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大理寺,到了下衙的时辰,白术忙完小太监的事,一看天色,忙赶到大理寺外接他家公子回府。

从大理寺的马厩里牵出马车,刚准备进去唤他家公子,就看到韦涧素从衙署里一出来,白术放下凳子迎上去。

“公子,小太监的事已经让人去办了,不过那小太监家乡挺远,送回他的尸身需要七八日世间,小的多给了帮忙送他回乡的人一些银钱。”

这世道,送死人比送活人更繁琐,白术找了许多人才找到人帮忙。

韦涧素淡淡应了一声,准备上马车,白术见他兴致冷淡,不由小心窥探他家公子的脸色。

虽然他家公子高兴与否,都是一张严肃脸,但跟随自家公子多年,白术还是能准确的分辨他的情绪。

“公子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韦涧素一条腿上了马车,另一条腿还踩在凳子上。眉头微微一蹙,看向马车下关切望着他的白术。

白术见他转过头来,罕见的流露出不解又为难的情绪,大为惊讶。

“公子可是有何为难的事?”

当初公子受老爷牵连,被贬去做一仓曹,脸上也是极为平静的表情。

今日怎会露出这般为难的表情?

“您要是有为难的事,尽可吩咐小的去做。”

韦涧素瞧着他的表情变了又变,启唇:“如果一个手下,不愿居于她的上官之下,如何收服此人?”

白术惊讶:“这个上官难道不懂驭下之术?”

韦涧素:“让你说你就说,哪儿那么多问题。”

白术被他呵斥吓了一跳。

公子嫌少发火,这意味着他逾越了。

可他似乎并没有问多不合时宜的话。

想不明白,白术便也不多想了,敛眉思索道:

“小的记得以前公子当仓曹时,恩威并施收服了那些手下的人心,不如让那个上官也照着此法试一试?”

“没用。”韦涧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

他以礼招待傅宁珞,请她吃饭。后又摆脸色灭她威风。

但傅宁珞显然不吃他那一套。

该发脾气还是发脾气,想换上官还是想换上官。

态度丝毫没有变化。

竟然无用?难道此人软硬都不吃?白术:“那不如以利诱之?”

天下诸人,无利益不可驱使,这还是公子以前教他的话呢。

“她想要的利益就是换个上官。”韦涧素一字一句道。

傅宁珞是京兆府傅文清的女儿,钱财她能放在眼里?

高官前程?他倒是想许,但他许诺得起吗?

什么人这么难搞?

白术望着公子愁眉不展的脸庞,忽然灵光一现。

公子口中的上官,不会就是公子自己吧?

可有哪个下属敢不服…白术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能有胆子不服公子,还有能力不服公子的,除了傅姑娘,不还是傅姑娘。

白术微微抬头窥探公子的脸色,不妨正好对上公子看向他的目光。

眼神顿时变成了恼羞,白术心中喊遭,果然,公子直接上了马车,摔下帘子。

“回去打扫茅厕。”

他窥探公子心思没瞒过公子的法眼,白术叫苦不迭。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一个小厮,招谁惹谁了。

大雪天去打扫茅厕,那不是要他白术的小命么。

白术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收好凳子,赶车回府。

路上,他多嘴,又没忍住。

“公子,傅司直说什么了?”

至少让他死得明白吧。

马车内没传出任何动静,白术暗怪自己不该多问,不知待会儿惩罚会不会加重,忽然听到他家公子欲言又止。

“她说…她想跟着方少卿,我一气之下说了几句重话,她就生气下车了。”

“下车了?!”

这么大雪,傅司直自己下车回家了?白术一想那个画面,就呼吸窒息,痛心的话脱口而出。

“您怎么能让傅司直一个人冒雪回家呢?她可是个姑娘家。”

白术很想跑进马车问他家公子怎么忍心的,傅姑娘虽然不是倾国美貌,但至少也能倾街。

每次走在街上,侧目看她的男男女女不知多少。只不过她和自家公司似乎习惯了旁人的注目,丝毫不觉得他们两张脸多招人喜欢。

可作为一个小厮,他还有理智,不敢造次。

韦涧素:“她家有人来接她。”

原来倒说得过去。

白术觉得,如果哪一天被后宅的夫人贵女们知道自家公子把一个美貌如花的姑娘大雪天丢在街上不管了,可能又要犹豫是否和公子结亲了。

公子这脾气——唉!白术觉得他真是为了他家公子操碎了心。

“傅司直怎会忽然说出想跟着方少卿的话呢?”

这样直白得罪人的话,如果是源姑娘那样率性冲动的人说出来,白术相信,但在他眼中的傅宁珞是个脾气虽然不好惹,但绝不是无脑、口无遮拦之人。

车内的韦涧素没说话,白术想了想,觉得关键症结可能还是在公子和傅姑娘之前为了抢犯人,打了一架上。

傅姑娘对他公子的印象可能很不好。

所以委婉表达了想去方少卿那儿办差的想法。

况且傅姑娘还挺在意她五品的官职的,虽然是虚职…

屈居公子之下,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乐意。

“要不然咱们想个其他法子挽回傅姑娘的心意?”白术道,“小的觉得傅姑娘挺好说话的,只是她可能对公子您有误解。”

“误解?”车内的韦涧素问。

他们不是和好了吗?怎生又有误解了?

白术:“当然有误解了。您看,您之前把傅姑娘打伤了,还抢了她的犯人,把她当疑犯关在了大理寺。”

韦涧素当时这么做时并未觉得自己有错,但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当时十分不君子。

白术:“后来娇女楼的案子,她和您化干戈为玉帛。可您怀疑她装女鬼害您,她很生气。”

“对了,小的还有一件事想向您认错。”

随着白术的讲诉,韦涧素数次想打断他。

那女鬼就是傅宁珞假扮的,可他没证据。白术一直觉得他可能真的撞鬼了。

“何事?”他吐出两个字。

觉得今日的气已经把他气饱了,有冤都无处伸。

白术咽了咽吐沫,硬着头皮说,他一直瞒着这件事,不敢告诉公子,但今日为了公子和傅姑娘和好,瞒不下去了。

要知道昨日他家公子还很关心傅姑娘如何安排,特意找了李大人问,在得知李大人将她分到公子手下时,公子很高兴。

今日被傅司直拒绝当他的下属,该多失望。

“傅司直之前让小的查到吕玄直和周冒有关的线索告诉她,可小的忙事情忙忘记了。”

韦涧素:“你怎么不早说?”

白术缩了缩脖子:“您昨日去探望傅司直,把调查到的线索都告诉傅司直了,小的才想起这件事。小的怕您骂,所以…”

“傅司直可能会怀疑您和小的故意不告诉她案情的。”

马车内的韦涧素闭了闭眼,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未来一个月府里的茅厕都归你打扫。”

白术哀嚎一声。

不敢有异议,期期艾艾领了惩罚。

韦涧素听到他哀嚎,丝毫不心软,睁开眼:“你刚刚说能用其他法子挽回她心意?”

白术小心问询:“公子,小的能将功折罪吗?”

韦涧素语气冷硬:“有功折罪,无功翻倍。”

“公子,您就瞧好了吧。”

见他这么自信,韦涧素反而质疑了,轻轻撩开帘子看着他。

“你打算如何做?”

白术驾着马车自信回道:“明日小的就找傅司直痛哭流涕,那小太监误了事,傅司直和他没交情,都通情达理地不怪他,小的和傅司直数次见面都相谈甚欢,她肯定心软,不舍得怪小的。”

“对了,小的明日一早就准备好点心吃食,傅司直先前说过,京城的鹿肉很贵,她还未能品尝,小的明早让厨房给小的割上一块鹿肉,等倒了大理寺再烤好,傅司直肯定喜欢。”

韦涧素:“…”

放下帘子坐回车内。

不得不说,这小厮讨好人确实有一手。

不过鹿肉不还是用的府里的?他是一文钱都不出啊。

“对了公子,傅司直想去方少卿那儿,方少卿知道吗?他会不会和我们抢人?”

车内的韦涧素唇角罕见的勾起,素来肃正的脸庞竟然透出一丝奸诈来。

“方少卿不会要傅司直当下属的。”

赶马车的白术慢悠悠赶着马车,见马儿走慢了,再轻轻挥一下鞭子。

天色将晚,雨雪纷飞,一些行人匆匆路过,走的不紧不慢的都是马车,且多是下衙后赶着马车回府的官员的马车。

白术赶着车,避免马车撞到其他人的马车。

“傅司直这么能干,查案手段比大理寺的许多老吏员还老道,方少卿为何不想将她纳入麾下?”

韦涧素冷冷淡淡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就是因为她太能干了。”

方少卿一直跟着李大人,与李大人亦师亦友。

他们一同到大理寺为官,李大人做到了大理寺卿,他则从司直升到少卿。再往上就需要外放和调去其他衙署。

可方少卿不愿意外放,也不愿意去其他衙署,他只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在李大人手下过轻松舒适日子。

他数年考评为优,功绩已经累计足够多,所以今年伊始,他便不温不火地办案,不着急的案子拖着慢慢查。

查个十天半月,一年也办不了几件案子。

由此,到年底,他的考核或许能得个中评,就有借口继续赖在大理寺了。

但如果他不压着功绩,他便是不愿意走,皇帝都可能把他调走,而且极可能调离京城,放到地方上去。

为何越能干反而没人要呢?白术不懂官场上这些弯弯道道。

但他很机智地抓住了这一点。

“公子,方少卿不愿意将傅司直纳入麾下,正好给了我们理由啊,明日小的就把这个消息不动声色地透露给傅司直,她知道后肯定就不会有跳官的心思了。”

“不必了。”韦涧素在马车内唇角下拉,语气低沉,“我已经告诉她了。”

“您已经告诉她了?”白术丝毫没察觉自家公子低迷的情绪,欣喜道,“那太好了,傅司直能干傲气,只要让她知道方少卿的态度,定然不会再往方少卿身边靠。”

韦涧素对他的推测大为失望:“傅姑娘不仅没受到打击,还越发觉得方少卿年轻有为,适合她效命。”

什么?竟然起了反效果?白术的欣喜戛然而止,但仔细想想,以傅姑娘的脾性不应该啊。

从接触的这些日子来看,她可是“山不就我,我也懒得就山”的脾气,除非实在没有选择。

比如她讨好李大人就是不得不为之。

可方少卿——不至于强人所难呀。

“公子,您是如何告诉她?”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傅姑娘那儿,那可能出在自家公子这儿了。白术对自己公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能力出众不加,文采也是飞扬,可他不懂女子啊。

韦涧素从太常寺出来,就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我知道她喜欢查案,于是请方少卿带我们去太常寺一起查案。方少卿不想傅姑娘误会,一路都对她不假辞色,没给她一丝好脸色。”

可就是这样,傅宁珞竟然反而更倾佩方少卿了,看到方少卿走时,目光都黏在方少卿背上了。

吓得方少卿落荒而逃。

白术听完,差点绷不住叫出来。

公子说的告诉傅姑娘就是这么告诉的?

果然不能对公子在对待女孩子的事情上保有太大期待。

“公子。”白术憋了又憋,没憋住,但作为一个小厮,不能让主子落脸,所以他很委婉地说了,“傅姑娘是个女子,她对方少卿可能并不了解。方少卿已经有家室了,他对傅姑娘不假辞色,心无旁骛查案,对还未出阁的傅姑娘而言,这样的上官最好不过了。”

韦涧素:“…”

这和他想的大不相同。

上官第一次带手下办案,从头至尾冷脸,这含义难道不够明显吗?

为何从白术口中说出来,就大变样了呢?

“可她早打听过方少卿。”韦涧素道,“宗裕说过,进京那日,她去雀枝楼打听消息,其中就有大理寺官员的情况。”

而大理寺一干官员中,李大人、方少卿和他,傅宁珞是着重询问了的。

当日源宗裕恰巧就在雀枝楼,看到她,有意吩咐了楼里的管事,不该说的一字都别说。

所以傅宁珞打听到的都是外面能打听到的消息,也因此,她才发现她六千钱花的不值,雀枝楼是个奸商。

白术:“公子,傅司直心思细腻,不会被流言蜚语欺骗。她见到方少卿和传说的中的不同,自然以为自己打听到的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了。”

韦涧素听完觉得振聋发聩,原来傅宁珞意会错了意,压根没想到方少卿对她冷眼冷脸是想要她自己老老实实跟着他查案,别往方少卿那边靠。

她想的是方少卿真是个正直可靠的上官。

和方少卿一起查案,不必担心其他俗事。

难怪,难怪她一直说方少卿是个好人。

韦涧素痛恨自己悔悟得太晚,费尽心思,竟然为他人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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