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误入网

北部难得见晴天,虞惊言的心情都跟着好起来了。

眼瞧着太阳能照到院子里,禾苗兴致勃勃搬来一把藤椅,让虞惊言在外面坐一会儿,晒太阳。

温宁昼来得早,晚上的宴会晌午的时候就到了移霜院。看她坐在外面,一句话也没说就往屋子里。

不知道在跟谁闹别扭。

结果走进屋里一回头,虞惊言还在那安稳坐着,哪里有要理他的意思。

自讨没趣,他退出来:“不换衣服了?到底是你在北部第一次跟大家见面。”

“一个为了预备救灾举办的宴会,去了那么多商人,我不是宴会的主角,不宜招摇。”

温宁昼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虞惊言见他上钩,弯唇:“苏阁主告诉我的。”

“你去见苏佟了?”

虞惊言笑笑,却转移了话题:“上次你跟我说,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都能可以在外面建庄园,真的假的?”

她现在施粥大多依仗的事皇帝的旨意,所以前后无忧。但这件事的真假,一直没来得及确认。

阳光从虞惊言的身边溜过来,影子打在台阶上,落在温宁昼脚下:“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虞惊言不解:“我想不通,这个条例好奇怪。”

他耐心解释“因为北部每年都会有因为灾荒逃难的人,他们会往京城或者其他富裕的地方去。原本的地方就被搁置了。”

虞惊言思索:“所以,就需要有人来把原本的位置重建。”

“当然。”温宁昼忽然想起来什么,“同样的,私兵也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官员或者家眷提供了难民钱财粮食,就会有人聚集,再经过训练保护新建的营地。”

她试探:“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但如果是宁将军这种武将,私兵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吧?”

“所以父皇会让人每年年末,在各个府上的私兵里遴选。”

她听明白了,又问:“陛下让别人出钱出力给他训练部队?”

“虽然你说的很对,但不建议那么直白。”温宁昼放肆笑笑。

虞惊言皱眉:“这样很危险。如果有人隐瞒不报或者把精锐藏起来,很容易让皇权不稳。”

话刚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一商量起来就忘了眼前是谁,不是观星也不是禾苗,偏生是她想要算计的温禾瑞。

没关系,只要让温宁昼觉得她没那么简单,就足够了。

看他在莫名地笑,虞惊言心里就更发虚,连忙找补:“是我胡言乱语了,殿下莫怪。”

温宁昼嘴一咧,试探:“其实你猜得也没错”

她慢慢坐正,站起来回头看温宁昼:“我可没有猜,说了是胡言乱语就是胡言乱语。妄自揣度的事,我是断不敢做的。”

反应快,伶牙俐齿。还不给人留一点儿余地。

温宁昼走下台阶:“夫人此言差矣,你既然是我的妻子。言语上都要小心,怎么能胡乱说话。”

虞惊言慢慢登上台阶,视线随着脚步抬高,慢慢压过了温宁昼:“谢过夫君教导了。眼下我要去换衣服了,还请夫君自便。”

温宁昼无奈,去追她:“着什么急,前面不是说了不去换衣服了?”

虞惊言看着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如果不换衣服,岂不是白白让夫君带来这件礼服了。”

“眼睛挺尖的。”温宁昼摆摆手,招呼人走上前来,“这是一套太子妃服制的衣服,晚上记得穿。”

她没有立即接过来,因为想不通。

前几天去拜见皇帝,很明显皇帝不想让她在大家面前露脸,生怕别人知道有一个太子妃。

如果苏佟说得是对的,现在帝后两派相争,他与皇后不亲近,总要顺着皇帝的意做事吧?

温宁昼怎么反其道而行?

她迟疑了。

如果穿了这件衣服,大家就都会知道她的存在。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但还没有人公开表态去承认她。

穿上这件衣服就不一样了。

太子妃服制,衣服的样式就摆在面前,她们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免得日后她还要在这上面做文章。

但,如果穿了。皇帝会怎么看?京中其他人又会怎么看?

很有可能因为这件衣服,给自己添很多麻烦。

温宁昼看着她迟疑的样子,没催,没恼,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在他以为虞惊言不会有回应的时候,虞惊言点头答应了。

什么可能的麻烦,都往后算吧。

如果第一面就让所有人觉得她不被皇室重视,才是真的完蛋。

她不可能只顾着城门口那些流民,城内多少牛鬼蛇神也都需要顾及。

虽然是孤身一人来到北部,但她毕竟是联姻来的,代表的是整个大庆。

她可以软弱,但不能示弱。

一直等站在宴会上,她就是这么想的。仍旧没有行礼,低头等着温宁昼作完揖,落了座。

宴会上仍旧没有皇后的身影。

苏佟朝宁焉可看了一眼,宁焉可了然,故意朝着她开口:“原来是虞小姐。我还以为是谁这么不懂礼数,见了陛下连行礼都省了”

温宁昼淡定倒了一杯酒:“这里只有太子妃,没有虞家小姐。”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帮到了虞惊言是真的。有人强硬,她就可以软着脾气慢慢“讲道理”,哪怕把人绕晕呢。

但是还是不明白。如果温宁昼真的戒备她的话,为什么又屡次帮自己。

她存了心思想着等会试验一下,现在只能柔和开口:“我上次入宫的时候,陛下说了不喜欢揖礼。”

“上次不懂陛下喜欢还可以饶恕这次要是再触霉头可是千不敢的。”

刚才虞惊言没有行礼是很惹人耳目的。如果宁焉可不提,日后就会变成刀子,插在墙上,说不清什么时候飞出来在身上捅两个窟窿。

明知道危险,却还要做?

这是她昨天跟苏佟商量好的。为的就是让温宁昼看出来,宁焉可和苏佟在帮她。

整个北部作揖的只有一个温宁昼。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作揖怎么不行,你瞧我,天天见了父皇不就是作揖么?”

宁游换了把轻便的扇子,当着大家玩笑起来:“作揖这个礼仪,我看就太子殿下做的好看!有时间了殿下也教教我好了!”

宁焉可反驳:“那可是大庆的礼仪,哥哥你跟着捣什么乱!”

陛下看了半天,装模做样咳嗽了两声:“行什么礼都是小事,朕怎么听说太子妃前几天施粥掺了毒,让人吃坏了肚子?”

奇怪,陛下怎么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解决得很快。如果不是当时在城外待着,谁还会记得刚开始大家怀疑粥里有毒了?

那天一直在煽风点火的是个老先生。但禾苗守在城外打听了好几天,也没摸清门道。

难道他是陛下的人?

虞惊言稳稳当当站起来,耐心解释:“粥里从来没有毒,城里的大夫和城外的百姓都可以作证。”

“那你的意思是,朕听错了?”

喧闹的大堂忽然安静了,虞惊言不用想也知道多少人盯着自己:“儿臣绝无此意!儿臣是太子新妇,是陛下臣子,当然不敢随意评价陛下。”

“只是当日事情繁杂,有人听了错的消息传给陛下也是无可避免。”

堂上一直安静着,忽然听见了一声笑。

她下意识以为是温宁昼,忐忑地瞥了一眼,却正对上他一脸无辜地朝自己摊摊手,无声弯唇。再顺着声音去找,却发现是宁游。

宁将军皱着眉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子,问:“陛下还在,怎么能那么无礼。”

“父亲你知道的,我玩惯了,不太懂得伪装自己的情绪”宁游把扇子放在桌子上,戏谑地抱臂,“听见好玩的笑话,当然要笑了。”

宁将军的脸都黑了,苏佟还饶有兴致地问了句:“什么笑话让你笑得那么开心,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也听听,热闹热闹。”

宁游往中间走了几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觉得粮食已经稀缺到这个地步了,大家居然还觉得有人会往食物里下毒?”

“苏阁主,你来评评理,是不是很搞笑?”

如果虞惊言没看错,皇帝的脸色彻底黑下来了。

苏佟笑着打圆场:“你这个泼皮无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怕祸从口出。真该让宁将军好好管你!”

虞惊言对这一幕感到惊奇,以前苏佟在温宁昼和宁游面前就不拘束,现如今,当着皇帝和宁将军的面也是如此,真是稀奇。

宁焉可:“刚才听太子妃在陛下面前称儿臣,也不知道年岁多大了,能不能入仕上朝?”

再回神的时候,是身旁的温宁昼给她夹了菜,提醒:“宁焉可在跟你说话。”

她连忙去看宁焉可:“我今年十九,自称儿臣是随着太子叫的。至于上朝,我才疏学浅恐怕不行。”

废话。就算她一再强调自己是太子妃,但也改不掉她是虞惊言的事实。让北部满朝文武当着她去讨论国家大事。恐怕比活吞了她们还难受。

除了皇帝松了口气,没人再问什么。

温宁昼略吃惊:“不打算入朝为官?”

她如果想入朝为官,深陷朝廷,何必来北部。何况,入朝为官太慢了。

一入仕只能听从皇帝安排,如果皇帝要刻意挤兑她,也是轻而易举。到时候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但这些话只能想,是断不敢直接说的。

她低下头掩饰神色:“会引人猜忌,对你我都不利。况且,我没什么心思听你们叽叽喳喳乌鸦一样的吵。”

“乌鸦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温宁昼玩味笑笑,“用不吉利的东西比作我们?你可要小心。”

“小心什么?”

“真不懂?”看她疑惑,温宁昼无奈,“小心让人听了去告你一状,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如果只凭猜忌就要治罪,是否也是不公。”虞惊言很认真地解释。

说完,她才想起施粥被诬陷下毒的事情,或许真的该提防一下。“不过,上次我也没想到会有人怀疑粥里有毒。”

看她没有玩笑的意思,温宁昼追问:“总有原因吧?”

虞惊言正色“寻常人家谁会往中毒上想?”

“何况,北部缺粮不是一两天也不是一两年了,我以为北部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吃食上做手脚。”

“但一经鼓动,大部分人都会信。”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永远是平等的,只有在着急的时候,才会有声调上的变化。就像是深冬夜里的一场雪,悄无声息的,轻缓的,却将翠竹压得弯曲,也将所有杂余都遮掩。

“任何亵渎粮食的行为,都是罪无可恕的。”

“否则,对每一个来到北部的人,都是顶天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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