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有所不知，”张承锦语气疏离，“按规制，北靖使臣住同文馆，凤鸣使臣居四方馆。可是四方馆有何不妥，让王女想要移居？”

凤临曦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袖口繁复的刺绣，随口敷衍：“四方馆住着不舒心，本殿不喜欢。”

她眼尾微挑，目光在梁以柔身上流转，“怎么，王妃不欢迎？”

梁以柔眼观鼻，鼻观心，语气平淡无波：“王府诸事，自有王爷定夺。王女若想留宿，当问王爷之意。”她轻巧地将难题抛回给张承锦。

张承锦暗自扶额，昨日刚费尽唇舌与梁以柔解释清楚，今日凤临曦便登门搅局，当真令人头疼。

见这对夫妻如此默契地一致对外，凤临曦只觉得眼前画面无比刺眼。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了。

她沉下脸色，语带威胁：“煜王，你若执意不肯，休怪本殿明日面见大昭陛下，告你一个怠慢来使之罪！”

张承锦无奈垂首，吐了口气，与梁以柔交换了一个眼神，终是妥协。凤临曦骄纵，大昭如今在三国中处境微妙，确实不宜因此小事开罪凤鸣。

“既如此，王女请随我来。”张承锦侧身引路。

凤临曦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其实她对张承锦早已无意，但她身为王女，将来要继承凤鸣大统，当初被当众拒婚的屈辱，她至今耿耿于怀。母皇说过，以张承锦的身份，大昭皇帝绝不会放人，可她不管，她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定要好好搓磨这对夫妻一番。

穿过回廊时，凤临曦不时驻足：

“这是什么花？本殿从未见过。”

“府中有多少下人？”

“本殿要住最好的厢房。”

张承锦兴致缺缺，懒得应付，全程由梁以柔周旋应答。

行至一处清雅院落，梁以柔停下脚步：“王女殿下，此处可好？”

凤临曦步入屋内，四下打量，指尖拂过窗棂桌椅，半晌才勉为其难地颔首：“尚可入眼。”

“王女若有任何需要，尽可吩咐。”梁以柔礼仪周全。

“自然，”凤临曦挑眉，意有所指，“你是王府女主人，本殿若有需求，定会来寻你。”

张承锦心下无语，只觉此人将旁人家当作自己行宫一般。他拉过梁以柔的手腕：“我们走。”

“诶，等等，”凤临曦立刻叫住他们，笑容明媚，“今日晚膳用些什么？不如我们一同用膳？”

＊

满桌珍馐，张承锦却毫无食欲。他只盼着这位不速之客早日离开大昭。

凤临曦存心添堵，见他食不下咽，自己反而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

直至夜色深沉，华灯初上，张承锦才终于寻到机会与梁以柔独处书房。

烛火摇曳，在二人优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们各执一书，相对而坐，岁月静好。

梁以柔因着结盟之故，近来翻阅兵策也不避着张承锦。然而今夜，书卷上的字句却难以入心。她说不清缘由，只觉得心神不宁，难道只因府中多了一个凤临曦？可王府上下仆从数十，多一人又有何不同？

许是这卷兵书过于艰涩。她起身，欲换一册。

见她动作，张承锦立刻放下手中做样子的书卷，跟了上去。他记得话本里说，男主角需得体贴入微，为女主角解决一切难题。

“想寻何书？我或可代为参详。”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

“只是想换一册兵书。”

“府中藏书大多在此，”张承锦引她至书房内侧高大的书架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此处兵书策论，我大抵都翻阅过。你想看哪一类，我可为你推荐。”

他心中暗忖，梁以柔此刻应当会觉得他学识渊博了吧。

两人在书架间缓步逡巡。忽然，梁以柔停下脚步，张承锦不及收步，险些撞上她的后背。

“是想取高处的书？”他问。

梁以柔并未答话，只伸手从面前书架中格取下了几册书。

《冷面王爷的小逃妃》、《追妻指南》、《被书生俘获芳心后》……

她抬眸望去，这一整排书架，竟密密麻麻塞满了此类话本子。

张承锦此刻方才惊觉，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他箭步上前，试图用身体挡住那排书架，连连否认：“我平日不看这些。”

梁以柔指尖轻点书脊，抬眼看他，眸中带着一丝清浅的疑惑：“可殿下方才说，此间书籍，您大都看过？”

张承锦顿时心如死灰，脖颈耳根一片滚烫，连呼吸都滞住了。

夜风穿过窗隙，带来细微声响，书房内陷入一种难言的寂静。

恰在此时，角落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

“谁？”张承锦眸光一凛，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梁以柔身侧的高大书架竟猛地晃动，朝着她倾塌而下！

“小心！”

张承锦不及多想，一把将梁以柔紧紧揽入怀中，顺势旋身护住她，以自己的脊背迎向轰然倒下的书架！

“轰隆——！”

巨响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沉重的书架接连砸落在地，卷起尘土飞扬。

烟尘稍散，才露出书架后惊惶失措的凤临曦与她的侍卫——显是二人窥探时不慎撞倒了书架。

羽书闻声疾冲而入。

张承锦大半条腿被书架压住，他紧咬着牙关，额上沁出细密冷汗，却仍将梁以柔牢牢护在身下。

梁以柔抬眸望去，只见他面色发白，唇线紧抿，心中骤然一紧。

凤临曦闯下大祸，一时慌了神。还是羽书反应迅捷，指挥着凤临曦的侍卫一同上前，费力将沉重的书架移开。

张承锦在梁以柔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他目光冰冷地扫过面色讪讪的凤临曦，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今夜之事，本王可以不追究，”他语带警告，“望王女，好自为之。”

凤临曦自知理亏，垂首不敢言语。

张承锦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晃，蓦地晕厥过去。

梁以柔只觉得身上一沉，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骤然压来。即便她习武，也几乎支撑不住。

她与羽书一同将张承锦扶回卧房，安置在床榻上。见他面色苍白，额间冷汗未消，梁以柔心下忧虑，对羽书道：“你在此守着，我去取水与巾帕。”

待梁以柔的脚步声远去，床榻上“昏迷”的人倏然睁开了眼睛。

“殿下！”羽书惊喜低呼。

张承锦立刻以指抵唇，示意他噤声。

羽书会意，压低嗓音：“殿下，您没事？”

“自然无事，”张承锦瞥他一眼，“区区书架，岂能伤我？”

“那您这是……苦肉计？”

“总算聪明了一回。”张承锦低声道，“速去将书房里那些话本子处理干净，一本不留。”

门外传来脚步声，羽书立刻噤声，重重点头。

梁以柔端着水盆与干净帕子回来，见张承锦依旧“昏迷”，忧心道：“殿下还未醒，是否要请府医来看看？”

羽书面上显出为难之色，眼角余光瞥见张承锦藏在被中的手轻轻摆动。

“王妃，”羽书急中生智，“府中各方眼线复杂，殿下受伤之事不宜声张。不若先为殿下清理一番，属下去取些活血化瘀的伤药来外用。”

梁以柔觉得有理：“也好，那你速去取药，我先为殿下擦洗。”

羽书领命而去。

梁以柔拧干帕子上的水，俯身靠近，轻柔地为张承锦擦拭额角的汗珠与脸颊的尘灰。

女子身上清浅的桂香扑面而来，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张承锦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全身肌肉紧绷，竭力维持着昏迷的姿态，不敢露出丝毫破绽。

然而这过程实在煎熬。他自诩定力超群，可心上人近在眼前，纤纤玉指带着温湿的帕子拂过他的额头、眉眼、脸颊……最终滑向颈项。

那细腻的触感与微凉的湿意交织，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痒意，几乎要击溃他的理智。

身体某处难以言说的反应愈发明显，他再也无法忍受，只得“适时”地发出一声低吟，悠悠“转醒”。

“你醒了？”梁以柔见他睁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无妨……”张承锦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沙哑，暗自调整着呼吸。你若再这般擦拭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因着他方才的舍身相护，梁以柔心中愧疚与感激交织，早将话本子的事抛诸脑后。她见他脖颈处仍有汗意，道：“你且躺好，脖颈处还未擦拭。”

张承锦如临大敌，猛地撑坐起身，一把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不必劳烦，我自己来即可。”

察觉自己反应过度，他立刻放缓语气，找补道：“你方才也受了惊吓，定然累了，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梁以柔见他坚持，不再勉强，目光落在他被压过的腿上，忧色重现：“你的腿……伤得可重？”

张承锦面上瞬间浮现痛苦之色，眉头紧蹙，语气沉重：

“许是伤及筋骨，若无意外，恐需好生将养……月余之久。”

周六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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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