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下你,在哪种情况下,你神府里会突然出现另一种东西?”
宁妩没有别人可问,只能问身边的暗卫:“你们能对话,但是你看不到他,怎么回事?”
戴着面具的暗卫始终站在宁妩身后,保持着守护,又丝毫不僭越的姿态。
每天,无论宁妩走到哪里,哪怕只在自己的萤月馆待着,也有暗卫潜伏保护,暗卫会隐藏身形和气息,大部分时候,她都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那张脸上总带着面具,上头刻着符咒纹样,说话声音沉闷,连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
宁妩都不确定,每天跟着她的暗卫是不是同一个,就是换了人她也看不出来。
这次是她把人叫过来的。
暗卫:“回少君,东方家的刑讯法术,和原家的医术都能以灵力进入他人神府。”
“还有呢?”
对方略有迟疑,缓缓地说:“还有可能是伴生之物。”
伴生之物,这个宁妩知道。
这个世界的修行人士,有三样法宝:本命神器、伴生之物,和护法符印。本命神器也就是武器,当修为到一定境界,神器将会选择自己的主人。
而伴生之物则需要修为更高,与其结契,伴生之物会保护主人,辅助主人战斗,可能是灵兽或灵植,还没听说过人也能是伴生之物的。
“都不是。”宁妩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会是夺舍吗?”
当然是自以为的沉重。
侍女和暗卫都习惯了这位少君空洞无神的眼睛,她无论是面无表情,还是笑着,都让人看不出情绪。
暗卫沉默了,暗暗为这位少君的无知感到无语:“以属下的了解,被夺舍的人根本没机会再说话。”
问题没解决,朝危月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但宁妩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她还想问,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私闯民宅的赶出去,可她还不想死。
宁妩知道,她现在说的每一个字朝危月都能听见。
*
几天过去,她和那声音暂时相安无事。
宁妩当时真的被那个声音唬住了,过后冷静下来再想想,凭什么他说自己是朝危月她就要信?
听他声音稍微有些哑,倒是很年轻。
这个玄幻世界,妖兽和魔物都可以模仿人的相貌和声音,但宁府,尤其是她的萤月馆都设有屏障,阻止人靠近,也阻止灵力的入侵。
至少可以肯定,这个“朝危月”的修为可以无视这些阻碍。
“请不要向人透露孤的存在,孤不想伤害你。”
那天他这么说了,态度很客气,偏偏毫无诚意,宁妩脑补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反派角色。
这明显是威胁,通常这句话后面会跟一个“否则”,可他什么都没说。
他能悄无声息藏在她神府内,这足够震慑了,不需要说什么低级的威胁。
他可是要以一己之力灭世的狠人。
宁妩只能希望他能说话算话。
这个意外,没给她目前无趣的生活带来太多变化,她依旧每天被叫去祠堂,长老们美其名曰向她请安,实际还是问话。
老一套,他们不烦,她都要烦了。
惟独这天有些不同,走进祠堂,她就感觉到气氛格外沉重。
“分家的人找到了主君死去的伴生兽,看来主君是牺牲了。”
其实她魂灯熄灭,那时候宁家就做好准备了,只不过死不见尸,心里多少还存有幻想。
现在找到死去的伴生兽,还是在北境魔域入口,他们才是真正死心了。伴生兽与主人共享元神,伴生兽一死,主人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宁妩心想,于情于理,她都该表现得悲伤一点,但她内心毫无波动。
她赶紧低下头,拿出当年在数学课上回避老师视线的经验,不和各位长老对视。
“少君。”
被点名了,宁妩不情愿地抬起头。
南长老已经二百多岁了,但看起来就是个中年男子的形象,他眉头紧拧,眼神冷淡地看着被他尊称为少君的少女:“当初,主君力排众议选择了你,那以后宁家就要交到你手上,你……好自为之吧。”
宁妩一言难尽。
来了,她最怕的事情来了。她当主君,宁家岂不是完蛋得更快?
另一位长老说:“没时间了,就从明天开始,老朽来负责给少君上课。”
上、上课?
不要了吧……
等宁妩走出祠堂,整个人都恹恹的,
如果有什么比突然穿书更倒霉的,那就是穿书后,她还要接受教育。但宁妩什么都没说,她很清楚自己无法拒绝。
宁妩也知道,要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有些事就是躲不过的。
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感慨自己多舛的命运。
「叹什么气,你这么弱,是该想办法变强一点。」
朝危月的声音从她神府深处飘出来,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如有实感。
太狠了。
直接一斧头砍在她心上。
她弱,怪她咯?
原主从小体质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一病就卧床半个月。
同龄的其他孩子,要么早早地拜入各宗门学习修行,要么跟随师长出门历练,而宁妩早早被定为少君,未来的皇后,她的教育由宁仪柔专门负责。
这位掌管宁家的主君,在宁妩的记忆中,一直是有距离感的,她总是不苟言笑,不过对原主还算温和。
原主病了,主君准许她休息。
原主累了,主君准许她休息。
原主学不会,主君就下次再教。
就像一个面冷心软的长辈。
宁妩出生后,宁仪柔就给了她少君的位置,哪怕之后宁妩被认为资质不佳,不堪大用,宁仪柔也顶着压力保她。
可是为什么,宁妩听说她死了,心里一点都不难过呢?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
原主的前二十一年人生,除去昏睡的三年间,她似乎很少有情绪波动,无论开心,难过,总是淡淡的,从没有过激烈的情感。
所以她看起来总是有点呆,连眼睛都没神采,小时候被人取笑“太子要娶个呆子”,长大后被偷偷吐槽是木头美人。
这也太奇怪了,书里宁妩可是个恋爱脑。
宁妩想过,她的出现,或许会像是蝴蝶效应,改变原主的未来,但过去已经过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
宁妩微微歪头,认真地好奇:「既然我这么弱,为什么非要选我当少君,你的太子妃?」
对方良久没回话。
直到宁妩回到住处,用完早饭,神府深处沉默得像是空无一人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了:「你的神府被封印了,自己不知道吗?」
宁妩一震。
还有这种事!
她怎么可能知道?连原主自己都不知道吧。
难怪她总是进不去神府,那里还一片漆黑,不应该是奇幻文里描述那样流光溢彩的样子吗?
「是谁?」她心中隐隐浮现出一张脸。
他声音平静:「假如你不傻,自己也能猜出来吧。」
“……”
「不如想想怎么解除封印。」
宁妩后知后觉,试探地问:「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是吗?」
他没有否定。
既然聊到这个话题,宁妩不想放过,她让侍女先回去,自己晃悠着来到花园。
宁府一年四季都景致如画,尤其是这西侧花园,依着莲花池,府里花草都用灵力饲养,在深秋季节也能满池盛开。
只可惜宁妩现在没心情赏风景。她靠着一颗榆树坐下,放平呼吸,试着找回那一次的感觉,将神识下沉。
她失败了。
宁妩微微皱眉,犹豫了下,「麻烦你说句话?」
「说什么?」
找到感觉了!
他的声音就是一个带颜色的坐标,能让宁妩一秒定位,精准降落。
这种感觉挺古怪的。
明明是自己的地盘,钥匙却在其他人手里。
一声轻笑。
朝危月发觉了她的用意,原来她还有点小聪明。
宁妩太过集中注意力,没听见这声笑,只是问:「接下来呢?」
「到处走走看。」他言简意赅地说。
走?
宁妩尝试动用神识,想象有两条看不见的腿,她迈开步子,落下脚,然后是下一步。
脚下是没有实感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踩在云朵上,轻飘飘,又充满阻塞感。
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在移动,还是在原地踏步。
待在这里,似乎感觉不到时间流动,她不知道尝试了多久,走了多远,人是虚无的。
太安静了,他一直不出声,宁妩忽然意识到自己行走在一片空茫混沌中,就像陷入了一个离奇诡谲的梦境,她忽然一阵后怕。
「朝危月?」
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在。」
宁妩安心多了。
她继续走,朝危月让她到处走走看,总不至于是为了害她,他想害她早见阎王了。
那么猜猜,她这么走下去,是能走到尽头,还是会看见什么……
突然,一个念头像一道闪光切入她脑海中。
宁妩随口聊天:「这里该不会有个水坑,我走着走着会掉进去吧?」
「停。」
他这一声卡点简直不要太完美,宁妩刚好因为那个念头有所迟疑,不然她这一下还刹不住。
幸好刹住了。
她听见水声,还有一阵阵的凉意。
她懵了一下,这个第六感居然是真的?真的差一点就要掉进去了。
有点迟疑,但宁妩还是大着胆子,伸脚往前探了探。
奇怪……什么都感觉不到。不对,她似乎根本没碰到,有什么在阻挡她。
「集中神识,调用灵力。」朝危月提醒她。
宁妩无语,她神府不是被封印了吗?灵力从哪儿来……
「你暂时做不到,孤的灵力暂时借你用。」
嗯?那是不是以后还要还?
念头从她脑中一划而过,如蜻蜓点水,而她眼前那片茫茫黑暗中也同时划过一抹亮色,轻盈地落在她肩上。
宁妩怔住,感觉到一阵异样感,丝丝缕缕的,先是一凉,然后酥麻感顺着她通身蔓延,神识深处似乎有什么被点燃。
突然间,她能看到了,视野范围大概一丈左右。
她看到了眼前平静的水面,看着很普通,没有绚丽的光彩,也不带奇幻片里那些特效。
然而这种静谧让人心慌,忍不住想象水底下会不会藏着恐怖的怪物。
那些年的恐怖异形片不是白看的,宁妩满脑子都是那些需要打码的小可爱画面。
“……”
明明朝危月没开口,宁妩却心有灵犀地感受到了他的无语。
“别胡思乱想,这是你的识海,没有那些东西。”
宁妩微怔。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神识共通?
原来如此,难怪。
这次他的声音,不像是在她神府里响起,而是直达她意识中,丝滑得像是她自己开口说话。
她突然毛骨悚然,这又是怎么了?
来不及问,她的脑海突然空白一瞬,她看见的……这是什么?
莲花池边。
平昌郡主趾高气扬站在宁妩面前,气势凌人。
“今晚亥时,就在这里碰头,你要不是废物就自己一个人来,敢吗?”
……
亥时一刻。
天色黑如浓墨,透不出一分星光。
莲花池中,女人仰面溺毙在其中,她双目圆睁,面容有种诡异的安详。
她的四肢和头颅被莲花的枝叶缠绕,像是某种不详的仪式。
那张脸是平昌郡主。
……
宁妩从这段碎片画面中脱离出来,她有些懵,这是梦境吗?
不对,冥冥中的感觉告诉她,这是不久后的现实,即将发生。
朝流云,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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