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房檐下的冰柱都比往年冻得长了些许,岳流光自然哪里也不肯去,尤其是她肚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朝中早早派了人下来接手她的事务,岳流光便闲下了来,成日睡觉。
岳流光到了新的地方做巡查,没能带着南春回去,不过她还是办了个简单的喜事迎南春进门,做了续弦。
一桩桩事忙下来,她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起初南春觉得岳流光休假是件好事,可岳流光连着好几天睡着的时间比醒着长,他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出不对劲了,瞧着时辰差不多,就做好她喜欢吃的菜,熬了粥,轻手轻脚地凑到岳流光身边叫她:“大小姐,起床了。”
岳流光感觉昏昏沉沉的,随口应了一句。
南春知道她这是不想起床,又接着说:“起来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小菜,配着粥,可香了。”
岳流光勉强把眼睛睁开:“我不吃,让我睡会。”
“可你都睡了这么长时间了,对身子不好。”
岳流光被吵醒已经强压怒气了,听见南春还不消停,正皱眉要发火,就听见南春又说:“我担心你,我前些日子问了产婆,说是这个月份都睡不好,我担心你总这么睡身子吃不消。”
岳流光这回认真地看趴在她床前的人,南春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一个可怜的小动物,脸皱成苦瓜,她的心一下就软了。
南春像是献宝似的:“我给你拿过来吃,好不好?”
岳流光只能点点头,吃完一碗粥之后,她躺在南春的怀中,昏昏欲睡。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大好,整个人精气神都少了一半,她也害怕,不敢面对这些,干脆就睡觉。
南春见岳流光眼睛又要闭上,赶忙握住她的手,“你可别睡啊,你想想别的。”
“想什么?”岳流光轻笑,眼睛还是闭起来,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南春感觉握着的这双手更加瘦削了,明明休沐只半个多月,岳流光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他绞尽脑汁地想话题,终于想出一个,“你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字呢!”
“你帮我想想吧。我想不好。你想一个我想一个。”
这回话题又落到了他身上,南春又挖空心思地想,他得快点取个名字,不然大小姐又要睡了,可他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怎么取名字,急得有些冒汗,岳流光感觉到了他的纠结,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没事,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就叫什么吧,要是初一生的就叫初一,十五生的就叫十五,让她自己选。”
这倒是个好办法,南春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高兴地说:“就叫月亮好不好,小名叫小月亮。”
“嗯。叫小月亮。”岳流光应承着,感觉握着她的那双手太紧了,她只能安慰南春,“之前跟你说的那些昏话是逗你玩的,别紧张,我没事,就是太久没有休息累着了,再让我睡会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南春想到之前岳流光说的话就难过,每次想起都觉得鼻酸。
那是他刚进门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有隔阂,他以为是做小,不肯低头,有天又闹矛盾,晚上他干完活就躺在床上不说话,岳流光半躺着没头没尾地就来了一句,“我要是生孩子的时候出现了危险,你就叫产婆保小孩罢。”
南春一下就清醒了,转过脸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她,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岳流光自然也看见了,她没看南春,反而低着头继续说:“反正是我对不起你,现在这个家里除了我就是你最大,你说要保小孩他们都听你的。”
南春不肯,支起身子看着她摇头。
岳流光这才转过脸来,“我知道从前我对不住你,骗你银子,骗你身子,骂你欺负你,要你做小,你恨我也正常,不过自己确实是喜欢你的,现在这个小孩就算是我赔罪了,一命抵一命……”
南春听不下去了,用手直接捂住了岳流光的嘴,“我从来没想要你的命。”
岳流光把南春的手拉下来,还是不管不顾地说:“如果我出事了,你就好好把小孩子带大,就用你娘之前教你的那些,让她成为一个坚强有本事的人。”
这次南春真不愿意再听了,他只能再次伸手捂住了岳流光的嘴,觉得这样不好,又只能探身过去亲她,让她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不过这么一闹,岳流光知道南春是真的被她吓住了,再也没提了。南春也慢慢觉察出自己原来并不是做小,这让他心里更不好受了。
岳流光见他完全开窍了,索性把正夫的事也同他说了。
岳流光跟正夫成亲是为了家族,正夫也有心上人。她挑了好久才终于遇见这么一个,正夫的心上人说是要过两年便会来接他,到时候他就假装生病离世,跟着心上人离开。届时岳流光就能把南春扶正,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可偏偏南春这出了岔子。
“那他的心上人来接他了?”
“说起来你跟他也算有缘,要不是他的心上人来接他,我也找不到你。”
岳流光的话南春听不明白,他问道:“什么意思?”
这时岳流光神秘一笑,悄悄凑到他耳边:“他现在是武林盟主的相公,盟主的小儿子因为母亲再娶气得跑出了家门,家里人一直暗中看着他,便发现他被一个卖绿豆糕的小摊主捡了回去。”
“是我?”
“你说是不是有缘?”岳流光笑起来,“你逃走是因为他,回到我身边也是因为他。”
至此,两人的心结彻底解开了。
等到真正生产的那一天,岳流光没让南春进产房,南春被下人拦着,只能在外头呆呆地站着。
里面没有声音,外头也没声音。
过了许久,门终于打开了,南春惊喜地往门内瞧,却见出来的是一个端着盆的老妈妈,盆里是鲜红的血水。
“老妈妈,里面如何了?”
老妈妈摇摇头,“不大好,像是难产。”
“大小姐?!”
“流光?!”
叫了两回都没有任何反应,南春站不住了,抬脚就往里冲,下人根本来不及拦。
南春一下就跪在岳流光的床前,把接生的姥姥都吓了一跳,缓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岳大人的相公。
岳流光起初是故意控制着不叫的,但之后她痛得实在发不出声音。
南春趴在她头旁边给她擦汗,帮产婆给她喂药。看着岳流光那张痛苦的脸,又摸摸她的头。
岳流光此时已经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产婆让南春同岳流光说说话。
岳流光怀孕的这几个月,他几乎要把所有能问的,能引起她兴趣的话都说遍了,此时更是着急,张着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产婆一看他这样,忍不住提点到:“问问孩子,名字可取了?”
南春也不管那么多,在岳流光耳边问:“流光,孩子取什么名字?”
岳流光也早就不记得什么名字不名字,断断续续地说自己太痛了,想不出来,让南春随便取一个,说着又叫他拿点毒药来给自己,她太难受了,不想这样了。
事后听接生姥姥们说,南春当时的神情比岳流光更加崩溃。
生产过程说不上顺利,岳流光出了很多血,甚至昏迷了三日。
南春每天都求菩萨娘娘,只要大小姐能醒来,自己就是给她做一辈子下人都可以。
岳家夫人老爷来的时候,岳流光还没醒。
南春抱着小月亮,在下人的提醒下才匆忙收拾了一番去迎接。
见了面他也不会说话,岳流光还没完全脱离危险,他把孩子交给了下人,低声喊:“夫人,老爷。”
岳刘氏见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岳流光,又心疼又气愤,忍不住开口训斥站在旁边低着头的南春:“我这可怜的女儿,明明年少有为,怎么就瞧上了你这么个人?我当时要是知道会是这样,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把你安排到她身边。”
南春原本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神情木然地问:“什么?”
岳刘氏见他的傻样,心中更气,“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成为光儿的侍童?多少孩子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就是因为你在她受罚的时候给她带的两个馒头,她知道你家里穷,求我让你做侍童,这样你能一直多得些钱。我就不该听她的。”
说到这,岳刘氏已经流出眼泪来,他瞥见了身旁的妻子,转头又骂:“还有你,娘子你明明知道光儿心肠好才让那卢丫头读书的,就算是光儿读书偷懒,你也不该这么惩罚她,要是当时不饿她,她就不会遇见这个家伙,就不会被这个蠢货迷了心智,京中官做得好好的,结果招呼也不打一声跑去这么远的地方,身体不好还生孩子差点把命丢了,不如当时就把她打死,省得遭这些罪。”
岳山迎知道他心急,不怪他出言不逊,只是沉声喝到:“够了!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木已成舟,你这么吵就能把孩子叫醒了?”
或许是天意,第二日的上午,岳流光便醒了。南春定定地看着她,抓着她的手,反应过来时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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