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一向严肃孤寂的凌云剑宗因门派大比突然鲜活起来，阮青姝难得从这些不是练剑就是去练剑的冰木头脸上看见兴奋，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拍了两张火符才感觉到一丝暖意。

姜苗苗抻着脖子又看了一圈，嘟着嘴道，“剑尊是不是不来了，”又有些埋怨郭明池，“我不是让你帮我们抢个好位子嘛，这里，”她比画着，“这里离山巅那么远，根本看不到！”

郭明池摸着脖子赔笑，“有剑尊到场的赛事自来很难抢票，稍微好一点的票早就被内门弟子们抢去，再高价倒卖，等我去时，只能买到这里。”

“为了买此处，郭兄也排了一夜的队，”柳昊拿着买好的东西坐过来，自梅花桩事件后他跟他们走得很近，“不然，像我们这些论道会弟子，哪有机会见凌云剑宗门派大比。”

柳昊一边说，一边分给大家薄薄的镜片，“用这个也能看得清。”

“诶，真的真的，我都看见山巅的雪了，可惜就是没有剑尊。”姜苗苗试用后难掩兴奋，笑得眉眼弯弯，明媚而天真。

见此，阮青姝示意她，“你高兴了，是不是也？”

姜苗苗思索片刻，走到郭明池面前，俯下身在他耳边脆生生地说了声：“谢谢你。”接着又回到阮青姝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并没来得及听少年憋了半天才发出那声沉闷的“哦”。

“你看那个，那个是慕容长老门下的木师兄，简直就是他师父的翻版，喜欢占小便宜，还锱铢必较，我可讨厌他了。”

“还有那个，萧师叔的弟子，是个笑面虎，”生怕阮青姝误会一样，连忙解释，“但萧师叔可是个好人。”

凌云剑宗现有五峰五长老，除去闭关的，游历的，还能出来活动的唯余两人，掌管戒律堂的慕容复，和陆乘渊的师叔，萧明砚。

都是曾经围攻过她的故人呐。

“她怎么来了？”顺着姜苗苗的惊呼，阮青姝往弟子候场处看去，在满目素白中，一身浅粉的陈诗婷格外显眼。

郭明池见怪不怪，“为了找个好队友，在松溪之会上得个好名次呗。”

松溪之会，是仙门百家每隔三十年举行一次的门派大比，比试者在门派内自行组队，参与试炼，若获胜不仅能得大量的奖赏，也能为宗门争彩，可谓是最露脸的比试，许多宗门为求胜利不择手段。

不过阮青姝并不需要，并不是她懒得跟小辈们比试，而是为了那魁首之名，疏影剑的剑刃曾被染得比晚霞还深。

“再说了，温掌门跟剑尊早晚的事，两家宗门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阮青姝握着镜片的手微微一顿，纵使她死得久了点，纵使陆乘渊连定情信物都送了但，“凌云剑宗，不是修无情道吗？”

这么大张旗鼓的，合适吗？

“或许到了大乘巅峰境界，有情无情都是道的一种，所以没那么重要了，再说，温掌门那可是明尘界第一美人，谁见了美人不动心。”

姜苗苗轻嗤一声，很不赞同，“分明她跟剑仙各得半壁江山，怎么就她第一了？”

“我的祖宗，你别乱胡说！”郭明池吓得来捂她的嘴，焦急地看向四周，见柳昊早设了隔音结界才松了口气，挤眉弄眼地提醒，“这可是凌云剑宗。”

谁不知道凌云剑宗跟女魔头不对付。

“哼，反正我就是看不惯合欢宗的做派。”

作为他们口中各得半壁江山的阮青姝尴尬扣地，当年温棠月本以绝美的容颜和温婉的性子稳坐仙界第一美人榜首，也不知道谁那么闲，把她硬生生送了上去。

可她跟柔情似水的温棠月根本不是一个风格，搞得不少的爱慕者纷纷跑来求她，千万别动怒，一拳把自家花瓶打碎了。

却不想，当年一次乌龙，现今还有后人记得。

正说着，陈诗婷终于将对手挑飞，尽管手臂上的伤痕深可见骨，她还是礼让地抱拳道了声，“承让。”接着仰头寻了一会，目光锁定山巅，嘴角微微上扬。

山巅上的人似乎回应她一般，一朵淡紫海棠落在伤口上，瞬间，可怖的伤口瞬间恢复如初。

也不知是谁喊了句，“剑尊来了！”

北风乍起，漫天的紫铺天盖地而来，迅速生根，开出一朵朵淡紫海棠，又倏然枯萎化为雪水，几息之间，枯荣寂灭，生死轮转，天地间最玄奥的妙法尽在期间。

姜苗苗有幸抢到一朵盛放的海棠，很是骄傲地说：“有了它，我肯定能蹦到金丹后期。”

柳昊则为阮青姝解释，“这是剑尊灵力所化，雪魄落地成花，要是能及时摘下盛放的海棠对修为大有进益。”

阮青姝转着手里的垂丝海棠抬眸望去，陆乘渊端坐于昆仑山之巅，他淡漠地注视着前方，指尖轻点，遍地生花。

淡紫、浅粉、赤红，大片的色彩点缀了纯白的北地，却没让陆乘渊眼里多一份色彩，他卸下周身结界，任由堪比九天神雷的罡风划过他的身体，他只是冷淡地扫视着一切，即使满场皆是跪拜行礼的称颂，都无法激起他心底的波澜，那是一种真正的空，视万物于无物。

阮青姝远远地望着他，只觉得百年不见，这人身上的人气更少了，全身上下愈发像一柄未出鞘的利剑，只停留在那，就是一种威慑，他开口，无悲无喜的声音传入耳中，“开始吧。”

也不知道是海棠里的灵力太过精纯，还是陈诗婷实力过硬，她轻轻松松过五关斩六将，直到将夺冠呼声极高的木师兄淘汰，姜苗苗才恨铁不成钢，气得直拍大腿，“这些师兄们怎么都这么不中用！”

阮青姝盯着倒在血泊里的木师兄，蹙眉道，“不对劲。”

“是不对劲，陈诗婷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陈诗婷的实力大涨只是一方面，木师兄也很奇怪，有几个剑招用出来十分僵硬，就像，身体不听使唤似的，而且现在躺在地上也不像是脱力昏厥，倒像是——

忽的，黑气从木师兄身上泛起，凝聚成一柄尖锐的箭，直直往陈诗婷后心射去！

“小心！”

陈诗婷堪堪用剑去挡，但那黑气犹如附骨之疽，瞬间将灵剑吞噬干净。

魔气。

陈诗婷一个闪躲不及，踉跄倒地，淡金色的金莲升至半空把她笼罩其间，魔气试了几次都无法突破，便想找下一个目标，刚往前一探头，一道带着寒冰之力的剑气自九天而下，把它死死钉在地上。

魔气扭曲着，发出无声地尖叫，立刻有弟子上前想要封禁魔气，姜苗苗也好奇地往前探，被阮青姝一把拉回来，她低声警告，“别靠近，有麻烦。”

似是为了验证这话一样，数道黑气极速往山巅掠去，地上的这缕也分化成数百道更细的气息，挣脱了限制，向弟子们攻来。

清心符甩出，只让追逐来的魔气顿了瞬息，接着一口吞下符中灵力，身形反而涨大几分，整个凌云剑宗乱作一团，魔气不死不灭，又能吞噬万物，两位长老费了番力气也只是撑起结界暂时抵挡。

郭明池声音有些抖，指着结界处道，“我们得到那去。”

阮青姝估算下路线，沉声道，“走，我开路。”

灵力虽不济，剑术还在，阮青姝步伐轻快，宛如踏月而行，在丝丝缕缕魔气中穿梭而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随手洒出的清心符短暂定住魔气，几人趁着空隙迅速撤离。

然而魔气之强竟然另两位长老亦有些支撑不住，稍有薄弱处，魔气便会想方设法进入，萧师叔额头上渗了层薄汗，对慕容长老道，“师兄，你带弟子们走，我来断后。”

慕容长老撤回差点被魔气灼伤的手，喘着粗气，“那就拜托你了，”接着对众弟子喝令，“跟我走。”

姜苗苗从没经历过这等场面，一时慌乱无措地抱着阮青姝，带着哭腔问，“青姝，怎么办啊？”

她拍了拍被吓坏了的姜苗苗，“别怕，我在呢。”

人头攒动，魔气追着众弟子，稍慢一步顷刻便被吞吃干净，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全无百年前合力围剿她时的气焰高昂，真是世风日下。

“我们不走吗？”姜苗苗弱弱地问了句，他们和郭明池二人走散了，她现在只能跟着阮青姝。

阮青姝席地而坐，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古琴来，“现在跑也没用。”

姜苗苗红着眼，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呼喊，惨叫，温热的血色融化着雪水，蜿蜒出一条赤色的河流，或许下一刻，她也会定格在此，恐惧犹如一个最坚实的牢狱把她困在无边的绝望里。

“铮”的一声，琴弦发出清越的颤音，流水般的琴音缓缓而至，惊的姜苗苗一个激灵。

不对，她可是姜家大小姐，怎么能轻言放弃，她拿出一叠清心符，把想要靠近他们的魔气统统驱散。

却不想，魔气似乎极畏惧琴音，扭动着极细的身子，痛苦的扭动着，与此同时，山巅的战斗胜负已分，万道华光凝着冰雪之力簌簌而下，把缕缕罪恶销毁。

伴随着琴音戛然而止，最后一缕魔气亦被消灭。

阮青姝拍了拍身上的灰，收了琴正准备走，森寒的剑意拦住了她的去路，陆乘渊翩然而至，双眸紧盯着她的，似是生怕错过一个表情，声音也如冰原万年冰冷，“你为什么会弹她的曲子？”

寒意涌上，整个人被冻住，动弹不得，似在警告她说谎的下场。

呵，难为他还记得。

《空潭月影》，前世她的另一个成名之作。

救命啊，我这写了改改了写的毛病……

另：我居然收到了一个收藏，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谢谢你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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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琴剑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