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看到她摸摸自己的脸颊,自信臭美的样子,憋笑:
“傅姑娘,您别想了。那姑娘不是因为您。”
傅宁珞若无其事地收回摸自己的脸颊的手。
“哦,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竟然当真了。”
白术:“...”
算了,还是往下说吧。
“那姑娘是东篱书院韩先生的女儿,她家中伯父任兵部库部主事。”
“此次她也榜上有名,在傅司直您前面,倒数第二。听说她因此被未婚夫家退了亲,眼下她家正帮她找合适的郎君。”
“打算给她寻摸一个普通人家嫁了。”
“方才小的听到她被人奚落此事,才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傅宁珞一脸好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在家用几碗饭你也知道?”
白术不好意思道:“小的是听人说起您上了榜单的事,特意打听的。”
白术一脸严肃表忠心,“您是公子的朋友,小的不能让您被人轻视了去。可惜小的没打听出是谁提了您的名字。原本小的想去给您打榜,可公子说——”
“你们公子说了什么?”
白术见自家公子没阻止,不好意思说道:“公子说,我给您打榜是害了您,那是个无底洞。”
傅宁珞点头。
她其实也好奇是谁把她的名字提上去的。
她来京城不足一月,未得罪过谁。
花月楼两个榜单,就是为了逼那些倒数的人在他们那儿花销。
排到下面的人往上面挤,那排到上面的人才会有危机感。
一个个都跑去他们那儿花销,花月楼能赚得盆满钵满。
对于榜单上的女子而言,上了前五十杨美名,但上了倒数五十,那就是灾难。便是手头无银钱,也只能想方设法的弄来钱去打榜。
可何时是个头呢?
总会有一个倒数第一,倒数第二。
所以呆在底下不动,才不会入花月楼的套。
但这需要强大的内心和厚脸皮。
很不巧,傅宁珞都有。并且她自己也认为自己学识不够,得个无盐女很正常,甚至能理直气壮地骂回去:我无盐女,又关尔等何事?
可其他女子显然并不能如她这般想得开,厚着脸皮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那个韩姑娘,便是如此。
傅宁珞想明白后,意识到这个榜单的可怕。也意识到为何花月楼能成为京城第二大酒楼。
“白术。”
“嗯?”
“我刚刚说错了,”傅宁珞认真道:“雀枝楼不是第一大奸商,花月楼才是。掉头。”
“吁——傅司直,您要做什么?”白术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傅宁珞:“去追那姑娘。”
“这——”白术看向马车内,“公子。”
车内的韦涧素一直听他们讲诉,此刻开口:“听傅司直的。”
白术还要挣扎,劝说:“傅姑娘,听说花月楼背后的人来头很大,可能是皇室人。”
“皇室人?”傅宁珞右拳拍在手心上,“难怪这么嚣张,掉头!”
白术硬着头皮调转马车,他有预感。
傅姑娘又要搞事了。
马头调转,去追那个从酒楼哭着跑掉的姑娘。
傅宁珞一边找那姑娘,一边打听那姑娘和花月楼美人榜的事情。
听白术的意思,榜单似乎不止排几个名次。
如果只是三五个,她倒数第一垫底,倒数第二也是顺数第几,不应该沦落到被退亲才是。
女子被退亲,名声有碍,很难再找到更好的夫家。这姑娘的家人似乎并不打算为那姑娘多费心,只想找找把人嫁了免除麻烦。
白术一边赶车帮忙找那姑娘,一边解释道:
“美人榜取前五十名和后五十名,所以会张贴两张榜单。”
“韩姑娘上榜后,她定亲的郎君因此与她家退亲了。”
“韩家六个女儿,她是长女。后头还有好几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妹妹。”
“她若不定下亲事,后面她妹妹们...”
长幼有序,因此韩家着急。
找到韩姑娘时,她正一个人站在河边,傅宁珞忙跳下马车把她拉回来,韩姑娘被忽然冒出来拉她的姑娘吓到。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傅宁珞冷静反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吹吹风。”韩姑娘一脸莫名,警惕地盯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俏丽姑娘,“你是什么人?”
以为她想寻短见的傅宁珞松了口气。
“我...”傅宁珞想了想道,“我是倒数第一。”
换作其他人,定然骂她有病,但韩姑娘瞬间听懂了。
“傅...”傅什么韩姑娘忘记了,但她记得这个传奇姑娘的官职,“傅司直?”
傅宁珞明亮的杏眸弯起,表示她猜对了。当没看到她眼中含着的悲伤和同病相怜,直言道:“韩姑娘,我正打算去花月楼退了那奇奇怪怪的榜,可惜无人相陪,你愿意陪我去吗?”
知道她是傅司直后,韩姑娘放下了心防,神色郁郁寡欢,但听到此话,她眸子闪亮了一下。
“可是...”韩姑娘亮起的眸子很快黯淡下来。“我...我们家开罪不起花月楼,听说他们背后有贵人撑腰。”
不是没有人去找过花月楼退榜,十几年前就有人去找了,但下场很惨。
傅宁珞闻言眨眨眼:“哦,没事,大理寺理正在马车上呢,我觉得他应该管得了。他若是不管,我再去府衙找我爹,我觉得我爹应该能管这事。”
天下归皇帝管,可京兆府归她父亲管。
只不过她爹被皇帝管而已。出了事,还是需要向皇帝请示。
不过此事,傅宁珞觉得她爹不为难,只不过又要得罪人罢了。
对啊,傅姑娘可是有个京兆府的爹,她还是大理寺的官。韩姑娘眸子霎那如花灯一样闪亮。
她根本不乐意上花月楼的美人榜,可不知是谁把她的名字提上去了。
她家人丁兴旺,姐妹有六个,家中绝不会为了她耗费巨资打榜。
因此她只能认命,可名字上了榜单,就再难下来,会一直贴在楼中。
原本家中安排她今年出嫁,她自己也期待着,可榜单的事情出来,她的亲事没了,下面几个妹妹也正在相看人家,她挡了妹妹们的路,家中父母,叔伯婶婶着急她能理解。
可把她随意定给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庶子,她如何甘愿。
如果她能跟着傅姑娘把榜单退了,她的亲事可能还有挑选的余地。
马车上白术听到两人的对话,对自家公子道:“公子,傅姑娘拿您扯大旗呢。”
马车内的韦涧素:“她的大旗是她父亲。”
傅宁珞和花月楼真闹去官府,大理寺不管,就给了傅文清管的理由。
那是个疼女儿的,之前不管不问,或许不知情,也或许没有找到何时的机会,但现在他女儿把理由送到他手里,他不会坐视不理。
只要他把此事办好,名声又能上一层楼。相当于傅宁珞又把功绩送到她父亲手里。
当然,功绩对应的也有危险,花月楼是老字号酒楼,背后不知靠着何许人。
榜单上的女子有人受苦,也有人受益,而往往受益的都是权势更大的。
傅家父女招惹他们,必定招人嫉恨。
白术思索明白了,感慨傅司直以后果然很难嫁出去。这样厉害又有靠山,还敢惹麻烦的姑娘,哪个男子敢娶。
以往其他姑娘去花月楼退榜,都是乔装打扮从后门请求商量,千难万难退不了,傅宁珞是大张旗鼓地去。
一进门就看到了大厅正前方两侧挂的红绸榜单。
左侧的写着:美人榜。
最上面的那个名字最大最显然,用金粉绘成。
傅宁珞站在门口都能看清:黄依莲
在她之下的,每个名字都是一样大小。
右侧的榜单:无盐女。
倒数五十名。
最下面那个名字最大,用黑墨描绘:傅宁珞。
这样鲜明的对比,愣是把前来找茬的傅宁珞弄沉默了。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来意,直接喊来花月楼的掌柜,把她名字裁了。
花月楼掌柜的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名号花月娘子。
花月娘子朝着傅宁珞盈盈福身:“傅姑娘,榜单上的名字都是客人们提的,民女撤不了。”
傅宁珞手里握着宝剑,晃悠悠背在身后,目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花月娘子。
“今儿个我若是在外面坐着,有客人说你们酒楼酒食有问题,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们楼里上上下下都拿下?毕竟如花月娘子所说,有人说了的,我就做不了主,只能照办。”
“这——”
此时正是朝食的时辰,楼里还有许多客人,见到有热闹看,纷纷凑到走廊和楼下围观。
花月楼的掌柜见多识广,但以往都是众星捧月,奉承拍马,还是第一次被人戏谑看好戏。
“傅姑娘,您可冤枉民女了。我们酒楼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有怠慢客人的道理。我知道您不服气榜单,但那是客人提的名,您自去寻那客人便是,怎迁怒我们酒楼呢?”
“我们酒楼只是一个小小百姓,自然开罪不起京兆尹家的姑娘,但做生意讲诚信,规矩定在这里,那是客人们捧场,民女实在无法罔顾客人们的意思。”
“但您非要为难我们,用刀剑吓唬我们,我们也只能听从您的意思。谁让您是贵女,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酒楼呢。”
“不过得罪您的只有民女一人,还请您放过酒楼其他人,民女在这儿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要朝傅宁珞跪下。
好厉害的嘴舌,傅宁珞拦住了已经委屈地开始抽泣,收获了无数同情声援的花月娘子,她手臂如铁柱,牢牢握住花月娘子的手臂,任由她如何挣扎,都跪不下去。
“花月娘子,”傅宁珞把人扶起来后,站在那里淡淡笑了:“无论你是商,是工,还是农,都是大庆朝的百姓,那就应该遵守大庆朝的律法制度。”
“遵守大庆朝的礼仪道德。”
“本姑娘问你,你既非官,也非吏,有何资格拿京城闺秀们的名节做买卖?”
花月娘子脸色一变,旋即狡辩道:“姑娘冤枉民女了,民女何曾拿姑娘们的名节做买卖,这分明是客人们自己提的。”
说着,朝楼里的客人叫冤,“姑娘虽然是官员,但也不能明白无故的冤枉民女,您若非说是民女的错,那民女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儿给您赔罪。”
傅宁珞:“一哭二闹三上吊,花月娘子,知道的晓得你是堂堂第二大酒楼的掌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后宅只会哭闹不懂礼的妇人。”
“不过姑娘似乎哭错了人,我一非你夫君,二非你父母,你对着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否找错了对象?”
“且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哭闹就能把黑的变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了吗?”
“谁知你求死是以证清白,还是畏罪自杀呢?”
“不过我看花月娘子这哭哭啼啼,还不忘向楼里的郎君们卖弄风情,脉脉含情的样子,倒不像是寻死,而是讨郎君们欢心呢。”
“只是不知,这其中的郎君们,哪个与你心意相通,情意绵绵呢?”
说着看向楼里的男子们,原本对着二人窃窃私语,帮腔花月娘子的男子,对上她视线的人,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就怕躲晚了被她扣上与花月娘子有“私情”的帽子。
花月娘子暗气,但也再使不出求援楼中客人的招数了。傅宁珞斩断她的援助,不紧不慢,迈着方步绕着花月娘子转圈走:
“商人,有奸商,有义商,也有良商。”
“家国有难而援手者,义商,不贪不骗,不假不狡者,良商。”
“以不正当手段,只为谋取钱财,至其他无辜人不顾的,为奸商。”
“大庆朝有科举榜,正正经经的科考评选。”
“状元楼有才子榜,有佳作榜,那是经过有德有才的前辈甄选而出。”
“国子监有考试榜,才艺榜,每月考试凭成绩排行。”
“青楼有花魁,那是众人依据美貌、才艺共同推举的。”
“你花月楼办美人榜?凭何遴选?”
楼里的客人早在傅宁珞一个个列出京城这些榜单时,安静严谨下来,此时也拿质疑的目光望着花月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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