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听到此话的韦涧素心底讶然。
周槐竟然不是周家的亲子?
可据打听到的周家情况,周家家风淳朴和睦,为了给周槐当官庆祝,周家几乎花光继续买下了这座宅子。
而这些年,周槐夫妻也十分孝顺。
衙差口中人人称颂的周家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内情?
周槐的亲生父母又是谁?
兄长…他还有兄长?
不知为何,韦涧素觉得自己隐隐窥探到了案子的边,但仔细思索却又一时没能找出这个关联。
但他知道,这个谜底很快浮出水面了,傅宁珞发现的线索很可能与此有关。
屋内,周家父母自然是最清楚情况的,小王氏早早丧父丧母,被姨父姨母接在身边养育,也知道自己夫君是过继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无人再在明面上提起此事。
如同一个秘辛一样,不应该摆在台面上。
周槐在这样的情况下骤然提及,就如同瞬间扼住了在场三人的脖子,让三人都说不出话来。
屋内诡异的安静下来,小王氏是惊讶,王氏避开他的视线沉默。
周父对上周槐怀疑的目光瞳孔紧缩,而后抬手便一巴掌扇了过去。
“不孝子!你现在是在怀疑为父吗!”
周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在太师椅上晕过去,周母忙扶着他顺气:“你快别动气。大夫都说了,你需要静养,气出个好歹来,我怎么活啊。”
屋顶上的韦涧素看周父那捂着胸口剧烈起伏的样子,不似佐为,衙差打听到周父这些年身体似乎确实不太好。
一把年纪了,被气一气还真可能被气死。
不过——
韦涧素看向被周有福一巴掌打到在地的周槐,那力道可不轻。
若不是周有福身体不适,这一巴掌可能会直接把周槐打吐血。
周槐也确实被周父打出血了,唇角流出血来,从地上爬起来,小王氏被这变故早就吓傻了,哭着去扶他:“相公,你怎么样?你出血了,妾身去给你请个大夫来吧。”
周槐拉住,自己坐起来重新跪好,显然不是第一次挨打,坐起后神色没有丝毫惊讶。
他安抚性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无妨,我没事,你去给爹端杯热茶来,别让爹气出病来了。”
小王氏性格柔顺,没多少主见,见丈夫这时候还想着生病的公爹,又急又担忧。
一边怕丈夫把公爹气出个好歹来,一边又怕公爹再打丈夫。
她在,至少还能拦着一点。
可让丈夫不问,她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自己丈夫这些年想念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兄长,偶尔私下里会问她,母亲和兄长只是无奈之下作出的选择,肯定还很爱他。他要不要找回母亲和兄长。
可碍于公爹婆母的养育之恩,丈夫便压着这件心头事多年,没敢提找回自己亲生母亲和兄长的事。
这几乎成了丈夫的心病,越拖,心病越严重,但年前他忽然似乎想开了,晚上会和她说他不怪母亲和兄长了,还问她如果兄长和他们一家生活,她愿不愿意接纳。
眼瞧着丈夫心情越来越好,走出了过去了阴霾,可谁知前些日子相公忽然整夜睡不着觉,睡着了也被而噩梦惊醒,后来在她一再询问之下,她才知道周冒找到丈夫了。
还帮了他们家许多。偏偏周冒又死了,还是那样不光彩死去的,丈夫想要好好安葬他,都不敢和二老提,后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提了,又被二老激烈反对。
让丈夫和他划清关系。
小王氏知道自己丈夫的心结,想劝又不知如何劝,在丈夫的劝说下,跑出去准备热茶了。
周父那口差点厥过去的气缓过来了,他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周槐,“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个不孝子,给我滚出去!”
周母见他再次动怒,忙又帮忙顺气。
“阿槐,你先回去吧,你爹他身子不好,你就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周槐跪在那里没动。周母叹气。
“阿槐,当年你母亲和你兄长拜托我们帮忙照顾你,你父亲不忍心你们孤儿寡母再被欺负才收留你,后来你父亲还给了你母亲他们一大笔钱,他们离开后,再没回去过。”
“这些年我们对你如何你应该心中有数,现在你考了官,也娶了贞娘,我们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你们,你再这样质问我们,不是伤我们的心吗?”
周槐安静听完,然后抬眸看着王氏:“母亲,你们对我的好,我很感激,但你知道兄长之前和我说过什么吗?”
王氏慈眉善目的目光对上他看过来的清透冷静的视线,强笑一声,移开视线继续给周父顺气,同时道:
“我知道你们兄弟俩感情最深,他许是也惦记着你的,要是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可能也是气话,现在他人已经不在了,我和你父亲也不会怪他的。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兄长。”
“母亲,你猜错了,”周槐见她不敢与自己对视,失望至极。“兄长没否认自己离开,也未曾说你们的不是,可是他说:他总算找到我了。”
“我起初以为他是和母亲走后,又放不下我,所以才会找我。我从没怀疑过你们当年的话,兄长和母亲是自己带着钱走了的。没再回去找我。”
“可今日我被人问起过去的事我才发觉许多我以前没注意到的事。为什么在母亲和兄长走后不久,我们就搬离了故土?为什么我们要乔迁那么多次?”
“兄长找到了我,却不肯见你们。如果真是他放弃了我,看到我被你们照料的这么好,理应感激你们,和你们道谢。”
“可是我感觉不到兄长对你们的感激之情,他关心贞娘、招娣都比关心你们多。”
“他给了我钱,却交待我给妻女用,他让我好好珍惜妻女,却从不提你们。”
“你们告诉我,兄长为什么会这样?”周槐说着,瞪大了眼睛,盯着周家二老。
誓要让他们说个明白。
“啪!”周父被他拿质疑怨恨的目光盯着,抬手就摔了桌上的杯子。
“你住口!”
“相公!”屋内,外面端着热茶进来的小王氏看到公爹朝着自己丈夫丢了一个茶杯,杯子就落在自己丈夫身边,只差一点就砸在丈夫身上了,骇得立马跑进去。
“相公,你怎么样?我去拿药膏来。” 放下茶杯去帮丈夫擦拭伤口。
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有的擦破了周槐的脸,有的割破了他的手。他只是微微侧了一下脸避让,继续跪在那里,拉住了吓坏了要去找药膏的妻子。
“不碍事,等回头再处理。”
“可是——”小王氏见丈夫坚持,只好用手帕先简单帮他止血。
屋顶冷静看着这一切的韦涧素抬起头来,无声朝着傅宁珞吐出两个字:周冒?
他终于找到了关联处。
都姓周,且和案子有关,还比周槐年长,他刚刚瞧着周槐的长相,忽然就想到了那个死了多日,且尸身不见了的周冒。
屋内有人,不能出声暴露自己,但还是有疑问,用手指在雪上写下两个字:尸体。
傅宁珞被他占了瓦片缝隙后,就坐在屋顶听下面的谈话,虽然没看见景象,但也在脑海里还原了**不离十。
她抱着自己膝盖蹲坐在屋顶,抬头望着远方。
这就是她想要印证的猜想。
周冒和他母亲或许从来就没有丢下过周槐,他们的分离,或许存在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周槐是个聪明人,他比她更了解他兄长,她都能有此怀疑,周槐又如何不会呢?
师兄说得对,腐烂的果子早晚会被人发现,只是早晚的问题。
但自己发现真相,总比别人拆穿后再告诉他更容易接受吧。
傅宁珞心想,这或许就是周槐这谎言生活中唯一能值得庆幸的事情吧。
韦涧素问她,她点头,确定周槐和周冒就是亲兄弟。
在看到韦涧素写下“尸体”二字后,她在屋顶雪上写下:周槐还没来的及去寻他兄长的尸体。
所以周冒尸体丢了这件事周槐还不知情?韦涧素还想再追问兄弟俩的事,就被屋内的话又吸引了注意力。
周槐从“父母”口中问不出真相,一把抓住了妻子的手。
他神色似疯,又似抓住了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贞娘,你知不知道真相?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娘、我兄长有没有丢下我?有没有拿爹娘的钱离开?”
小王氏被他抓痛了,但她没挣开丈夫的手,听到丈夫的问话,她十分惊讶:“爹娘不是说,大哥他们拿了钱离开了,去其他地方生活了,就是为了让相公你安心和我们过日子吗?”
“大哥他们没走?那他们当年去哪儿了?”
周槐见她确实不像知情的样子,又庆幸又失望。
庆幸不是所有人都瞒着他,失望自己问不出真相。
“无所谓了。”周槐放开了妻子的手,看向还在生气和保持沉默的“父母”。
他忽然疯了似的笑了一下,“你们不说,总会有人查到告诉我的,或许明日就会有人来问你们了,我等着真相来临的那一天。”
“逆子!你做了什么?”周父见他癫狂但不像说谎的样子,似乎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断,惊得站了起来。
过往那些事怎么能被牵扯出来。
要是被人知道他家和那个杀人犯周冒有关,他们还能有太平日子吗?
“我做了什么?你们如果没做亏心事,又能怕我做什么呢?”眼泪从周槐眼角滑落,喊了二十年的父亲,但今日他才仿佛不认识了似的。
在傅宁珞问完话走后,他在衙署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不是出神,就是总想着傅宁珞问得那些话。还有他以前从未放在心上的可以事情。
下衙后,衙署里的人一个个走了,他独自留在最后,一个人安静地想了许久。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飞快生长。
想到自己可能一直误解了亲生母亲和亲兄长,弄错了过继事。
想到母亲和兄长可能在他跟着大伯他们走后,可能多着急,多想找到他。那颗心就宛如泡在黄连水里,苦得让他发颤。
他想到兄长说母亲死了,他都不敢想母亲究竟是如何死的。
他想找兄长问个明白,可兄长已经无法再开口告诉他一切了。
原本他想着再忍忍,自己想办法查清楚,可终究…不敢,也无法忽视这样一个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天大谎言。
冲动让他问了出来,但结果却并不让他满意。
二老的否认,在他眼里都是掩盖。
但这一次,他不会就这么轻易被蒙混过去了。
“我想你们可能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打着怕我伤心的借口,不告诉我家乡在哪里。”
“但是没关系,有人查到了我和兄长的关系,我告诉了她我知道的一切,我相信她还会再查下去的。”
“孽障!你疯了不成!”周父被他冷漠的眼神看着,有惊有怒,瞪大眼睛,“你竟然敢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外人,还想让人追查我们的事,你是不是非要害死我你才甘心。”
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又喘不过气来,王氏被周槐的话惊住了,但还记得照顾丈夫,免得他真被不孝子气死。
“等兄长的案子彻底了结,我就辞官。”
“我会带着兄长回家乡,入土为安,我会让他和我们的爹娘葬在一起,一家人在一起。”
周冒带着决心说。
他在下衙后独自思索一切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兄长死了,娘亲也死了。他要祭拜母亲,也不能让兄长孤零零留在乱葬岗,肯定是要回乡和父母安葬在一处的。
千里迢迢送棺椁回乡,势必不能再做官了。
且兄长杀了人,他虽然可能不至于被牵连,但在官场定然被人诟病,受人打压。
如果是他弄错了,冤枉了大伯、大伯母,他就还奉养孝顺二人,但如果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他实在无法在面对让他和家人分离的罪魁祸首。
“你疯了!”周父对上他誓要弄个明白的眼神,又惊又怒,竟然不顾自己的年迈的病躯,直接扑过去一把掐住周槐的脖子,“你把我们家事告诉外人,还想要辞官!”
“你知道我为了让你当官、出人头地,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吗?”
“你竟然想辞官,你这个逆子,我今天就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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