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源大人提醒。”

花月楼这些年利用女子名声赚了个盆满钵满，现在轮到他们出钱了，缺想跑，没那么容易。非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银钱吐出来一些。

“傅姑娘，还有一事。”

傅宁珞停下放帘子的动作，等着源宗裕说。

她很感谢源宗裕给她通风报信，否则等花月楼携款私逃，再抓他们可能需要费一番功夫。傅宁珞希望花月楼给那些受害女子补偿，这样至少能让那些女子生活更松快一些。

比如昨日领头围着花月楼讨回公道的姑娘，父亲因为她受贿，家人离开京城，几乎倾家荡产，婆家苛待她，她需要那些赔偿。

“外人或许不知，但据我所知，花月楼的无盐女榜其实并非当真公道。如果有身份高贵的，便是有客人提了名字，他们也不会列上榜单。”

源宗裕是雀枝楼的主子，花月楼排在雀枝楼前面，雀枝楼自然对他们的敛财之道很熟悉。

作为日常消息的收集，源宗裕比如何人都清楚花月楼这些年榜单上少女的情况。

“至少近五年来，他们榜单上无盐女的少女从没有超过五品官员的家眷。”

源宗裕也是前日才得知傅宁珞闺名上了无盐女榜单，毕竟之前他也在忙着办娇女楼的案子，之后又被祖父责罚，所以消息滞后了。

但得知了此事后，他就让雀枝楼暗中注意，究竟是什么人算计傅宁珞。

可还没等他查出子丑寅卯，傅宁珞就把花月楼给弄得快倒闭了。

京城权贵富商众多，但也禁不住各大酒楼抢占客源。花月楼关门大吉，得益的其实是其他同等级的酒楼，自然雀枝楼是最大受益者。

因此，再得知花月楼的花月娘子想携款私逃时，他不吝啬以此来回报傅宁珞。

无论如何，他们也是共事过的同僚，且她对楚芸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源宗裕都不能坐视不管。

“多谢源大人，小女明白了。”

花月楼近五年来无盐女榜单没有出现过朝廷大员的家眷，说明花月楼背后的人可能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深不可测。

这事在昨日花月楼判决下达，花月娘子答应赔偿后，傅宁珞和傅文清不约而同都认知到了。

如果花月楼背后的主子当真事皇亲国戚，她，包括昨日围住花月楼的女子们不应该那么顺利的斗倒花月楼，而且事后作为“罪魁祸首”的她和领头围住花月楼讨要说法的张姑娘都不曾受到报复。

要知道昨日离开花月楼后，她爹可是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张姑娘的。

既然花月楼背后的主子来头没那么大，那么以往的传言是从何而来，更重要的是，他们怎么敢得罪傅家的。

先不说傅宁珞自己就是五品司直，虽然只是暂时的虚职，但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官。

更不用提她父亲可是一府之主，皇帝不插手的话，他可是这里最大的官。

傅宁珞本想骑马，但最后还是韦涧素拦住了她，一边吩咐大理寺的衙差去府衙报信，一边让车夫赶快一点，用马车送她。

此时日头高悬，已近午时，街上人头攒动，车夫一边让人避让，一边控制着速度避免伤到人。傅宁珞是个急性子，看到马车跑不快，恨不得自己下车去抓人。

三万两银子啊，花月娘子带着银子跑了，她找谁给自己受欺负的女子们赔偿？

还有坑她的人，究竟是谁，花月楼为何敢把她的闺名写在无盐女榜单上？

还是最后一名！

说好不在意倒数第一的傅宁珞转头就忘了自己昨日的豪言壮语，杀气腾腾往花月楼冲。

到了花月楼，她提着裙子和剑就往里跑，楼内有京兆衙门的衙差，是傅文清安排在这儿监督花月楼凑集银钱赔偿的。

如今京兆衙门的上上下下都认识傅宁珞，见到她满面怒火和急色跑进来，以为又有谁得罪了她，她又要找人算账，作为顶头上官最宠信的女儿，两个监督花月楼的衙差不敢怠慢，忙讨好地跑到傅宁珞跟前询问。

傅宁珞利眸扫过花月楼大堂，因为昨日的事，如今花月楼门可罗雀，一个客人都没有。

昨日进门见到的两个醒目的榜单也不在了。

大堂只有几个伙计无所事事的打扫屋子。

“花月娘子呢？”

两个衙差楞了楞，旋即点头哈腰道：“刚去后院了，说是凑得钱还不够，准备典卖一些家具摆件。”

傅宁珞一听，反倒没急着去找人了。

“她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衙差：“姑娘放心，小的们都盯着呢，她很用心在凑集银钱，今日还找了人来看楼里的一些贵重物品，卖出去不少钱。”

“可赔偿的金额过大，她一时半会筹不到这么多银钱，因此打算把自己的金银首饰也都卖了。”

傅宁珞看了看那些看似在打扫屋子，一个个竖起耳朵偷听的下人，有一个下人正偷偷跑向了后院。

她冷笑一声，丝毫不着急。

“她没打算卖掉这座酒楼？”

“卖楼？”

两个衙差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但两人很快摇头。

“没有，她没说准备卖楼。”

另一个衙差道：“这座楼在最繁华的街道，所用木头都是最好的，若是卖掉，就不用她筹集银钱了。”

傅宁珞路上问过韦涧素，花月娘子想携款跑，为何不直接跑，还要卖掉酒楼呢？

然后韦涧素告诉她，花月楼这座酒楼至少能卖三万两银子，还不算里面的一些贵重物品。

也就是说，花月楼最值钱的除了那个敛财的榜单，就是这座楼本身了。

如果花月娘子卷款私逃，那这座楼就归衙门处置了，对于一个商人而言，这才是最不划算的买卖。

因此花月娘子想跑，必然舍不得把这楼拱手让人，她如果愿意拱手让人，也就不需要跑了。

两个衙差不知道卖楼的事，显然花月娘子确实打着偷偷卖掉酒楼，再带着所有银子跑路的主意。这真是一个胆大包天又极为爱钱的商人。

傅宁珞不紧不慢走到后院，就看到花月娘子被大理寺的衙差拿住了。

“傅司直，这奸商确实想跑，不过她怎会知道我们就在后门恭候她呢。”

傅宁珞笑眯眯地朝帮忙的韦涧素拱手道谢：“多谢韦大人了。”

他们俩到花月楼时，为防意外，分开行动，从前后门堵，果然堵住了乔装打扮，准备偷偷跑路的花月娘子。

韦涧素见她像个狡黠的小狐狸，摆着身后的尾巴得意地朝自己笑，素来严正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已察觉的笑。

“你打算怎么办？”

“直接送去府衙大刑伺候？”

大理寺的官吏果然都很凶残，傅宁珞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别得罪韦涧素的好。

虽然她现在已经得罪了许多，不过，在昨日吵架，师兄说了她之后，她就想通了。

以前她不是大理寺的官员，不惧韦涧素，态度随意一些无伤大雅，但以后作为下官，她还是应该遵守官场的规矩，上下等级森严，她不应该和韦涧素乱开玩笑，不知轻重。

“不急，我先跟她聊聊，倘若聊得不愉快，再送去衙门大牢也不迟。”

两人旁若无人地商议花月娘子的去处，故意凉了一会儿花月娘子。

无论是韦涧素还是傅宁珞，两人都深谙问话之道：攻心为上策。

“花月娘子。”

傅宁珞笑眯眯打量被衙差看守的花月娘子：哟，嘴上还粘了小胡子呢。

只见花月娘子一副文人打扮，长袍、黑靴、璞头，怀里紧紧抱着个包袱。

被傅宁珞和韦涧素吓唬，她脸一阵青一阵白。

“花月娘子，打算去哪儿呀？”

傅宁珞扫视了一眼她怀里的包袱。

看着重量不轻。但绝对放不下下太多银子。

几万两的大宗买卖，应该以银票交易。

傅宁珞一边瞅着她的包袱装了多少银票，一边像个顽童一样，拨动了一下花月娘子的胡子，见她受惊一样，抱着自己包袱往后退了一步。

傅宁珞忍不住笑出声了。

“还怕我抢了你银票不成？”

花月娘子身姿高挑，体态丰盈，但做男子打扮，瞧着还真有那么几分文人雅士样。

“傅姑娘说笑了，您要是看上了草民的银票，草民拱手奉上便是，只是草民这点身家，傅姑娘可能看不上。”花月娘子抱紧自己的包袱。眼神乱转，似乎想逃，但又知道自己逃不掉，无奈地朝着傅宁珞露出商人一贯的笑容。

只不过这次笑容里多了一丝畏惧和尴尬，还有一些惊疑不定。

可能还在猜想自己是怎么暴露，怎么被抓住的吧。明明她做的很谨慎，事先也没和楼里的任何人透露过自己打算跑。

傅宁珞绕着花月娘子慢悠悠转，“花月娘子谦虚了，且不说这些年你们赚了多少金银，可能几辈子都花不完，就说你这家酒楼，听说能卖不少钱呢。”

傅宁珞转到花月娘子面前，眼睛盯着她问：“现在着急逃跑，酒楼出手了？”

包袱鼓鼓囊囊的，傅宁珞很好奇，“卖了多少钱？”

自己私下卖楼的事她都知道了？

花月娘子震惊地抬头看向傅宁珞。

这姑娘究竟如何发现的？

明明她做得很隐蔽！

花月娘子脸变幻，似乎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了，最后认栽了。

“傅姑娘——”花月娘子长叹一声，从包袱里拿出银票。

“你是怎么知道我卖酒楼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如说说你为何有胆子跑。”傅宁珞眼睛盯着她的包袱。

里面有一大叠银票。

看来酒楼卖了不少钱，这么着急卖，竟然也能卖到这么多钱。

看来花月娘子不仅有人脉，还有三寸不烂之舌，在出了昨日这么大的事后，还能把酒楼高价卖出。

不过急卖，可能也卖不到最高价钱吧。

花月娘子数出十几张银票递给傅宁珞。

“傅姑娘，我们就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头上就是一个利字，你们罚我太狠，这些年我的身家都赔进去了，我也是没法子了。”

傅宁珞接过银票数了数，确定够数，也不是假的以后，把银票给了在她之后跟进后院的府衙衙差。

“带回去让你们大人安排发放吧。”

两个衙差从头到尾没发现花月娘子卖了酒楼打算携款私逃，因此跟进后院发现花月娘子乔装打扮，怀里还抱着包袱以后，吓得脸色都白了，又气又急，恨不得吃了花月娘子。

他们两人是被派来监督花月娘子筹集赔偿金的，要是让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带着所有银钱跑了，回衙门后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见傅宁珞不仅拿下了人，还直接讨要到了钱款，又惊喜又感激，这么大一笔银票，接到手里都万分轻柔。

见两人如此珍重，生怕不小心撕毁或者摔坏了，傅宁珞好笑提醒：“藏在怀里，路上不要停留，谁问起也别说，直接回衙门交给你们大人。”

“姑娘放心，小的们省的的。”这么大一笔钱，让他们在外面停留他们也不敢啊。

万一被人抢了，偷了，他们就是卖身抵债也还不起。

两人收好银票，临走时狠狠瞪了花月娘子一眼，决定回衙门后在大人面前好好上眼药。

太可恨了，明明有钱，却不肯赔偿，还想跑。

这回落到傅姑娘手里，看你还怎么跑！

两个府衙的衙差走后，傅宁珞几人回到大堂，毕竟后院敞开的，雪还未全部融化，站在寒风中，她不冷，大理寺的衙差也冷呀。

作为小小的吏员，不是谁都能买得起厚实的披风的。

因为无客人上门，酒楼暂且歇业，但为了麻痹瞒过两个府衙的衙差，花月娘子让人给那二人备了一个火盆。

此时反而便宜了傅宁珞他们。

连带着大理寺的衙差一起坐着烤火，花月娘子站着回话，她也知道自己逃跑这件事不好过关，不敢如昨日那样不把傅宁珞放在眼里，收了以往嚣张蛮横的气派，规规矩矩俯首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