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傅宁珞休整一日,伤势大好。
韦涧素的马车来接她。
傅宁珞出门素来骑马。傅家只有两辆马车,一辆傅文清常用,一辆留在府内供其他人用。不过鉴于傅宁珞日后需要在大理寺办差,傅文清正计划给她再备一辆马车。
寻常百姓的马车,车箱一两银子便能置办,可马却至少需三十两。娇女楼案子办完,府衙得了三百两奖金,按平级、功劳分配,傅文清得了一百两。
正好能给小女儿买辆马车。
结果,还未等他安排下去,儿媳杨氏就找到他请示再给府上买几个拳脚功夫了得的护卫。日后日夜轮流巡逻。
妻子也找他商议,小女儿有了圣上赏赐,长女却...近几日都强颜欢笑。
都是自己的女儿,不能厚此薄彼,为了哄长女欢颜,傅文清忍痛给了她三十两买些自己喜欢的衣裳首饰。
然后瞧了瞧他这些年积攒的家资,又私下筹算了一下接下来需要的大笔开销:长女嫁人、次女及笄、长子束脩交际。
发现府上的进账只够买和养两个护卫。
至于小女儿的马车——她还是骑马吧。
傅宁珞没意识到自己的马车还没正式上父亲的年度计划单就腰斩了,她习惯了骑马。
只不过小黑还需半个月才成年,她平日舍不得让小黑太累,因此韦涧素乘马车接她,她十分欢喜。
马车经过朱雀大街,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
掀开车帘,一个穿着翠色披风的丰腴姑娘从一间酒楼掩面跑出来,哭哭啼啼很羞愧伤心,围观的人群和酒楼里的公子贵女对着她指指点点,嘲讽嬉笑。
傅宁珞忍不住问赶车的白术:“白术,这姑娘发生何事了?”
白术挥了一下马鞭,头也不回道:“傅司直,并无大事,这姑娘和旁人言语冲突,羞愧之下跑了出来。我们还是快出城去吧。”
京城许多权贵都在城外置有庄子,赵家也是如此,赵有司和王诘从大理寺领走吕玄直的尸身后,安置在赵家城外的庄子。
毕竟是枉死之人,放置城内房舍中,赵家其他主子嫌晦气。
吕玄直父母到了京城后,一直想带小儿子尽快归乡,是韦涧素拦了下来,让他们在赵家庄子中多停留两日。
傅宁珞觉得白术有事,作为一个极为贴心有分寸的小厮,他怎会多嘴催促她呢?
“白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如何想的,这姑娘我认识。”
白术下意识道:“傅姑娘,您可别乱想,小的对您的倾佩那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绝对不似那些凡夫俗子一样笑话您被花月楼列为美人榜倒数第一的无盐女。”
诈白术诈出实话的傅宁珞懵了。
谁?
无盐女?
美人榜倒数第一?
她怎么就忽然倒数第一,成了无盐女了?
“白术,快说给我听听,究竟怎么回事?”傅宁珞走到马车外面坐着,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了变成无盐女了?”
“您不知道呀?”白术对她不知道此事也表示了震惊。
傅宁珞摇头,她还真不知情,前几日一心扑在案子上,后面又在家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知就错过了这么大一个消息呢。
听白术讲诉才明白。
京城十大酒楼,状元楼第一,花月楼第二,那个坑过傅宁珞的雀枝楼第三。
状元楼因为他们名头响,百年老字号,进出的客人都是达官贵人和才子佳人。文学底蕴深厚,所以第一。
而花月楼能打败其他酒楼成为第二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美人榜。
这个榜单虽然名为美人,但实际也论才情。
如果单论美色,那是虚有其表。
而要上榜,需要客人提名。
每个在他们酒楼用食的客人都能提名和给名单上的美人打榜。
为了在这个榜单上扬美名,许多权贵都会去酒楼打榜。
傅宁珞很快抓住白术话语中的重点:
“去他们酒楼打榜需要做些什么?”
白术赶着车,对傅宁珞竖起大拇指:“傅司直果然通透,一眼看出厉害。”
“花月楼打榜,必须在他们那儿花销,小的听说,他们楼里一顿酒菜这个价钱。”白术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傅宁珞猜测:“五千钱?”
白术深深点头,他一个月的月钱还不够吃两顿。
傅宁珞却忽然提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事:“这般算来,花月楼比雀枝楼还多了一丢丢良心。”她在雀枝楼一顿酒食可是花了六千钱。
马车内坐着的韦涧素忽然出声:“这不一样。”
傅宁珞回头,车帘挡住,看不到韦涧素。
“哪里不一样?”
韦涧素:“论酒食,雀枝楼的酒食丝毫不必状元楼的差,论歌舞,雀枝楼略胜其他酒楼一筹。花月楼的酒食歌舞都只是次等,他们的花销其实比雀枝楼还贵。傅姑娘在雀枝楼花销六千钱,其实四千钱都花在了叫的侍酒女身上。雀枝楼可以买消息,那些侍酒女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许多常人不知道的消息。”
所以如果只是吃喝,两三千钱足矣。
但傅宁珞原本只打算花一千钱的。在徐州,一千钱可以去最好的酒楼,吃一顿十分丰盛的美食。
“我找了个侍酒女,花了四千钱这事你都知道了?”傅宁珞隔着车帘觑车内的人。
她四千钱花在侍酒女身上的事可没传出去。旁人只知她在雀枝楼一顿吃掉了六千钱。
韦涧素不说话了,傅宁珞道:“雀枝楼就是奸商。”
“我只让他们给我安排一个会说话的姑娘,聊聊天,压根没问多少事。结果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个擅琴的姑娘,我一曲琴都没听,白白多花了四千钱。”
她只是随意打听了一些消息,比如大理寺的韦理正是何许人,比如大理寺的李大人和方少卿又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消息问其他人也能打听到。
但那个侍酒女却要四千钱,把她的荷包都掏空了。
她一个月的月钱才一千五百钱,一个九品县令的俸禄也不足两千钱。
傅宁珞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钱,那些钱都是陆二给她的程仪,她只花用了一半,就全进了雀枝楼的口袋。
韦涧素不再说话,或许也知道傅宁珞确实被坑了。白术见气氛不太对,忙转移话题:“傅姑娘不是想知道为何成了美人榜...咳咳咳...”倒数第一的无盐女没敢再说出来。
傅宁珞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说吧,我不在意。”
白术赶着马车,小心窥探她脸色:“您真不在意?”
傅宁珞大度道:“我爹以前送我去书院,还找了女夫子教我们。我琴棋书画样样倒数第一。”
白术看着她不以为耻的样子,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们也有所耳闻傅宁珞一手鸡爬爬字,不喜读书。
车内的韦涧素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傅宁珞却故意对着笑出来白术恶劣的笑了一下:“不过我武艺不错,等我再练一两年,你们公子就会被我揍趴下了。”
白术和车内的韦涧素瞬间笑不出来了。
据他们所知,傅宁珞酷爱习武。
每日起得比鸡早,雷打不动练一个时辰剑。
只不过近日她养伤,这项每日必备的功课才暂停。
两人想到傅宁珞的年纪和身手,她才十四岁,就已经能在韦涧素手下走上百招。
等她武艺再精进,可能确实战胜韦涧素。
韦涧素思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最近确实懈怠了,都没练剑了,日后必须每日早起练剑。
说了几句题外话,白术又把话题拉回来。
他发现傅宁珞总是有本事把一个正常的话题不知不觉带歪到十里开外去,这一点旁人拍马都赶不上。
“傅姑娘,您之所以被排到倒数第一,可能是没人帮您打榜。所以...”
傅宁珞听罢,忽然幽幽道:“原来美人榜就是这么个榜单,难怪只能权贵比拼。”
“您说得太准了。”白术连连点头,“一次开销,有一次投票的机会。您——您家一次都没去过,没人帮您打榜。”
“原来如此。”傅宁珞摸摸自己的脸颊,“那我还是不当个无盐女吧。”
一次花销才能投一次票,她需要投多少此票才能摆脱倒数第一的名号?
花月楼好手段,好心机,逼着人去他们酒楼花销。
“无盐女多好呀。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琴棋书画都不会了。”傅宁珞觉得这个名头比第一美人的名头都还划算。
不必花钱,不必费心,省时省力还没有数不尽的麻烦。太适合她了。
其实不这样安慰自己也不行。
她家一顿饭菜超过五百钱,她爹就心疼半天。
要是知道她去花月楼打榜,打她一大板子还差不多。
白术和韦涧素听到她这般豁达通透,不被名声束缚,暗叹一句:果然是傅宁珞,便是得了“无盐女”这等贬低的称号也能甘之如饴。
这等心性,当时大儒都无法做到。毕竟人言可畏,流言猛于虎。
“可傅姑娘,这上榜以后,榜单会一直挂在酒楼内。”白术比她还着急,“您的名字一直在上面最后一个,太显眼了。届时可能会影响到您的亲事。”
自古女子出嫁,家世,财力,名声,每一样都很重要。
傅宁珞如今还待字闺中,年尾及笄。
“无盐女”这个称号,委实会影响旁人对傅宁珞的判断。
白术也是替她着想,傅宁珞自从十四岁后,被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她的亲事。女子若是拖到十**岁再说亲,好男儿都被其他姑娘定走了。
傅宁珞却并不着急自己的亲事,她从未想过在京城久留,这不是她想要久居的地方。
提起亲事,傅宁珞大大方方很随心。
“想娶本姑娘的能从京城排到蓝田县。”
京城一个,蓝田县一个,她就不信自己能上公堂,能下验尸房,就没一个男子欣赏。
等再有一个京城儿郎想求娶她,筹齐两个,可不就是从京城排到蓝田县。
傅宁珞对自己有信心。大手一挥。
“本司直不在意一个小小的榜单,那些在意榜单的凡夫俗子,都配不上本司直。”
白术看着自信的傅宁珞,无言了,最后只敢在心中腹诽:京城好儿郎无数,不在意榜单的不少。但敢求娶您的,恐怕屈指可数。
谁家敢娶这样一个母老虎回家啊。
以后喝花酒都不敢了?
至少他觉得他家公子就不会肖想傅姑娘。只会把傅姑娘当朋友,然后好好供起来。
傅宁珞想起方才那个哭着跑过去的姑娘。
“那个哭着跑过去的姑娘,难道也和我有关?我得了无盐女,她伤心了?”
魅力太大了,收都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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