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端无精打采地抵着马车的车辕。
她昨夜没怎么睡好,梦里边一会儿是华仪郡主的脸一会儿是他老爹的脸,俩人一个尖酸刻薄一个老奸巨猾,他一个也斗不过。
而且醒来后惊奇地发现,她又和桓王互换身体了。
“王明珠”倒精神焕发,抚摸着自己没有胡须的下巴,思索道:“换身之事,不分时间地点,随机且不可控。”
周敬端闻言打了个哈欠。
王明珠微微皱着眉陷入思考:“我今晨查了一圈番邦异事,都没有记载过相关传闻,换身究竟因何而来,至今是个问题。”
周敬端的眼睛马上就睁不开了。
他依稀记得今早一睁眼,便日上三竿了。他睁着朦胧的睡眼往桌案那边看去,居然瞧见王妃抱着数本番邦相关旧书籍在翻阅,时不时嘴里念念有词,认真程度堪比平日研究菜谱。
丫鬟圆圆在旁边眼含热泪地看着,大概觉得自家小姐终于成长了;不仅成了女人,也突然开窍传承了老王家书呆子门第的精髓————晨读。
他看了半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晓得这压根不是梦。
幸好桓王刚归京有假,否则就误了早朝。
算好了时辰,用过午膳后,两人一道往王府走。王家老爹今日休沐,平日也没有午睡的习惯,此刻拜访正好。
马车刚到王家大门口,眼尖的小厮立马认出来是桓王府的座驾,赶忙过去谄媚地帮着拴马绳,接着就看见九小姐和桓王爷先后下了马车,九小姐还抬手接了一把高大的王爷。
桓王爷表情略有一丝紧张,仿佛头回见岳父的新女婿,九小姐倒一改往日欢脱,不苟言笑,沉稳了许多。
等俩人慢慢走到正厅,王家老爷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他看着两个人,微微一沉吟,盯着仿佛有心事的王明珠看了半晌,突然喝道:“跪下。”
周敬端本就紧张,一听此话,下意识就给跪了。
厅中一时间十分安静。
“桓王爷,”王老爷略带一丝尴尬地劝他:“微臣不是......”
王明珠镇定自若地将他搀扶起来,扯着他,自顾找个椅子坐下了。
王老爷见状,眉头皱出了一根悬针出来:“谁叫你坐的,惹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还有脸走着进来。”
王明珠回头看了一眼恨不得把头埋进茶杯里的周敬端,显然没想到王家家风严格至此,但她必是不会给王老爷跪的,自然也不可能让桓王跪。
于是在心中斟酌了一番,开口要证一证清白:“王老爷,昨夜之事自有陛下证我清白,那华仪郡主先招惹于我,再搅合了刚回宫不明事理的折荆公主,才将事闹大。我昨夜一句多余的话都未讲,更没有行迫害他人之事,你有何缘故说我惹乱子?”
“你你你......”王老爷瞪大了眼睛,却没关注到重点:“你喊我什么?”
桓王不知从哪儿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将王明珠挡在身后,饱含歉意且心虚地想要挡一挡她爹的怒火:“父......不是,岳丈大人,明珠不是有意要......”
王老爷显然没有听进去:“小九,你喊我什么?”
王明珠目光冰冷地看着他,眼中毫无往日温柔神色:“王老爷,你待如何,像从前那样端出家法,将我打出个高烧吗?我既已嫁给桓王,就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你宰割的王明珠,若是......”
周敬端见拦不住王妃,也拦不住将要掏出椅子背后藏着的鸡毛掸子的王老爷,只好眼一闭心一横地,干脆利落往地上一跪,跪出了好大一声响。
王妃不说了,王老爷不动了,他再沉痛地以头抢地:“千错万错都是本王的错,是本王将王妃娇惯成了这个样子,若是岳丈大人要打,就打我罢,可万万不要伤了本王的心头肉。”
王老爷书香门第出身,最懂礼法,见王爷给自己跪下,自个儿本就承不下这个礼,也赶忙对着跪下。
“王明珠”立马入戏,她皱皱眉勉强跪在桓王身边,依旧冷冷地看着王老爷:“您从前定是听信旁人谗言,觉得我很不成器,成了亲还四处惹事,丢王家的脸面。可,您能否想想,明知犯了事回家会受责骂,我还是回来了,因何?只因我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
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周敬端”闻言,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底气。
“呦,这是做什么。”门外迈进来一只脚,正是那日与王妃在桓王府说话的男子,名唤王权,乃是王妃的五哥:“这还没到正月,就开始发压岁钱了?”
周敬端回头看他,险些喊出一声哥。
四个人依次好好坐下,王权是个聪明至极的人,大致明白此刻发生了什么,笑着对他满面愁容的老爹说道:“我今晨也听了些消息,说昨夜桓王殿下与王妃在众人面前狠狠地显摆了一把,小九,有这事儿吗?”
王明珠冷漠地点点头。
王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又问了宫人,昨夜确实是华仪郡主逼着明珠喝酒,还出言讽刺她是生不出蛋的麻雀。”
闻言,王明珠脸色如常,周敬端的脸倒是染了些薄红。
王明珠淡淡道:“旁人瞎操心个什么劲,我若想,明年就能有一个。”
周敬端不能放任话题往歪的地方拐,赶紧咳了又咳。
王权饶有兴趣地看着妹妹,啪地一声甩开折扇,赫然一副逍遥公子的模样,道:“这事儿你做主?”
周敬端再咳了三声,耳根已通红了:“光天化日之下,明珠,就不要过多提这件事了。”
王明珠微微一笑,扭脸冲着桓王爷道:“你不想吗?圆圆今晨对我说,你从前最憧憬的就是相妻教子,还有举案齐眉。”
此话一出,“周敬端”的脸就已全红了,配着他深深的脸颜色,活像关公。
王老爷拍拍桌子,显然怒气还没消掉,但听到与外孙有关的话题,还是扬起眉毛来:“小九,这件事不能耽搁,若王爷有此想法,你恰好也同意,不如就趁早做打算。”
王家这一代九个孩子,王明珠却只有三个嫂嫂,前头八个兄长里仅三个人有了着落,其余人要么以学业为重,要么以事业为重,都再三推脱,这让喜爱孩子的王老爷很是惆怅。
三个人又奔放地讨论了一番这件事,唯有桓王像个真正的外姓人,通红着脸用杯子挡脸,谁的眼睛也不敢看。
晚膳时分,王家几个有官职的兄长都回家来了,有人头回见到九妹夫,不免寒暄了一阵,到饭桌上,也不减热情。
王明珠与周敬端坐在一处,其他人围着他们坐了一圈。
王家四郎,京中任步军都指挥使的王靖豪迈地端起酒盏:“一早听闻桓王殿下海量,不知我这个做舅子的够不够格与你喝上两盅。”
“周敬端”心想,王靖这孙子,平日里就没少找借口灌家里兄弟,这下总算踢到铁板了,自己一定要借王爷的身子好好教他做人。
桓王给自己满上后,率先喝了一杯,微微辣中带着苦,依旧是他习惯不了的味道,不过此刻他是桓王,喝酒不就跟喝水一样?
他微微扬起嘴角,把喝空了的酒盏一亮,把桓王那副略有一丝骄傲的表情学了个十成十:“王将军,请。”
王靖喊了声好,也一口灌下去。
其他兄弟都看热闹地瞧这两个人,唯有“王明珠”默默地、眼睁睁盯着“周敬端”喝,不知灌了多少,她总算在后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红色。
酒过三巡,王靖那边已然醉倒了,一边说着王爷好酒量,一边往离他最近的兄弟身上靠,王权一介文人,推也推不动他,只好笑着数落他:“这家伙,喝了酒就投怀送抱的,王爷莫见怪。”
周敬端晃晃脑袋,大概也有些上头。
王明珠啪地一搁筷子,直起身子,脸凑到桓王耳朵边,在他脸颊上吐气如兰:“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府了。”桓王的脸一瞬间又红了些许。
王权做主,将夫妇二人送到大门口,王妃搀扶着略有些晕乎的桓王,两人一上马车,又是一阵安静。
两人不知怎地,刚见不到两天,就修成了好比心灵感应的默契,其中一个人说一句话,另一个就能反映过来下一句要接什么。
今日在王家是这样,昨夜在宫里也是这样,就好像天造地设一般。
王明珠眼中蕴含着浓浓的深意,桓王那里却没心思想了,被冷风一吹,他有些上头,脸虽然没红得像讨论子嗣那会儿,但也差不到哪去。
桓王先开口打破僵局,他支支吾吾地说话,看着是有些醉了:“王......周敬端,谢谢你。”
王妃点点头,很不客气:“举手之劳。”
接着,桓王就凑过来坐在她身边,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
也不知道王家是不是都有喝了酒就抱人的传统,反正他就这样做了,将身量较小的王妃牢牢圈进怀里,头埋在她颈间,呼吸沉重。
“王明珠”好似很享受一般,一点也不介意这么沉一个人压在她肩上。
“周敬端。”桓王喃喃道:“我们要个孩子吧。”
王妃默了一默,挑眉反问他:“你说现在?”
桓王不说话了,大约是醉了过去。
日更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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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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