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靠近须弥山,府中一颗灵泉眼终年庇佑,最是灵气蓊郁,各处树木花草常青不败,哪怕是隆冬时节,池中莲花也能开出各种颜色。
几天前,池中忽然冒出了一株黑莲。
府里有花匠侍弄花草,黑莲本来也不稀奇,只是这一株不同,不像其他黑色莲花颜色太过沉重,它还未开放,只是一个花苞,却好像披着一层淡色的金衣,在夜色中也自带光芒。
宁妩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
的确有种妖冶的美丽。黑白双色,在风中轻轻摇曳,花苞紧闭,水面倒映着月光,给黑莲镶上一圈冷冷的光晕。
要不是最近是多事之秋,宁府说不定会办个赏花宴,邀请城中交好的世家小姐公子们。
而朝流云不用人请,她本身就在宁府。
几个华服女子慢步朝池边走来,朝流云打头,被几个宁家小姐簇拥着,家仆都自动退避,生怕冲撞了这位坏脾气的郡主。
“这朵黑莲还真是不一样。”
朝流云一身紫裙,在其中尤为显眼,她信步走到湖边,摊开手,一颗透明发光的留影珠浮于掌心,缓慢旋转着记录下眼前这一幕。
“郡主小姐,这样不好吧?”
宁府也不是一般世家,在这里用上留影珠是很不合适的。
可宁家几位小姐什么也没说。
朝流云轻慢地斜她一眼,丝毫未将这开口的世家女放在眼里,“本郡主得好好瞧瞧,你怕就给我走开点。”
在她尊贵的姓氏面前,什么世家都要让步。
女子被怼得脸色一白,有跟她交好的悄悄扯了扯她衣袖,她低头温顺地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朝流云满意地轻哼一声,收起留影珠,笑盈盈问:“不如送我吧,你们宁府池子太小,还是养在我的郡主府才配。”
她身后,忽然响起“咦”地一声。
朝流云循声转头。
少女靠着树,抬眸浅浅扫过一眼。
她的留仙裙铺散在草地上,月色如霜,在她脸上投下葳蕤光影,美得不似凡尘之人。
“宁家少君,美绝今古。”
想到这句传遍整个大幽朝的,朝流云不爽地沉了脸色。
她冷声问:“你鬼鬼祟祟地躲那儿干嘛?女鬼一样!”
宁妩是公认的空有一副皮囊,生了一双明珠般眼睛,眼神却空洞无神。
那张脸总是面无表情,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偶。
此刻夜色下,满池绿意映在宁妩双瞳,她的脸忽明忽暗,染上一抹妖异之色。
有胆小一点的,怯生生地退后,忽然不太敢跟宁妩对视。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太子妃。”朝流云冷笑。
旁人都不敢作声。
一个郡主,一个虽然太子没了太子妃头衔也岌岌可危,但仍然是宁家少君,都不是好惹的。
宁妩一下也没记起朝流云来。
只是看见她脸那一瞬间,她脑中自动出现一行文字,大写加粗那种。
《有请下一位死者》
她可是清晰地见到了这位郡主的死相。所以刚才这些人被宁妩吓到,宁妩也被朝流云吓到了。
惊悚程度不亚于一觉醒来活见鬼了。
朝流云见宁妩不说话,只一味盯着她,眼珠子一眨不眨,让人心里发毛。
她愠怒道:“你看什么……”
宁妩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也对,皇太子都没了,当然没什么太子妃呀。”
皇太子本人很安静,没一点反应。
朝流云面上浮现怒容,指住她:“你……”
宁妩等了等,没听见下文,心道这毕竟是事实。
就连被点名的当事人都安静听着,一点反应没有,她们这么激动干什么?
宁妩扶着树干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从朝流云身边走过。
“嗖”地一声——
一支暗器自朝流云广袖中飞出,朝着宁妩的背影直刺过去。
宁妩似是毫无觉察,一步都未停顿。
暗器在即将碰到她之前,被远处飞来的一只石子打落在地。
宁家再落败,宁家少君也不缺暗中保护的修士。
朝流云咬唇,不甘心地翻了个白眼,娇声斥道:“宁妩你站住!好歹是宁氏少君,只能靠人保护简直是废物一个!”
“今晚亥时,就在这里碰头,你要不是废物就自己一个人来,敢吗?”
宁妩抿了抿唇。
原主敢不敢她不知道,她反正是不敢的。
对此,宁妩一个穿书人士毫无心理负担,应道:“我拒绝,另外我劝你也别来。”活着不好吗?
*
宁妩刚走进房里,连口茶都没喝上,系统音就在脑子里响起:
[今晚亥时原为青会过来看你,你一定要去莲花池,不要带暗卫。]
宁妩果断拒绝。
她才不去,朝流云虽然只是修为浅,在世家众多佼佼者中平平无奇,但揍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系统劝道:[不会的,原为青会撞见你被人欺负,他会出面救你,你只需要趁机扮柔弱,昏在他怀里,预计会涨3点好感度。]
原为青就是原主恋慕的对象。
原主从幼时起就身体孱弱,原家是医修世家,先前是原家家主为她治病,她醒后才换成原为青。
宁妩有个怪病,发作时十分痛苦,发高烧说胡话,噩梦连连。需要原家的独门秘法才能稍稍缓解,一旬一次,必须在亥时医治。
这不是什么秘密,朝流云故意约这个时间,想必也是瞧不起她,觉得她根本不会赴约。
可朝流云自己为什么真去了?就那么想揍她吗。
宁妩依旧摇头:“我不要。”
系统声音机械:[为什么?宿主你不想改变命运,让原为青爱上你?你可是爱他爱得要死,你甘心放弃他吗?]
又是这段低级的洗脑词。
宁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从她第一次拒绝系统任务,系统就是这一句,她再拒绝,系统再重复,也不换个话术。
像是一个只知道发布任务,机械应答的低端人工智障。
宁妩甚至怀疑,系统压根不知道她换了芯子。
侍女进来给她倒茶,见少君依在窗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小心地放轻了动作。
她听不见宁妩脑内的声音:“甘心啊。”
因为对原为青这个人,她根本毫无感觉。
压根没书里那些“小鹿乱撞”“魂牵梦萦”……
这种做了没好处,反而有可能害她的事,她怀疑系统是想坑她,名义上她还是太子妃啊。
她那魂灯半灭,只有声音没有实体的亡夫还在她神府里呢,要她当着他的面,上演《温柔医修爱上我》,这样真的好吗?
也不知道朝危月听见没有……
「那个邀约,你打算怎么办?」
刚想到他,他就出现。
宁妩姑且认为他指的是他堂妹,她也自如地回答:「傻瓜才会去。」
而男人说:「还算聪明,男人什么的可不是你现在该操心的。」
果然能听见啊。宁妩自觉挺冤枉的,无辜道:「我没操心,是那个系统声音啊。」
「那东西没有灵力,不必理它。」
宁妩顿了顿,问:「该不会,你从一开始就听到了吧?」不然他怎么这么淡定。
「是的,很吵,」他微哑的声音带着些微困扰,「需要孤帮你解决掉吗?」
「怎么解决?」宁妩按捺住声音里的期待。
朝危月:「让你听不到。」
所以他也除不掉系统,只能按静音键。宁妩想了想,「那还是算了,其实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是吗,那孤帮你把声音放大一点。」
宁妩扯了扯唇,心想,那你还真体贴呢。
但这回她至少确定了两件事。
系统初次绑定时,朝危月就已经来了,搞不好比她穿过来的时间还早。
他没立刻现身,不知是不想,还是不能?
即便是朝危月,在还没完成进化成完全体灭世boss的现在,想打破几层禁制,强行侵入她神府,似乎也没那么容易吧。
她总觉得,他沉稳的声线透着丝丝虚弱感。
大胆一点假设,他现在真的能杀了她吗?
或许可以,但这样做,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房子着了,房客还能活吗?
另外,朝危月应该读不到她的内心活动。
否则他就该知道,她正在想要怎么解决掉他。
宁妩轻轻转了转缺乏灵动的眼珠。
她轻声问:「刚才我看到的那些要是真的,你的堂妹会出事。」
「堂妹?」朝危月似是对这个称呼很陌生,缓缓道,「是吧,很遗憾。」
听他貌似感慨,实则云淡风轻的语气,听不出他哪里觉得遗憾。
皇家无亲情吗,她倒也不意外。
她其实还想问,刚才朝危月是对她做了什么,她才忽然间感觉到体内灵力运转,看见预知画面,她的四肢百骸在那时候好像被点燃,在体内流转起来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再来一次?
宁妩迟疑着,忽然发现朝危月消失了,那种感觉……说是他的气息,不如说是他灵力带给她的感觉,人如其名,像月光一样清雅遥远,可是缺乏温度,又充满危险。
很像是新婚夜,那个冰冷屠戮的男人给她的感觉。
宁妩现在相信他是朝危月。
夜间,她被侍女叫醒,模模糊糊听到几声梆子声,被扶着坐起来。
还有一刻钟就到寅时了,到看诊时间,替她简单梳洗装饰,原为青就快到了。
可等到亥时,一向准点的原为青却迟到了。有人匆匆走进庭院里,杂乱地脚步声混在一起,还有侍女慌乱的呼吸声。
“少、少君,郡主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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