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的客人们并非全然不知花月楼的美人榜的猫腻,只是以前提出质疑的、想要退榜的,都遭到的报复打击。
胳膊扭不过大腿,许多人被逼无奈,只能顺从花月楼的规矩。
当然,也有许多权贵家大业大,并不在意银钱,有的随意扔给花月楼几千两银子,就能让自己家中的女孩上美人榜,也有的干脆花钱买清净,两榜都不上。
花月楼只是仗着自己背后的权势让那些权势低的人反抗不了罢了。
可今日,众人幸灾乐祸地心想:花月楼总算碰到了头铁的。也不知是谁那么胆大,竟然把傅宁珞的闺名提了上去。
这可是当朝唯一的女官,且隶属于大理寺。
大理寺,是能和皇帝争长短的。更遑论她爹还是简在帝心的京兆尹。
可以说,只要她不主动挑食,京城可以横着走。
至于傅家父女自己给傅宁珞提名打榜,众人未曾想过。
傅家父女当真有此打算,是那表里不一的人,等着讨好他们的能排到城外,还会让傅宁珞成了倒数第一?
众人虽非明镜,但也并未蠢笨之人。
是以,花月楼也没傻到明显的倒打一耙。
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京城百姓的想法,傅宁珞父女并不知,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傅家还是风雨飘摇中,随时都可能倾倒。
但他们不随意惹事,也不惧事找上门。
傅宁珞打定主意和花月楼争出个是非曲直,撕开他们虚伪的奸商面目。
让他们再也不敢随意那女子的名声买卖。
花月娘子脸色发白,却还是强撑着道:“傅司直,您未免太过欺负人了。我们的榜单也是客人们投票选出的,花月楼并未干涉客人们投票,您若是不服,花月楼每季有才艺比拼,美人榜上的闺秀都是展示过才艺的。如黄二姑娘,过去三年每年来我们酒楼展示才艺,她的才情是众望所归的。”
“她们才情如何,与我何干?” 傅宁珞负手站在花月娘子身前,“你此话当真稀奇。本姑娘与你们非亲非故,衙门的事都忙得脚不沾地,为何非要来你们酒楼展示才艺?闲得发慌,让你们当猴子耍?”
“傅姑娘…”
傅宁珞打断她:“且不说没有哪家店铺强拉不愿进店的客人进店的,就说你们的才艺比拼,请了哪家名士大儒点评?请了谁来投票?不会是必须在你们酒楼花上数千钱才有资格投票吧。”
“若是如此,本姑娘还是不凑你们酒楼的热闹。我父亲不如你们,为了钱财,何事都做得出来。 ”
“傅司直慎言,我们酒楼打开门做生意,素来讲究诚信,价格公道。傅司直莫要含血喷人。”花月娘子手心都是汗,不动神色地拿手帕擦干净。
若是让傅宁珞给她们酒楼扣上一个奸商的名头,日后谁还来他们酒楼?
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以诚为本,便是奸商,也不能说自己是奸商。
傅宁珞听到她说自己酒楼价格公道,忍不住笑了。
连韦涧素挥金如土的都说雀枝楼比花月楼公道,这花月楼要是公道,天底下就没有公道的酒楼了。
傅宁珞看向楼上楼下围观的客人:“诸位以为,花月楼的酒食比京城其他几大酒楼如何?”
“滋味平平,还比不上我家的厨子。”二楼上,也不知是哪家权贵子弟摇着扇子炫耀。
傅宁珞心道:不如你家厨子,你还跑出来吃。
面上扬起一抹笑:“若是没有这美人榜,诸位可会来这里用食?”
“有这银子,我们何不去状元楼,雀枝楼?”
“就是鲁丝堂的酒食也比这里的酒食好。”
围观的客人们十分配合,把花月楼的底细抖了个一干二净。
鲁丝堂在京城十大酒楼中,已经算是二等了,可见花月楼酒食做的并不地道。
支撑他们酒楼红火的原因就是美人榜。傅宁珞看向脸色越发惨白,摇摇欲醉、不堪重负的花月娘子。
“花月娘子,国有国法,家有家法。其他人弄榜单,那是经过严格赛选,一一评比的,有评判标准,众人认可的。”
“便是出榜单,也是前几名,从未见过你们这样把倒数的名字堂而皇之的挂起来的。”
“你便是非要弄这样一个倒数的名单,但至少需要大家同意。”
“人家办比赛,是先通知或邀请大家参与。你们倒好,名单先出来了,当事人才知晓。”
“你们不仅无礼,还无德。”
“评选任由客人随意投,还必须食用你们的昂贵酒食,你干脆别办美人榜,直接办一个富人榜,看谁往你这儿花的钱多,你给他排个名。”
客人们被她一番话说得又羞愤又痛快。
富人榜,不就是说得来这儿为了给家中姑娘打榜豪掷数千钱的他们?
被当众扯下遮羞布,花月娘脸色又青又白。
“傅姑娘如此,无非是羞恼迁怒我们花月楼罢了。但您自己才学不佳,无人打榜,怎能怪我们花月楼不给您排第一名?”
傅宁珞:“我是否无言女,是否倒数第一,由不得你们置喙。”
“女子在家靠父母,出嫁由夫婿。我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父母从未来过你这儿吃喝提名,请问旁人有何资格提我的闺名?”
“若是谁都能提名,我是不是也能随意找个乞丐,来你们这儿花些银钱,就能在对方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随意把一个姑娘的名讳提上去?”
“我看你们这哪里是办的美人榜,分明是污水榜。”
“天子脚下,哪里容得下你们这般为了牟利任意妄为?国法何在?天理何在?
“无德无礼之辈,还说你们花月楼不是奸商?”
四周人听她舌绽莲花,条理清晰,把花月娘子数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纷纷拍手叫好。
斥责花月楼奸诈无底线。
花月娘子被步步紧逼地说不出话来,傅宁珞一步步盯着她:“马上把我的名字从上面裁掉,否则,我们公堂见!”
“傅姑娘说得对!”
“花月楼分明是店大欺主,随意损害女子名节!”
“傅姑娘这等容貌姿色,怎会是无盐女,花月楼奸商无疑!”
“裁掉傅姑娘的名讳!”
“裁掉!”
“裁掉!”
“裁掉!”
众口铄金,花月娘子抵不住民意沸腾。只能让人取来剪子,把最后的傅宁珞的名字裁去了。
跟在傅宁珞后面,自进门后便没胡乱插嘴的韩姑娘被傅宁珞一套一套的道理说得激动不已,见她的名字轻松被裁去了,立马也表示自己也要退榜。
众目睽睽,花月娘子再心疼自己牟利的榜单,也只能强颜欢笑把韩姑娘的名字也裁去。
傅宁珞见裁剪了名字,又继续道:
“因为你们这破榜单,本姑娘成了京城人人笑话的无盐女,赔偿!”
韩姑娘有人撑腰,也不愿意就此放过花月楼,恶狠狠道:“因为你们这破榜单,我亲事都坏了,赔我损失!”
“真是造孽,这么如花似玉的两个姑娘,就因为没来花月楼花销,成了无盐女。花月楼只想捞钱,不顾女子们的名誉,赶紧赔偿吧。”
“不赔我们以后就不来你这奸商酒楼吃酒了!”
“赔偿!”
“赔偿!”
“赔偿!”
...
花月楼花月娘子惹不起傅宁珞,耍赖动武都行不通,她要是敢动武,傅宁珞就敢告官把她抓紧牢里。
她要是耍赖不赔,就拉她去公堂。
傅宁珞上公堂如家常便饭,三司会审都不惧,可花月楼是开门做生意的,被告去衙门,折损了名声,日后谁还会光顾他们酒楼?
大理寺是傅宁珞就职的衙署,府衙主官是她父亲,去这两个地方,花月楼哪能讨得了好。
被傅宁珞果断直接的态度逼得低下了高昂的头颅,花月娘子丢给傅宁珞五十两打发。
韩姑娘得到了两百两的补偿。
毕竟她的亲事因花月楼的榜单而被退了。
办完此事,傅宁珞问花月楼,是谁把她名字提上去的。花月娘子只道是一个客人,她原本还以为那人是傅家的人呢。
傅家刚来京城,正需要名声,且傅宁珞还有一年及笄,需要打出名声为之后的亲事筹谋。
至于那客人姓甚名谁,花月娘子一概不知,花月楼每日客人络绎不绝,她早已不记得客人的相貌样子。
傅宁珞问她名字是何时被提上去的,花月娘子随意应付,傅宁珞却不肯放过,特意问清楚是二十日被提上去的。
榜名退了。韩姑娘得偿所愿,千恩万谢地带着赔偿回家去了。
傅宁珞让县衙巡逻的衙役把她获得的五十两赔偿换成粮食,救济乞丐。
韦涧素和白术一直在马车上等着她,见她办好这些事,扶着她上马车。
“傅姑娘,您好不容易要来的赔偿,怎么转身就送了出去?”
傅宁珞接过韦涧素递给她的好茶,先感谢了主仆。
她知道后面进楼的一些人是他们主仆找来声援她的,否则其他客人无人带头,可能还不会敢得罪花月楼,为她抱不平。
两人推辞了两句,傅宁珞才回道:
“银子虽好,但烫手的不能拿。”
白术不懂,傅宁珞也未解释。
和韦涧素继续往城外去,见吕家夫妇。
.
对于是谁把她的名字提到花月楼榜单上的,傅宁珞猜不到,她自京城后似乎并未得罪过谁。白术安慰她:“可能只是一个嫉妒酸腐的人提上去的。”
白术相当于韦涧素的耳目,京城许多事他都知晓一二。
傅宁珞闻言,猜测背后有人看不惯她所作所为。
毕竟女子为官,出入衙门,本身就存在非议。
有人借此整治她也能理解。
到了赵家庄子,傅宁珞和韦涧素见到了吕玄直的双亲。
二老年过半百,许是骤然得知小儿子亡故,匆匆赶路而来,满脸风霜,休息了两日,精神也不见好。
白发人送黑发人,约莫是世间最凄怆之事,傅宁珞安慰了两老几句,见他们情绪缓和,才开门见山问道:“吕老伯,吕大娘,两位想必也听赵公子说过,吕公子并非意外死亡,他是被人害死的。”
两位老人再次捂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吕老更是抱住自己的头老泪纵横。
傅宁珞等他们哭过之后,方递过去一方丝怕。
“小女本不愿解开二位的伤疤,但——死者已矣,我们还是想还他一个公道,因为他到死,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死。”
“吕老伯,吕大娘,我想知道玄女瓶的事。”
两位老人哭声一顿,吕父擦了泪强笑道:“傅司直,我们只是平民百姓,不知道什么玄女瓶,直儿已经在赵公子庄子停留太久了,我们想带他回去,还请两位允许。”
说着,两人朝傅宁珞和韦涧素跪下来磕头,姿势十分谦卑。
傅宁珞没急着让他们起来,递了一个眼神给韦涧素。
韦涧素便让其他人都退下,白术在外面把手。
等其他人都走了,傅宁珞看着两位老人。
“吕老伯,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有些事,你们越瞒着,我们越不知如何帮你们。”
“不妨与你们透露一点,这案子可能还未结束,所以牵扯到的人、事、物,我们都会查清楚。”
“大理寺是何衙门,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你们想瞒的一切,真能瞒住吗?”
吕父低着头跪在地上,看着地面,感受到她的审视,身体往后躲了一下。
“傅司直,您的话,草民…草民不懂。”
傅宁珞见他们打定主意不说,沉眸盯着他们苍老蜷缩的身体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宫中那个玄女瓶,是假的吧。”
吕父吕母闻言,如惊天之雷,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韦涧素也大吃一惊,震惊地看向傅宁珞。
她是如何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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