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姑娘，我们不想回去，我爹娘说要把我送去尼姑庵。”那个圆脸的姑娘哭着说。

“我哥嫂说给我找个鳏夫嫁了，帮人家养孩子，还不如让我死了。”那个冷清的女子说。

“我爹娘接我回去，但我不想回去，我不敢面对他们。”

“我也不想回去，他们都拿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很怕。”

“楚姑娘说能让我们去她的庄子里住，可能住多久呢？那些人会不会也瞧不起我们？欺负我们？”

“我不想去楚姑娘的庄子，王姐姐说，我们去了，以后可能就只能随便嫁给那些庄子里的奴才，当奴仆。我不想当奴仆，在那吃人的楼里，我就和奴仆一样，必须伺候那些客人开心，讨他们欢心了我才有好日子过。”

“我不想讨那些恶心的人欢心，我想过自己的生活。”

…

傅宁珞诧异地看向能说出这一番话的姑娘，再看看中间的王姑娘，她一直没说话，只是悲哀有冷静，透着一份看透世间炎凉的漠然。

无论如何，见她们有主见，愿意说出来，傅宁珞心下一松。

只要她们愿意接纳帮助，有些事总能想办法做到，就怕她们自己困在原地，走不出来。

等所有女子说完看过来时，傅宁珞才颔首道：“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强迫你们回去的，也不会送你们去尼姑庵的，你们要是不想去楚姑娘的庄子，可以去其他你们任何想去的地方。”

“你们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告诉我，要是没有，我可以安排你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重新生活。没有人会让你们为奴为婢，你们还是你们自己，可以做主自己的人生。”

“只不过，生活可能还是会有很多艰辛，你们需做好准备。”

“我们不怕艰辛，我们就怕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辱。”所有女子喜极而泣，纷纷道：“您如果能安排我们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人的日子，我们就都听您的。”

傅宁珞应下，又看向王姑娘。

她其实最想听王姑娘的意思。

在她看来，这些女子都很聪慧勇敢，也很坚韧，但只有王姑娘最冷静，最有主意。

以后这些女子可能都要仰仗她一起生活，所以傅宁珞很想听听王姑娘是如何想法。

王姑娘触及她的视线，很冷静道：“傅姑娘，我知道你们是真心为我们好，也是真心为我们考虑。”

“我们见过傅大人，见过韦大人，也见过楚姑娘。他们都在为我们考虑。”

“楚姑娘很真诚地说想要帮助我们，让我们去她的庄子生活，也给了我们很多银子。”

“很多姐妹都同意了，但我没有应答。”

王姑娘说着，迟疑地看了傅宁珞一眼，傅宁珞请她坐下细说。

她其实只是单纯的想了解王姑娘是如何思考的。

她不是她们，没经历过她们所经历的一切，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帮她们，实则未必是她们所要的。

见她依旧很平和地听她讲，王姑娘终于露出一丝动容，依言坐了起来。

其他女子见状，也互相手拉着手坐在傅宁珞特意嘱咐王婆子搬到一起的椅子上。

王姑娘挺直腰背面对态度称得上柔和的傅宁珞，手里握着暖茶，敞开了一些心扉。

“其实这几个姐妹也犹豫了，很想答应，我们很感激楚姑娘。相对于把我们送去尼姑庵、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她给我们的要好很多。”

“但我还是没应下来。”

傅宁珞：“为何呢？”这其实也是她的疑问。

她并不清楚遭受了一切后的王姑娘她们心思如何。

“傅姑娘，可能是我太以小人之心了。”王姑娘鼓起勇气说道，“我不能确定楚姑娘能照看我们多久。”

她仔细思考过，不是和谁置气，也不是不知好歹，她只是权衡利弊。

傅宁珞很赞许这样的行为。

对于这些女子来说，她们未来的路太多坎坷，在能有选择时，权衡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是最为正确的。

对于她们而言，她们此刻作出的选择，很可能就是她们接下来一生将要面临的路。

傅宁珞安静地听她讲。

王姑娘把心底话说出来，见她并不生气，内心多了一些勇气和期盼。再一次鼓起勇气道：

“我们和王姑娘只有浅薄的患难交情，她同情怜悯我们，想要帮助我们。”

“但我们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女子，能回报她什么呢？”

“没有付出，不在她眼前，远远的，可能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了我们。”

她道：“我在村里长大，我们村里有一个贵人的庄子，那里的事都是庄头说了算。”

“如果没有楚姑娘时时照看、关注，时间长了，我们这些脏了身子，没了名声的弱女子，不是被欺辱，就是沦为奴婢伺候人。”

“和楼里的日子也相差不大。”

“我们不能一直找楚姑娘求情，帮助。就像楼里的客人，我们哄他们欢心，讨他们欢喜，他们高兴时，我们就能得一点照拂。可一旦他们厌烦了，就弃我们如敝屣。骂我们卑贱，不知好歹。”

“傅姑娘，我们这样的人，一时的怜悯过不了一生。所以我斗胆说句不识好歹的话，楚姑娘给的，我们不敢相信，我要不起，也还不起。”

傅宁珞点点头。

王姑娘敢想敢做敢说，是个极聪慧的姑娘。

或许这样“贪心”、“不知好歹”，“愚蠢地”把贵人们的帮助拒之门外的姑娘会让许多贵人厌恶鄙弃。

傅宁珞却欣赏王姑娘的通透理智。

她思考的很深，也很长远。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些忧虑太过沉重，压在身上，是负担。

没人喜欢负担，傅宁珞不喜欢负担，但她能理解王姑娘的这种忧虑。

因为不安，因为没有底气，又因为看得太透，所以忧虑，没办法如其他女子那样，走一步算一步。

她救过她，傅宁珞看到了她的勇气和智谋。

也看到了她的不认命。

所以傅宁珞理解她不似其他女子那样走一步算一步，走不通了，就认命熬着：这就是命，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王姑娘想的越是长远，这些跟着她一起的姑娘才有可能过上好日子。

当然，最后苦得定然是她自己。

过刚易折，慧极必伤。是亘古不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