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寂静凝重,除了屋外滂沱的雨势,和不断浮跃的烛火,几乎没有任何异动。
温梨捂住唇角,将即将泛上来的咳意强行忍下,抬眸便看见桓衡身形微动,如松如柏的脊背稍离屏风,他侧头向她的方向偏移少许,玄衣的襟口处,露出段瘦长白皙的脖颈,侧面格外惑人。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几许烛光摇曳着,将男子凛冽的眉眼深藏。
他眼尾那道细疤,此刻正不易察觉地微微牵动着,面上却是阴晴难辨。
照影嗫嚅:“公子……”
他话还没说完,接着又一阵风雨交加,不少雨点泼洒在窗扉上,溅出嘈嘈切切的杂音,宛如珠玉击碎在耳畔,洇湿了大片的地面。
女子的身影伶仃,笼在屏风上时微颤,仿佛也被那雨色沾染,雪白处映出一片阴影,又随着烛火而摇曳着,透出纤弱娇柔的意味来。
桓衡转过头,盯着案几,眉心紧锁着,好半天才淡淡道:“照影,你做事是越发清楚了。”
他面上没有过多的情绪,语气也平和,可落入人耳中时,却有种强势诘责的感觉。
照影脸色瞬间白了又白,脑中转动,迅速琢磨出来桓衡的意思,他连忙去掩上窗扉,跪地请罪道:“公子,是我的过失,没能考虑周全。”
温梨紧绷的心弦稍松,眸底的光渐渐泛起,却瞥到地上,许多公文与信纸,被风吹得散落飘零,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必定是为着那些,而非为她。
不过须臾,桓衡兀自起身,高大颀长的身形,如松竹挺立般,站在案几一侧,缓慢将那些一一拾起,随后用镇纸压住,眼角眉梢都是不耐。
果然。
男子冷白的玉指,轻轻摩挲在纸面上,左袖是那扇雕花屏风,右袖则是跪地求饶的几人,他只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公文上,似在低头思量。
温梨眼眸黯淡下去,瞥到灯火摇曳处,那袭玄衣纹丝不动,冷冽的气息漫布在他周身,气氛变得更为凝重。
“我不知道他们给你多少好处,让你宁愿舍弃官位,连同身家性命都不顾,也许是被拿捏住了命门。”桓衡又道,垂眸看着李侍郎,神情虽冷淡,却透着威严深重。
李侍郎刚起来些,又迎上他那压迫逼仄的目光,感觉自己仿佛被只无形的手掌操控着,只轻轻一拍,整个便被按在了地上。
不得动弹。
桓衡见此,细长的眸子只余下沉沉暗芒,他本想再开口的,可却不知为何,说着说着,余光便瞥向温梨那处,与她的视线相交瞬间,又因着温梨的垂眸而错开。
窗户关得严丝合缝,半点雨色透不进来,烛光也显得沉着许多,屏风上,那女子身影依旧茕茕孑立,可却没方才那般颤弱了。
他蹙了蹙眉,下意识想挪开视线,却意外捕捉到一声轻叹,如烟雾般难寻,细微的发丝落在她的鼻尖上,随着呼吸稍稍浮动着,平添几分隐晦的撩拨来。
方才那股子药香,仿佛也散了过来。
“……可你若是相信他们,倒不如试一试其他门道。”桓衡微眯眼睫说,语气轻拢慢捻,有种捉摸不透的平缓。
李侍郎脸色苍白,不禁回想到两年前新政推行,许多官员因阻碍政令,而被桓衡下狠手拔出,那时他就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桓氏家主,与他那性情柔善的亡父截然不同,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狠角。
他今日也是被逼无奈,谎言又被拆穿,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到临头,谁承想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如此哪有不答应的,忙头如捣蒜般应下。
桓衡目的达到,便不予理会了。
他瞥了眼照影,对方便立即领悟,自地上起来,将李侍郎小心扶起,暗地里对他附耳几句,随后将人送出门去。
屋内的烛火,迎风短暂闪烁几下后,又化归平静了。
温梨站在屏风后,犹豫着要不要出来,却不料是桓衡先开了口。
“夫人方才,缘何叹息?”他缓声说道,抬步便往屏风处走,却在跨入前站定,随后径直坐回到案几后。
温梨自屏风后走出,莲步轻移着,衣裙在空中微微摆动,身姿绰约。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她无奈道,眼前一闪而过的,是李侍郎方才的惨状,额上鲜血淋漓,磕得狠极,只怕回去便是包扎了,皮肉粘连,也是要受一番苦楚的。
别说是她,便是照影,在扶起李侍郎时,目光也有些不忍。
可桓衡却是眼也不抬,仿佛司空见惯。
温梨沉默着,眼眸低垂,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一滩残血上,又迅速敛眸,回神时,却猝不及防,撞入到男子那双细长的眼眸里,瞥见里面清清楚楚的轻蔑,不自觉眼皮颤动。
“害怕?”桓衡问道,虽是端坐着,姿态却居高临下。
温梨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摇了摇头,她是有些同情的,但也知这话不能说出口。
桓衡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眸底深寒。
妇人之仁。
他轻嗤一声,听着雨点渐消,便对她道:“外面的雨势似乎小了些?”
温梨闻言怔忪,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是,夜已深了,夫君早些安置吧,我回去了。”她温声细语说。
桓衡略带敷衍地点头,随即又垂下眸子,低头专心致志地开始阅览公文,鬓边几许青丝落下,整张俊脸俞显冷淡矜贵。
生人勿近。
温梨深看他几眼,随后便要离去,却不料在转身之际,听到几声略带压抑的嗓音。
她回过头,便看见桓衡眉心紧锁着,两指按在额前,脸色微微泛白,极其痛苦的模样。
屋外风雨如晦,男子脊背微弯,躬身半伏在案前,她连忙又走过去,跟着玉指便点上那眉心。
这一回,桓衡倒是再没推却,任由女子揉摁着,感受到她不重不轻的力道。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自打几年前嗑上石头,短暂失忆后,头风便时不时来侵扰,药石罔医。
“往左一些。”桓衡闭眼道,嗓音喑哑。
温梨按着他说的去做,可却只是缓兵之计,男子下颌紧绷着,凸起的眉弓盘踞着阴郁,那张俊美的面容,便愈发锐利深邃了。
她看得焦心,正想去寻自己随身的医囊,可谁料桓衡忽然睁眸,竟然握住她的手腕,牵引着她,去向那令自己疼痛的地界。
男子掌心滚烫,泅上她略带冰冷的肌肤时,激得温梨不自觉微颤,薄薄的肌理也蒙上层汗雾,触手滑腻如缎。
“还疼吗?是不是好多了?”温梨关切道,嗓音比之方才还要低柔,指间却在不动声色抽离。
桓衡脸色稍霁,略微涣散的眸心里,逐渐浮现出她的模样来。
烛光昏黄,摇曳在女子身侧,她素净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朦胧的光晕来,眉眼温柔而姣美,如同夜里静谧盛放的白昙,灯火阑珊处皆是芬芳。
他许是受了蛊惑,脑海闪过她在屏风后的模样来,便忍不住将那手腕拽过来,恰巧阻截了她的退却,单薄如纸的身子跟着往前倾倒,衣袂翩跹飞舞时,女子的惊呼都显得娇媚。
怯生生的,格外引人怜惜。
待温梨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桓衡整个搂在怀里,他宽阔滚烫的掌心,轻轻摩挲脊背,自腰窝处,一点点抚上蝴蝶骨,隔着薄薄一层纱衣,狎昵隐秘滋生。
“嘘,小点儿声,外面还有人。”他喑哑道,空闲的右手拂来,不由分说挑起那下巴,缓慢而细密地摩挲着,带着些暗示,又点了点那朱唇。
目光也晦朔许多。
夫妻多年,温梨早已经人事,只是许久不曾亲近,她显然有些害怕了,他的眼神一改方才的凌厉阴冷,淡漠的眸子里,隐隐燃动着什么,仿佛稍有异动,便要将她整个拆骨,吞入腹中。
“夫人这身子,怎么这般冰凉,为夫记得成婚时,你尚且不是如此的。”他低声问道,用指纾解,挑她的绫罗,举止慢条斯理,得趣时揉搓捏动。
如冰一般冷淡的男人,在此刻却是温热非常的,叫人不自觉沉迷。
他在床笫之间,总是会多匀几分温柔的。
温梨轻蹙着眉心,睫毛不停颤抖着,隐忍不发,神情却格外诱人,苍白的双靥氤氲出绯色来,皮肉经摩挲后,微微泛红,似胭脂被揉匀,被男子随意涂抹,矫揉造作。
“我冷……”她哽咽道,呼吸沉重艰难,眼前微微泛白,是几年前的一场大雪天,霜花凝结在她睫毛上,眼泪都化成冰,冬雪冻得人毫无知觉。
桓衡终于轻笑出声,笑声显出平素少见的慵情,恣意妄为,畅快淋漓。
他用指轻轻刮过她的眼睫,力道不重不轻,却带来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又提起她的腰肢,猛地往案几上重重一推。
窗扉被风雨破开,潮湿的雨水又泼溅入屋,丝丝缕缕的水色,如同蛛网般蔓延,自远处一路织就,直到蜿蜒上女子微冷灿白的肌肤,打湿那精致的面容。
眼眸里水雾缭绕,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盯着那有一道细疤的眉眼,眸底凝结水雾,略带伤心地轻轻唤他。
“阿柳。”
嗓音细若蚊蚋,伴随着怕冷的颤抖,传入他的耳中,莫名叫人清醒。
桓衡喉结滚了又滚,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绯色糜丽,他忽然扯过松散的腰带,将她的眉目掩住,随后倾身覆上,在那耳珠轻咬着,将自己这半月来的打算告知她。
那是件早已经决定好,不容她反抗的事情。
“夫人这般体贴,必定会是个好母亲的。”他喟叹道,浑然不知自己的残忍。
烛灯被风熄灭,雨声盖住女子的啜泣,她在有意抗拒后,如同鸟儿般被擒住,折翅捆绑,玄色的腰带处,慢慢泅成暗色来,是她的几行泪珠。
她哭得无声。
所有挣扎,也悉数化归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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