很多问题,方才想起来您是从大庆来的。”
虞惊言不知道她现在来做什么,苏佟呢?
“姐姐的兄长骑术一绝,姐姐应该也会骑马吧?”
温宁昼想看热闹,却发现了好玩的——虞惊言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疑惑地看了眼宁焉可,又看向宁游,摸不到头脑。虽然她们的话很突然也很牵强,但虞惊言反应怎么那么搭?
明明平时反应很快,牙尖嘴利的。
不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就紧张吧。
虞惊言慌,当然慌。这件事是她跟苏佟商量好的,现在来的人却是宁焉可。苏佟跟她说了多少,怎么说的。
虞惊言一概不知。
何况,宁焉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明了她刚才在偷听自己讲话。
她慌乱地看向四周,却不见苏佟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她才认命式的开口:“家父是文臣,家族里面只有两个哥哥会武,我是断不会骑马的。”
说完,她才像是刚刚察觉道那束玩味的目光,顺着看过去。
温宁昼还在看着她。
事情脱离轨迹了,她不安起来。
宁焉可又走近了:“不会骑马也没关系,我给姐姐找匹温顺的马来,后来跟我们一起去林子里玩。”
宁游撇撇嘴:“你亲哥哥在这儿呢,父母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给你,我怎么不知道?”
“宁游,你算什么哥哥。”宁游翻了个白眼,“课业都是我做的,还管我认谁做姐姐?”
“我有养了很多年的马,性情温顺,模样也好。等会儿我就让人给姐姐牵了去。”
如果宁焉可不是苏佟派来的,现在让自己骑马,多半是想试探她会不会武。如果一直模棱两可地拒绝下去,保不齐宁焉可会一直盯着自己。
没有人会防贼千日。
哪怕自己没问什么过分的事,但如果被误解了呢?
一旦留下可以让人猜忌地种子,怀疑的藤蔓就会迅速滋生。无数人都可以顺着藤蔓攀爬,直击她的弱点。
她勉强笑笑:你刚才喊我一声姐姐,我不好拒绝你。但我却是不会骑马,更不会武,怕是会辜负姑娘的心意。”
宁焉可坐下了:“说骑马的事儿呢,提什么武不武的。宁游也不会武,可是为了玩乐,骑马骑得可是最好。”
宁游有一瞬间皱了眉,烦躁地玩他地扇子。
温宁昼装模作样咳嗽:“不骑马也行,那天一起去玩玩?”
他在帮自己还是害自己?虞惊言没反应过来,总归是先应下来了。
整场宴会是很无聊的,菜品一般。虞惊言想着苏佟的事,吃了几口就没吃了。
除了宁焉可的那段插曲,居然什么都没注意到,更没有听见别人对她的讨论。
直到宴会快结束的时候,虞惊言才又开口:“宁公子分明年长,宁姑娘为什么一直喊他的大名?”
温宁昼看她像看鬼一样,半天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去拍宁游:“喂!”
虞惊言一惊,连忙去拽他。
眼瞧着他还想说什么,情急之下拿了个帕子去捂他的嘴。
宁游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宁昼,摊摊手:“你还生怕我看不见你们恩爱,专门拍我啊?”
“你管这叫恩爱?差点没捂死我。”
虞惊言连忙松手:“抱歉,是我无礼了。”
温宁昼放肆地咧咧嘴,终于解释:“她问你,为什么宁焉可样子hi喊你大名。”
宁游抱臂,微怒含嗔:“她不是仗着自己官阶比我高么?三天两头找我的茬。”
这是虞惊言没想到地这一层原因。
宁游挠挠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听着听着就习惯了。虞姑娘也别总喊我宁公子了,喊我宁游就好了。”
她没接话,只是笑笑,在宴会最后的尾声里,一直看着宁焉可。
宁焉可是她来到北部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不是皇室的人。那时候她还以为宁焉可是脾气骄纵。
没想到她的官阶那么高。
仔细回想,那天皇帝说宁焉可被皇后惯坏了,应该也不全错。
在这样的宴会上,官员都穿着官服,连宁将军和温宁昼都没有例外。但宁焉可却可以穿着自己的衣服出入明堂,可见皇后确实宠爱她。
给了她很大的特权。
但之前的顺序是错的。
皇后娘娘宠爱她,所以她骄纵。应该有一个前提是,宁焉可一定有什么被皇后赏识了。
她往窗外看过去,一只红梅抖俏俏伸出院墙。
皇后的栖凤宫里多的是红梅。宁焉可看着梅花上的落雪,走进屋里,帮忙修建桌子上的梅树条“娘娘还没见过虞惊言,真的要拉拢么?”
皇后手一顿,剪坏了瓶中的梅枝,剪刀也磕在了她自己的受伤。宁焉可一惊,给她拿药。
皇后抽回手,叹气:“太子脾气古怪,本宫指望不上他。”
“娘娘,我和宁家都是效劳您的。就算是太子扶不上墙,您也不用记急着去拉拢虞惊言。”
“你是觉得她是大庆的人,底细不清楚。”皇后隐藏掉眼里危险的气息,“现在有谁底细是清白的,只要心思不坏,能用就用了。”
“本宫听说她一直在施粥,听着就是个心善的姑娘。”
“只能说她可以拿捏,但,”宁焉可一顿,拉起皇后的手,劝:娘娘就算再急,也等我打探清楚了好不好?”
皇后放下剪刀,满目愁容:“怎么等的了。今年没有战事,算盘全打我一个人身上来了。”
宁焉可在心里想:皇后这次真的心寒了。
皇后家里与宁家是世交,两家都是战场上的主力军。
放在以前,皇后也跟皇帝两情相悦。但几年前北部大败,钱家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帝后大吵了一架,皇后亲口提出将年幼的温宁昼送往大庆。
这也是传闻太子与娘娘不和的主要原因。
皇后平时都不会提这件事,但心里不念着是不可能的。如今贵妃得宠,又免不了伤感。
宁焉可过去,趁机把剪刀拿远了:“娘娘母仪天下,又有苏家撑腰。除了娘娘,我瞧着谁坐在中宫之位都不合适。”
看皇后面色稍有缓和,宁焉可趁热打铁:“虞惊言虽然孤苦伶仃,但背后可是大庆。如果用不好,给咱们添了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虞家跟她同辈的两个兄妹都有习武,她却说自己不习武,等我去探探她的虚实,娘娘再问不迟,好不好?”
习武并不可怕,多战乱,人就多习武。
可怕的是隐瞒。如果虞惊言真的会武,却选择了隐瞒,那她绝对没有表面那么温顺,心计更是不可预测。
确实危险。
“很危险。”温宁昼想。
宁焉可在今天的救灾宴上,一直在拉近她跟虞惊言的关系。这很不妙。
她是太子妃。就算她不提,别人也会把他跟虞惊言放在一起。
帝后两派在朝廷上吵得不可开交,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被误会成是墙头草。
这对他非常不利。
积雪里掺了泥,覆盖在零星的落花上。虞惊言在霜雪阁等了很久,他才见到苏佟。
苏佟吃吃笑:“着急了?”
“我什么都没有跟宁焉可说,只是派人在皇后祈福的时候说了几句。皇后一旦动了想要拉拢你的心思,宁焉可一定会来试探泥。”
虞惊言静默:“所以明天我去试马的时候,会有两个人对我动手?”
苏佟点头:“宁焉可不会伤你,但温宁昼是个疯子。我会派人暗中把东林围起来,一旦马出了状况,会最大限度的保障你的安全。”
那就说明,怎么避开温宁昼的箭,在她们知道马出状况之前怎么保障自己的安全。
都是需要虞惊言自己考虑的事。
苏佟看着她:“箭虽然在弦上了,但人命总比一把弓重要。你想清楚。”
虞惊言笑:“我虽然是个武学半吊子,但这件事不做成,温宁昼势必会成为我的阻碍。”
“那,一切按计划进行。”
“明天我的两个丫鬟都会来,还请不要告诉她们。”
马车晃悠悠的,晃得虞惊言心思乱七八糟的。
观星也沉闷着,虞惊言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走神啦?”
观星满脸担忧:“我是真的后怕,现在是前有虎豹后有豺狼,小姐您可怎么办啊。”
她没继续说的是,北部哪里都不许人跟着,她想陪着虞惊言说说话都不可以,怕虞惊言受了冷落,心里不舒服。
虞惊言捏捏她的手,算作安慰。
观星又问:“从宁焉可对她哥哥的态度来看,她并不喜欢玩乐。怎么会突然想带着小姐去玩?”
“可能是想看看我会不会武。”
虞惊言解释:“应该是想看看我能不能被他们利用吧。”
观星一惊:“那小姐岂不是很危险?”
“不,这是好事儿。”
虞惊言喃喃:“我们得让更多知道大庆没有恶意,单靠施粥能做到得太少了。我们必须得和朝堂的人接触。”
皇帝和皇后,她见的都少,专门去找又显得太功利。
距离她最近的温宁昼,依照现在来看,并不敢用。
宁焉可跟皇后走得近,也是很好的踏板。苏佟这次不仅帮她给温宁昼做局,还让她迅速地和皇后有了接触。
很难说苏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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