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来犯,青州知府誓死抵抗,身受重伤,递来的急报上言明青州知府时日无多,皇帝才派了聂广之去青州。
然而在聂广之即将抵达青州的前一日,青州知府丁山起死回生,皇帝为嘉奖他守青州之功劳,让他继续留任青州,与聂广之并任知府。
公主和亲后,边界局势暂稳,皇帝又有了召回聂广之之心。
时日正好定在孟氏事变的前几日。
聂广之归京,皇帝给了清闲的官职,顺便让他负责教导生母早逝的八皇子。
今日他从八皇子处一出,就得到了皇帝的召见,赶往坤宁宫,他在隔壁听了好一会,孟家这一步,目无君上,实在该死。
但......有人不想孟家死。
他不顾大太监的阻拦,快步走到陛下皇后面前。
已经数不清多久没相见,聂广之的容颜憔悴许多,四目相对,这实在不是一个重逢的好地方。
他总算还有点良心,话里有对孟氏的辩解之意。
皇帝:“聂爱卿所言极是。”
晋琬灵自问前夫的话在皇帝心中没有这等分量,除非陛下有自己的途径,验证了《云重预事集》里的内容。
丁山是功臣,可一个功臣跟江山平稳比起来轻如鸿毛。
公主都可以被牺牲,何况功臣呢?
大齐是陛下的大齐,有聂广之这一番开脱的话,孟家可不死。
孟家在皇帝手里,孟云被抓回来的可能性才更大。
与孟云杀知府一起到来的还有魏国悔婚的文书。
不割地就悔婚打仗。
皇帝的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明日早朝,朕会将魏国的文书给群臣阅览,兆浅夫人的提议朕也会命群臣商讨。”
天灾降宁州的预言不能泄露,陛下此举和把晋琬灵推进油锅里无异。
若预言有误,晋琬灵的名字会遗臭万年,牢牢与卖国贼三个字绑在一起。
皇帝不会拿土地和一个女人的名声打赌,但他需要一个人背负提出割地的骂名。
晋琬灵皮笑肉不笑:“陛下圣明。”
·
明日启程,晋琬灵拜别皇后,在城中客栈歇下。魏楠惊连外臣也算不上,未能入大齐皇宫,这几日也住在客栈。
“恭喜你。”
两人走在客栈的庭院中,前面的翠鸟察觉到人来,展翅逃走。
晋琬灵:“悔婚文书是你送上去的。”
魏楠惊:“你很幸运,如果你们齐国皇帝不答应,你们的公主就会死,你也活不了。”
她人在坤宁宫,还不用等朝阳公主捐躯的消息传回来,只怕便身首异处了。
他真是那人吗?
如果他是,绝不会让她置身险境。
还是说他真的失忆了?
“你不好奇从前发生的事?”晋琬灵问他。
“什么?”
晋琬灵胸有成竹地看着他,仿佛她知道面具后是怎么一张脸:“你不记得了。”
魏楠惊:“我从小在叔父身边长大,从前过的寻常日子,就算记不起来,又如何?”
晋琬灵:“你不好奇你为何失忆?”
魏楠惊记得,他是在回逢雨阁的路上,遇到贼人袭击,马车从山崖上坠了下去,他才失忆的。
“承玉。”
聂广之从廊檐下走来,口中唤的还是晋琬灵的小字。
“聂大人。”晋琬灵客气地跟他见礼。
聂广之不友善的目光轻轻扫过那个带面具的古怪男人。
他方才瞧见两人说话,看这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像齐人,大概猜到了几分这人的来头。
他绕过魏楠惊,对晋琬灵道:“我在吉祥楼定了位子,不知你可否愿意前去,跟我叙叙旧?”
吉祥楼是京都最好的酒楼,晋琬灵之前做丞相夫人的时候,连吉祥楼的菜是什么味道都没尝过。
聂大人官职降了,人居然变大方了。
“我不愿。”她说。
聂广之脸上僵住,他没想到对方会直截了当地拒绝自己,夫妻一场,难道要跟仇人一样?
自和离后,晋琬灵只觉得他假惺惺,冷笑道:“九公主被送去和亲,有你的一份。”
聂广之惊愕,此事或连皇后都不知晓:“你是如何......”
晋琬灵:“我不过听闻九公主被下旨和亲的前一日,陛下曾单独召见你,没想到当真如此。”
聂广之正色道:“以和亲换天下太平,亦是公主的职责。”
晋琬灵懒得跟他争辩,真诚道:“若哪日李太后闻得大人之姿色,我也祝大人为国捐躯。”
魏楠惊闻言一笑。
聂广之愠怒道:“你竟用这样恶毒的话咒我。”
晋琬灵装傻道:“聂大人乃大齐之忠臣,若献身于李太后能换得两国和平,怎么会是诅咒?”
“那是莫大的荣幸啊!”
聂广之气得胸痛,咬了咬牙,道:“承玉,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如果今日不说清楚,这辈子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他上前一步,企图去拉扯晋琬灵,魏楠惊见状下意识挡在晋琬灵面前。
“她不想跟你去。”魏楠惊沉声道。
聂广之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还被一个魏国人阻拦,骂道:“你一个魏国人也敢在我大齐之地撒野?!”
魏楠惊不为所动,松柏一样抱胸站着。
魏楠惊的沉默,在聂广之眼中,是无礼的挑衅。
让他在晋琬灵面前颜面尽失,他怒到极点,扑过去摘魏楠惊的面具。
魏楠惊显然没料到看着还人模狗样的聂大人,会有这么疯狗般的举动,偏偏文臣了二十多年的聂大人,不疯则已,一疯速度快得惊人,魏楠惊只来得及微微往后仰身。
绸带松动,面具落地,与此同时,晋琬灵也顾不得礼节,一脚朝聂广之踹过去。
魏楠惊的身份绝不能在这里暴露。
聂广之摔了个四脚朝天,魏楠惊背过身捡起面具,重新戴上。
所幸这个时候客栈中没有其他人出入,聂广之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晋琬灵。
他从前的那位夫人,虽骨子里要强,但外表好歹是温婉贤淑的,此等举动,简直骇人!
果然,去了魏国那等民风彪悍,无德无礼之地,莲花也会被污染。
聂广之前些日子操劳着青州的事,眼下又被莲花气着了,不禁吐了口鲜血。
小二路过,惊慌道:“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晋琬灵回头,低声对魏楠惊道:“此地不宜久留,收拾好东西,我们即刻动身。”
·
晋琬灵回到魏宫,还带回了齐国皇帝同意割地的文书,李太后大喜,下令身边的女官好好照看筑沿宫的人。
朝阳公主身边留下了八个齐国宫人,其他的齐人被到魏国的皇庄劳作。
银炭,新衣,兽皮和维修宫殿的工匠鱼贯而入,彰显着太后对这位齐国公主的态度。
七月是汴梁最暖和的时候,大魏皇室子孙稀少,每年七月魏皇室会举办宫宴,宴请所有的皇亲国戚。
朝阳公主正式地出现在魏皇室的面前,与刚到魏国那阵子,多了几分底气。
着装时,常宁问殿下要选择魏国的礼服还是齐国的礼服。
朝阳公主披上齐国的衣裳,眉间那片花钿亦是齐国盛行的槐花样式。
魏宫尚武,女子的打扮也偏向飒爽英气,朝阳公主的美丽像一朵柔软而坚毅的槐花,席间众人不禁为之惊叹。
小小的年纪,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不知再待几年,又该是如何地惊艳。
晋琬灵落座于朝阳公主的后方,颜贵妃姗姗来迟,魏宫没有皇后,贵妃坐在皇帝左侧。
坐在皇帝正下首的是颜贵妃的弟弟,魏国第一佞臣,颜景瑞。
晋琬灵没想这位大魏第一臣子,竟然瞧着还挺年轻。
颜景瑞抬眸,幽深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看向那个正在打量他的女人。
晋琬灵举起酒樽,广袖遮住那人的目光。
然而当她放下酒樽时,那道目光依旧没有收回。
让大齐皇帝心甘情愿割地求和的女人,颜景瑞也倒有几分兴趣。
人人都知晓是李太后派晋琬灵去的齐国,太后心情大好,命六公主祁缇舞剑助兴。
祁缇身着便于舞剑的华服,剑柄上镶有三颗稀有红色宝石,她身姿矫捷利索,挥动风声呼啸,气势逼人。
一舞毕,太后赞道:“不愧是哀家的孙女,有哀家当年的风范!”
太后开了金口,众人也纷纷附和称赞。
唯独上首的魏帝,神情晦暗。
魏帝身体羸弱,是打娘胎里带来的。
早些年间,宫中甚至还传出过李太后欲废帝,而立长公主的传闻。
长公主死去十多年,却从未从魏帝的梦魇中消散过。
长公主身为女子,统领魏**队,灭了西边的庆、南等国,军功无人能比。
祁缇舞剑的风姿,与魏帝印象中的皇姐逐渐重合。
颜贵妃斜眼看着魏帝,知他心中所想,不禁冷笑。
颜景瑞道:“陛下喝醉了,可要摆驾歇息?”
魏帝回神:“景瑞细察入微,朕却有些醉意。”
帝王万尊之躯,众人恭请魏帝回宫,李太后淡然一笑。
“缇儿的剑舞得好,皇祖母可许你一个赏赐。”
宫人接过祁缇手中的剑,祁缇看向后座散漫饮酒的五皇兄祁砟。
“五皇兄轻薄宫女,孙女想为人家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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