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随风轻摆,桃花也开得绚烂,顾雪芽和青黛并肩站在竹林深处,顾雪芽娇俏灵动,站在那里便如同皓阳般明媚,青黛纤瘦白皙,如同皎洁的月光般温柔。
“阿黛 ……”顾雪芽突然抬眸认真道。“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柏生手中有一份卷宗,那份卷宗会让他在三年里惨死!柏生身手矫捷,府中戒备森严,我定然不能偷到那份卷宗,但你不一样,他信任你并爱护你,只有你能偷出那份卷宗,也只有你能救他。”
虽然顾雪芽没有说出那桩连环凶手案,但她觉得这般说也差不多了,毕竟就是这场涉猎比赛,是柏生卷入了这桩案子的起点,也是最终导致他含冤而死的源头。
拿到卷宗,揭开卷宗的秘密或许就能揪出凶手,亦能拯救柏生的性命。
青黛无言轻垂双眸,似是有些犹豫。
“阿黛,若是拿不到那封卷宗,柏生就得死!” 顾雪芽的声音中满是焦灼,只因此事不仅关乎柏生的性命,更与青黛和苏木的命运休戚相关,甚至还关系到顾雪芽自身的前途命运。
“可是雪芽,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你会知晓柏生将死?” 经过良久的思忖,青黛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 顾雪芽的疑惑仅在须臾之间,随后她毅然决然地决定不再隐瞒。“因为我是重生之后的顾雪芽,我清楚三年后会发生何事。我之所以要拯救柏生,是因为三年后我们会成为最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顾雪芽将一切全盘托出,她深知那份卷宗对自己意味着什么,那是她找到凶手的关键所在,更是她扭转命运的重要契机,她必须不顾一切地将其牢牢掌控。
然而,她并不打算将那桩连环凶杀案告知青黛。因为她十分清楚,上一世的青黛正是卷入了这场连环凶杀案,最终不幸殒命。
尽管如今她说出了实话,可这实在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她已别无他法。“阿黛,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诞。”
顾雪芽原本以为青黛会怀疑自己,或者认为她在说梦话,可没想到青黛只是略微踌躇犹豫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雪芽,我信你。”
“只是那封卷宗若落到你手中,你难道就不会有危险吗?” 青黛顿了顿,又接着问道。
危险自然是存在的,所谓拯救柏生的方法,不过是她以身入局,代替柏生拿着卷宗,参加那场涉猎比赛。
但她不会将这个事实告诉青黛。
“当然不会有危险,卷宗拿到后我便会交予我的未婚夫,他是圣上最为信任的皇商大人,这份卷宗定会落入圣上之手。” 顾雪芽回答得轻松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然而心中却略感紧张,生怕被青黛察觉出端倪。
看到青黛不再有疑惑地点头后,顾雪芽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却又涌起一丝疑惑。“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阿黛为何会相信我这般荒诞的说辞呢?”
“因为我们仅仅见过两次,你便一眼认出了我的字。” 青黛所指的是她为梦夫子代写的《寻梦录》,若不是顾雪芽认出了她的字迹,她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孟夫子的代笔之人。
“说来也奇怪,我虽与你相识不久,却觉得你十分熟悉。我自幼丧父丧母,又因身患肺痨而被人排挤,对他人十分排斥,可唯独对你升起了无端的信任。所以我愿意相信你所说的话,也觉得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青黛说完,垂眸一笑,顾雪芽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朝青黛莞尔一笑。
还好一切尚且顺利,而她要做的便是在那场涉猎比赛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瓦舍中人流如织,热闹的敲锣打鼓声交织在一起,人们悠闲地坐在木桌前,聆听着说书先生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讲书。
说书先生今日所讲的内容正是林青黛的著作《寻梦录》,先生讲得精彩绝伦,众人听得如痴如醉,都惊叹于孟夫子的才华横溢,才能写出如此波澜壮阔的故事,却不知其实《寻梦录》实则出自青黛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之手。
顾雪芽和青黛二人穿梭在人群中,最终停在了瓦舍破败的角落处。见四周无人,青黛才缓缓开口。
“方才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放心吧雪芽,明晚子时我会按时将柏生的卷宗偷到此处交予你手中。”
顾雪芽点了点头,沉思许久,却不知该不该开口。诚然,她带青黛来此处,不单单只是为了商议明晚偷取柏生卷宗一事。
而是她想要带青黛离开云梦,离开柏生!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柏生逝世后的那三年,青黛经历了什么。
三年的日日夜夜,为一个人守着一座坟,若没有柏生,她本该拥有最为绚烂璀璨的三年。
所以她今日带青黛来瓦舍,是为了让她与陆白偶遇。陆白今日会在瓦舍听说书《寻梦录》,而她要撮合陆白和青黛在一起。
上一世,顾雪芽曾在阿爹口中无数次听到对陆白的夸赞。陆白是整个京都女子都想嫁的如意郎君,毕竟他家世显赫,一表人才。而陆白不仅没有半分骄傲,还凭借自己的踏实和努力成为了状元郎。
顾雪芽私心认为,若是青黛跟陆白在一起,会更加幸福。但是看着眼前的青黛,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问。
“你喜欢柏生吗?” 倘若青黛真的喜欢柏生,那她会不顾一切地拯救柏生,不会再阻止她和柏生在一起。
她曾发过誓,重来一世,一定要成全青黛想要的人生。
“我……” 青黛低下头,回忆仿佛在顷刻间向她涌来。那些回忆中有苦涩,亦有喜悦。
苦涩的是在她双亲因肺痨病逝后,柏生的家人送来了那封退婚书。那时年幼的她从备受宠爱的独女,沦为了人人避而远之的瘟神,包括青梅竹马的柏生哥哥。可喜悦的是,她并未流浪多久,便再次见到了她的柏生哥哥。
那时的她浑身破烂,被亲戚赶出门,光着脚丫踩在滚烫的地面上,正用手帕擦拭着脚底,抬眼便看见了正双眼含泪看着她的柏生。
“柏生哥哥。” 年幼的青黛睁着懵懂的双眸,虽被命运折磨,却未曾见半分阴霾。她甚至没有怪过柏生递来的那封退婚书。
“阿黛,对不起。” 柏生望着眼前的青黛,双眸中满是愧疚的泪水。
青黛莞尔一笑,伸手温柔地擦拭着柏生的泪水。“柏生哥哥,我没事的。”
而后,柏生领着她填饱了肚子,吃了最爱吃的糖果子,又给她买了好看的衣裙。那时的青黛总会在睡醒后,睁眼看到柏生正目光含泪地凝视着睡着的她。
可待她睁开双眼,柏生便立即朝她眉眼弯弯一笑,仿若无事般。“醒啦?”
那时,柏生也尚且年幼,却总会像个大哥哥般,事无巨细地照顾着青黛。
可这样的时光并未持续多久,柏生的家人便赶来了。
柏母不由分说地拽走柏生,可柏生却死死地拽住青黛,失声怒吼。“娘亲为何不让我和阿黛在一起,阿黛分明是我的未婚妻!”
“孽子!” 柏母用力地将柏生按到在地,再命令下人强行将两人的手松开。柏生死死拽住青黛不松开,青黛也双目含泪听话地拽住柏生,双眸含泪又无措道。“柏生哥哥…… ”
“你可知她父母死于肺痨,日后她也有可能会感染肺痨!你若是继续和她在一起,早晚也会感染了肺痨,到时候,你会死!” 柏母厉声怒吼。
“会死又如何?我们既已是夫妻,便不会舍弃彼此!” 柏生丝毫不惧地更加用力地拽紧青黛的手。
但也是在那一刻,青黛却忽地松开了他的手。
“阿黛……” 柏生不明所以双眸含泪地看着松开自己双手的青黛。
“孽子,我只说一次,日后你若是再偷跑出来找她,我便让你永远也见不得她!” 柏母命令下人强行带走了青黛,而青黛也没有反抗。
“不要,阿黛… 阿黛不要走…” 柏生声嘶力竭地怒吼。
但他的力量太小,也太过年幼,敌不过身旁的管家,也无法与他的娘亲抗衡,只能眼睁睁而又无力地看着青黛消失在他的眼前。
青黛也是在那以后,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肺痨。她病重了好长一段时间,奄奄一息地躺在卧榻上,一口口咳出红色的鲜血。
就在她以为自己也会和她的娘亲和阿爹一样死于肺痨时,她却在第二天清晨,奇迹地醒来了。并且不再咳嗽,身体也不再无力。
她拖着病弱的身子看了美丽的阳光,自那以后,她时常会生病,却再也不像那一次那样严重了。
只是从那时开始,她便养成了戴斗笠用纱布遮住脸颊的习惯。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苟活多久,她将今后的每一天都视为上天的眷顾,乐观开朗地迎接命运的不公。
当然,她也被人欺负过,但每一次,好像都有一个神秘人出现,替她打跑了那些人。
其实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每当她遇到困难,独自走夜路时,她便能感受到有一个人始终跟在她身后,护着她。
“你是谁,快出来!” 但当她朝后呼喊时,却始终不见那个人出现。
所以她只好在一次被欺负中,假意晕倒,当她趁机眯着眼睛时,果然看到了焦急出现的柏生。
他为她打跑了欺负她的人,将她抱到医馆,为她温柔擦拭伤口,却在她醒来后,选择了沉默不语地离开。
而那时的青黛也默契地与柏生保持着这样一暗一明的关系,如果不是那一日她再次呕血。
青黛在一个深夜中坐上了再不回来的马车,去了一个柏生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了。
“我也是在那以后才知道,柏生哥哥为了寻我去过无数地方,甚至险些为此丧命,不辞而别后,我们分开了一年多,直到再次重逢于淮安书院。” 青黛垂下眼眸回忆着那段久远的回忆。
从前她以为青黛和柏生是相遇相知而后相爱,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青黛和柏生是青梅竹马,真真切切的相爱,只是上一世青黛并未告诉过她之段过往。
不过想来也正常,顾尧想对顾雪芽隐瞒那桩连环凶杀案,而柏生那时候是那桩凶杀案的凶手。
也是在那一刻,顾雪芽明白她想问的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已经明白了青黛心中所想,亦不会阻止她和柏生的爱情。
可那念头不过刚刚升起,便在顷刻间彻底动摇。
一支响箭划破寂静的夜空,紧接着,无数利箭如雨点般从角落中射出,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青黛小心!”伴随着顾雪芽的惊呼,青黛被顾雪芽拽入了怀中,一支箭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从她手臂快速擦拭而过。虽然她躲过了这枝箭,但这支箭还是擦伤了她的手臂,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臂滴滴答答的滴落,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顾雪芽吃痛地抱住手臂,涉猎比赛明日就开赛了,她不能带着伤上阵比赛。
“阿黛,我怀里有药丸,对伤很管用的,你把它们捻细了,洒在我伤口处就好。”顾雪芽口唇苍白虚弱启齿。
“好…”却见青黛颤抖地伸手掏出药粉,顾雪芽闭眼等待药粉洒到伤口处时,却觉青黛神色不对,满头大汗,手更是止不住颤抖。当青黛终于屏住呼吸将药粉洒在顾雪芽鲜血淋漓的伤口处时,却再也忍无可忍地跌倒在地,止不住的呕吐和颤抖。
“雪芽对不起…我从小便见不得他人的血腥……”青黛一面愧疚,一面颤抖地流冷汗。
“无妨,你没事吧?”顾雪芽上前想要上前搀扶青黛,却又觉得自己的手臂实在不合适,只是为何青黛会害怕血腥,她不是……
所以这是你无法射箭的原因,因为箭矢射到对方,会流血?”
青黛满头大汗地点了点头,顾雪芽回忆起了上一世的青黛:一袭白衣随风轻摆,黑发在风中被吹得凌乱,她孤独地穿过人群,成为刨开尸体的仵作,安雍第一女弓箭手。
可原来成为弓箭手和仵作,从来都不是她的梦想。
也不该是她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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