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隐瞒

这几日,梁以柔照顾“伤重”的张承锦可谓尽心竭力。晨起更衣,晚寝掖被,三餐茶饭皆亲自经手,不曾假手他人。

张承锦起初颇有些受宠若惊,沉溺于这难得的温情脉脉之中。

然而,腿伤终有痊愈之日,届时,这份细心照料是否会随之消散?

彼时,梁以柔正垂眸为他整理腰间的九节玉带。

少女低眉顺目,神情专注,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灵巧地将玄色锦缎的每一道褶皱抚平,使之妥帖地覆于他劲瘦的腰线。

张承锦一时怔忪,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和微微颤动的长睫上,喉头不自觉地滚动。

忽而,一股不同于往日的香气幽幽萦绕鼻尖。并非她素日喜爱的清冷桂香,而是另一种更为馥郁、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甜香。张承锦心下微异,却未曾深想,只道她是换了新的香露。

“殿下,今日仍佩这枚麒麟白玉佩吗?”她拿起案头那枚温润玉佩。

“嗯,”张承锦颔首,目光柔和了一瞬,“这是父王、母妃赠与我的生辰礼。”

梁以柔系玉佩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声音轻缓:“原是如此,殿下需得仔细珍藏。”

见她眸色诚挚,全然的信任与关切流露无疑,张承锦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股想要坦白的冲动再次涌上。

他刚欲开口,道出腿伤早已无碍的实情,门外却响起了羽书的叩门声:

“殿下,王妃,时辰已到,该启程前往南苑了。”

今日是万寿节后的例行围猎,旨在与各国使臣同乐,以猎获多寡定胜负。

“殿下今日可要参与围猎?”梁以柔抬眼询问。

那已到嘴边的话终究未能出口,张承锦避开她清润的目光,低声道:“我已以伤为由告假了。”

京郊南苑,旌旗猎猎,人马喧嚣。皇帝御驾亲临,皇室宗亲、文武重臣、各国使团及禁军精锐悉数到场,场面浩大,气势恢宏。

凤临曦远远瞧见梁以柔与张承锦一同出现,立刻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自那日书房闯祸,害得张承锦受伤,她心中始终梗着一根刺。

她并非存心害人,只是出于好奇潜入书房窥探,惊慌失措间不慎撞倒书架。当晚她便搬回了四方馆,几日来闭门不出,既感愧疚,又拉不下脸面道歉。听闻张承锦伤势不重,才稍安心。

此刻再见,只有梁以柔朝她微微颔首,而张承锦则目不斜视,全然无视她的存在。她心中一阵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正踌躇间,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王女眉宇深锁,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凤临曦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太子张承兴,勉强压下火气:“原来是太子殿下。”

凤临曦向来对这个大昭太子没有什么好印象,一脸阴柔相,眉目间总凝着三分阴郁,七分算计。

她不由腹诽:若大昭皇帝真有眼,就应该立张承锦为太子,起码比张承兴看着顺眼多了。

“与你何干。”凤临曦不欲与其多言。

张承兴面带关切:“王女在大昭若遇麻烦,本宫身为太子,理当效力。”

她本不欲多言,但想到道歉之事,脚步微顿:“你当真能帮忙?”

“愿闻其详。”张承兴笑容温和。

凤临曦省略细节,只道想向张承锦、梁以柔致歉,却苦无机会。

张承兴听罢,面露难色:“皇兄性子孤高,王女若直接寻他,难免碰壁。不如单独向皇嫂致歉。皇嫂性情温婉,定然不会计较,再由她转圜,岂不两全?”

凤临曦觉得此言有理,只是:“本殿何处能寻得与梁以柔单独说话的机会?”

“此事易尔。”张承兴压低声音,“稍后祭典,陛下会携大昭的皇室子弟一同祭拜天地,祈求丰收与平安,皇嫂会在后方帐篷等候。王女可趁那时,邀皇嫂至帐篷后的林间僻静处一叙。

“多谢太子指点迷津,本殿明白了。”

话毕,凤临曦提脚准备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太子在后面提醒道:“只是切记,莫要深入,林深之处恐有猛兽。”

凤临曦不以为意,只是讲两句话,哪来的猛兽?她一心只想尽快了结此事,脚步不停。

待她走远,张承兴身侧的暗卫方才低语:“殿下,一切已安排妥当。”

张承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意:“听闻皇兄对这位皇嫂十分上心,本殿倒是想看看,痛失所爱时,一向玩世不恭的皇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想来十分有趣。”

他佛了佛衣袖:“走吧,祭典即将开始了。”

二人身影消失在营帐间,并未察觉,不远处一棵古树后,一道人影悄然隐没。

*

帐外风雪正盛,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白幕。凛风呼啸着掠过营帐,卷起千堆雪沫。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帐内一方温暖天地。厚实的羊绒地毯自门口铺陈开来,隔绝了寒凉。中央的鎏金火盆里,银炭烧得正旺,跳跃的橙红火光将暖意无声地弥散至每个角落,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安神的熏香。

梁以柔肩头上的织锦斗篷尚来不及脱下,帘帐再次被掀开,携进一股刺骨的寒气与纷扬的雪屑——凤临曦已径直来到了她的面前。

“本殿有一些话想与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帐篷内并非只有她一人,其他皇室女眷亦在此休息。

梁以柔见她这副扭捏模样,猜她是想来道歉但又不好意思,便隧了她的意思:“王女带路。”

凤临曦并不想凤临曦并未走远,只在远离帐篷区的一处林间小径停下脚步。

“之前诸多事端,是本殿任性妄为,望王妃……海涵。”

凤临曦自出生就被捧在云端,居于镶金嵌玉的寝殿,衣饰缀满东珠宝石,出行必是鸾舆凤辇,随侍宫女太监成群,不知“道歉”二字怎么写。

她生平第一次向人低头道歉,话语艰涩,脸颊泛起薄红,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裙摆。

梁以柔并不在意这些虚礼,淡然道:“王女不必挂心,我已不计较。”

“还有……”凤临曦深吸一口气,“请你万勿误会煜王,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此前的事都是我一厢情愿,你二人切莫因我生出嫌隙。若可以,望你代我向他致歉,那日书房,我绝非有意……”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林间的风不知何时停了。方才还窸窣作响的枝叶霎时寂静,连鸟鸣虫嘶都诡异地消失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笼罩下来。

“咔嚓——”

枯枝断裂的脆响异常清晰。

二人循声望去,心脏骤停。

树影摇曳间,先对上一双幽绿的瞳孔。随即,庞然巨物缓缓踱出——通体雪白,黑纹如泼墨,竟是一头壮硕的白虎!它肩高近乎成人腰际,獠牙惨白,滴着涎液,喉间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

凤临曦僵立原地,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已忘记。

梁以柔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右手迅疾按上腰间软剑的机括。

白虎后肢微屈,猛地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裹挟着腥风,庞大的身躯朝梁以柔直扑而来。

“小心!”

梁以柔一把推开凤临曦,软剑应声出鞘,如银蛇出洞般迎上虎爪。

铿锵之声迸出几点火星,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利用树木周旋,与白虎博弈,虽然每次出剑都能在它的身上新增一道伤痕。但白虎皮糙肉厚,伤痛反而激起了它更狂暴的凶性。

喘息间,梁以柔心下不免疑惑,这只白虎为何独独只向她发起进攻。

一记重爪扫来,虽及时格挡,她仍被巨大的力量掀飞,后背重重撞上树干。

“呃……”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梁以柔开始急促喘息,持剑的手臂因脱力而微微颤抖。

白虎瞅准她迟缓的瞬间,人立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扑来!血盆大口近在咫尺,腥风扑面。

梁以柔瞳孔骤缩,她已来不及闪避,只得将全身力气贯于剑尖,准备做最后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锐响穿空,刺耳地划开了沉寂的空气。

一支羽箭如黑色闪电般从林外射来,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扎进了白虎的右眼!

“吼——!!!”

凄厉至极的咆哮震彻山林,剧痛让白虎失去了准头,庞大的身躯轰然砸落在梁以柔身侧的雪地中,疯狂翻滚挣扎,溅起漫天雪泥。

梁以柔脱力地单膝跪地,以剑拄身,勉力抬头望去。

雪林边际,一人一骑,疾驰而来。

马蹄踏碎琼瑶,扬起素雪纷飞。

马背上男子玄衣墨氅,手握长弓,身姿挺拔如木松独立。

逆着冬日惨淡的天光,她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静而锐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切的焦灼。

紧绷的心神骤然松弛,强烈的眩晕与脱力感席卷而来。梁以柔视线一黑,终是支撑不住,向前重重倒去。

[眼镜][眼镜][眼镜]女宝打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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