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琬灵抓住聂芩纱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脉搏处。
脉象圆滑如走珠,确是喜脉。
晋琬灵冲自己可怜的夫君点头,聂广之差点两眼一黑。
他现在进退两难,里外不是人。
要是就这么把聂芩纱送回去,有愧于聂家二老对他的养育之恩。
把聂芩纱留在府里,等她逐渐显怀,府里的下人又不是傻子。
堂小姐莫名其妙地怀孕了,第一个被怀疑的自然是聂广之。
哪怕聂广之不顾冀州那边的恩情把聂芩纱送回去,人家好好一个小姐回去却怀孕了,聂广之还是难逃一劫。
他今年是撞了大运不成,老天爷变着花样整他。
聂广之和晋琬灵成亲这几年来,没有纳过小妾,府里也没有通房丫鬟。
所以他很自然地将自己归于大丈夫不懂后宅之事的范围,对晋琬灵道:“夫人,后宅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按理来说,晋琬灵是一家主母,这种事情她的确有权力也有义务料理,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唾弃了一下聂广之这种关键时候尿遁的行为。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晋琬灵回了兰蕙院,茉儿也回来了。
大夫验过药丸,说不过是普通的养生药材和炼丹的寻常材料做的,没瞧出什么稀奇的。
晋琬灵叫茉儿将剩下的药坨子好好收着,叫上锦鱼,熬了一碗药风风火火地赶去柳叶轩。
她午饭回去后打了个盹,醒来神清气爽,想起聂芩纱的事,才觉得把事情想复杂了。
到了柳叶轩,晋琬灵将丫鬟全支走,只留她和聂芩纱在耳房里坐着。
瓷碗里还冒着滚滚的热气,晋琬灵指着它,平淡道:“我年少时学了点诊脉的功夫,芩纱妹妹身子不到一个月,这碗药喝下去,从前的事只当没发生过。”
聂芩纱坐在晋琬灵对面,摇头道:“这个孩子托生在我肚子里,就是缘分,我怎么能就这么杀害了它?”
晋琬灵道:“芩纱妹妹还年轻,若是喜欢孩子,以后想要多少有多少,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叫你父母和大人都为难,更有损妹妹的前途。”
聂芩纱转过身,固执道:“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还望堂嫂不要逼迫我,如今我虽寄人篱下,但我与堂兄青梅竹马的情分,堂嫂也是不能比的。”
晋琬灵干笑了几声,谁嫉妒她青梅竹马的情分了?便是青梅竹马,如今到了丞相府,谁又把她当做主子?
晋琬灵道:“芩纱妹妹不懂事,我这个做堂嫂的自然有帮你迷途而返的责任,今天这药,你无论如何都得喝。”
她语气柔和,如同在规劝不爱吃饭的小孩子,唯独一双清冽的眼睛透着凉意。
聂芩纱冷冷看着她。
好一个面若桃花,心比蛇蝎的女人。
聂芩纱:“堂兄知道吗?”
晋琬灵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堂兄把你交给了我,我做什么,自然都是他默许的。”
聂芩纱端起瓷碗,晋琬灵又道:“不过妹妹可你想清楚,我送的这碗药,孕妇喝了不过是流产,普通人喝了可是会要命的......”
瓷碗碰到嘴边,聂芩纱顿住,她的睫毛在那一瞬间微微颤动,防备地看着晋琬灵:“堂嫂,你这是何意?”
晋琬灵唇畔微勾:“提醒妹妹而已。”
她紧紧盯着聂芩纱,聂芩纱的手也僵在了空中,而那人的目光却放在了瓷碗上,像是在思考对策。
半晌,聂芩纱慢慢放下了瓷碗:“我身体不好,既然这药药性猛烈,堂嫂还是给我换一副药吧。”
晋琬灵的眼中含着笑意,像是看穿了愚人的小伎俩,悠悠叹了口气:“我医术不精,只记得妹妹刚来那天,也有大夫为妹妹诊过脉,怎的那时候却无人察觉妹妹的异样?”
聂芩纱诊脉那次,霜儿和雪儿可是都在她的身边。
要不是茉儿回来,晋琬灵向她说起午饭时的大事,她也记不起还有那事儿。
聂芩纱不吭声,晋琬灵道:“妹妹自进府里以来,就出过两次府,都是跟着我出去的,在这府里,成天有丫鬟照看着,这中间难道还被哪个该死的贼人钻了空档?”
一股热意从脖子爬到耳朵,聂芩纱浑身紧绷着。
这种被拆穿的窘迫感,久违地降临到她身上。
几年前,她还是闺阁里天真的千金小姐时,那时每年她都会经历一次这样的感觉。
来源于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堂嫂。
她在外面飘荡了这几年,本以为已经练就了一番处变不惊的功夫。
而当下,她一身金钟罩被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击破。
晋琬灵道:“聂芩纱,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你少时不懂事屡屡挑衅我,我也没让你捞到什么好处,如今你在我府上,从你进来的第一天起就没安好心。
我不在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存心要搞得我家宅不宁,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
聂芩纱的心中忽然生气一股恐惧,她虽然有三脚猫的功夫,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里是京城,不是冀州,更不是青州。
从她来这儿的第一天就在和晋琬灵互相试探。
朱袅是她故意献祭给晋琬灵的,为的就是让晋琬灵以为自己身边都是她的人。
也为了让晋琬灵相信,自己还是那个喜欢挑衅她的聂芩纱。
按照她原本的规划,丞相夫人应该在她的亲事被定下之前,死于非命。
然而她察觉到晋琬灵身边那个叫锦鱼的丫鬟也是有功夫的,且功力应该在她之上,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相亲和对聂广之的仰慕之心都不过是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让聂广之和晋琬灵离心。
偏偏聂广之是根撬不动的竹子,不为所动。
否则她怎么会连假孕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
更没想到,晋琬灵的心这么狠,她中午装的怀孕,下午人家就送来了堕胎药。
聂芩纱道:“你要把我如何?”
晋琬灵忍不住心中的恶趣味,道:“芩纱妹妹等着就是,不要着急哦。”
她在聂芩纱头上悬了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斧头,让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无法安心。
晋琬灵调了一拨小厮看守在柳叶轩,将聂芩纱软禁了。
晚上,晋琬灵对聂广之交代了这事儿。
在聂广之眼里,聂芩纱这种行为属于非常严重的品行不端。
他对晋琬灵表示,早点把聂芩纱嫁出去,等人出嫁时,他大出血一回,送上一笔嫁妆,也算还了冀州二老的恩情,从此他和聂芩纱再无关系。
晋琬灵和聂广之躺在床上,嘴上附和着,心里却有自己的小九九。
毕竟她又不欠冀州那边的,作为一个恶毒的堂嫂子,聂芩纱的婚事就算是聂芩纱做这么多妖,对她这个堂嫂的补偿吧。
晋琬灵好好比较起来,周夫人家家庭不和,那位三公子自己都对自己的身份自卑敏感,这样一个妄自菲薄的人,将来恐怕难有作为。
赵家倒是个好去处,不过赵夫人那儿她还得努努力。
聂广之见枕边人不说话,问:“夫人,最近操劳,早些休息吧。”
晋琬灵侧身看着他,聂广之今年二十七岁了,一场病生下来瘦了不少,看着倒有些文人风骨。
聂广之伸手搂住晋琬灵,她竟然本能地身体僵硬了。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喜欢同他亲密接触。
明明他长得不错,身材也尚可,可每次在这种私密的环境下,晋琬灵的心中总是会升起一股子厌烦。
那次她被困在大将军府,给云华郡主出的那个避子药的主意,并非灵光一闪。
晋琬灵和聂广之成婚多年,却没个一儿半女,是因为她在他的补药里加了有伤生育的东西。
她不是个大度的女人,就算自己不想要孩子,也不愿意哪天突然冒出一个孩子,说是聂广之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她最心疼的人是她自己。
为了地位,跟自己没有那么喜欢的人同床共枕多年,有时候晋琬灵也会佩服自己的耐力。
行周公之礼的时候,晋琬灵偶尔用绸缎蒙住他的眼睛,骗他说这是夫妻间的意趣。
看不到那双眼睛,似乎顺畅多了。
原来她最不喜欢的是他那双眼睛,他把眼睛蒙上的时候,下半张脸竟然有些像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在深宫里。
易谙在宫里,晋琬灵近日发生的事情,他却了如指掌。
他竟然有些希望那位堂小姐的诡计能够得逞,那样的话,依照晋琬灵的脾气,心中必然会升起对聂广之的不满。
他心里也憋了一股气。
几日前丞相夫人进宫,却没来看他。
她怎么能这样?
易谙吩咐阿宴给宫外递消息,他要知道聂芩纱在外面的那几年发生了什么。
他相信晋琬灵也会想知道。
但这一次,她想知道的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
为了聂芩纱的婚事,晋琬灵再次来到坤宁宫,彼时皇后正在一笔一划地教导九公主写字。
九公主见到晋琬灵,竟然有些压力,握着毛笔的手抖了抖,一划写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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