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好解决, 实在不行便换成铁桦木，即便是再昂贵的木料也比不上人命。”霍人杰闻言回答。

众人也一道应和，“对, 附近的城池木料应当充足，我们现在便可差人运来。”

王景旭也点头道：“至于黑牛筋也好说, 军中弓箭的弓弦便是用上好的黑牛筋制作, 临沙城军库中应当存有不少, 我这便差人去拿。”

靖安王却看着她满脸担忧，“但丫头, 你战场上刀剑无眼, 你……”

“我不怕。”荀柳笑道，“无论如何我都要祝您打胜这一场仗。”

如此她才算赎罪了。

但双方交战, 一方赢了，一方便必定会有人伤亡，就是说这借力打力的法子若是有用，她手上便注定还会沾满无辜人的鲜血。

但她已经不能回头了，她不是神明, 无法跳脱尘世之外，更无能力阻止伤亡，五年前她便确定了立场在此, 所以就算心中不忍, 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们，她也必须下狠心走出这一步。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 自己这前后九年，自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和平年代下生长的社会人，还是早已不自觉与此世同化，成为这大汉国芸芸众生中平庸且自私的一个？

她似乎现在才明白, 这世上最难的事情不是生死难关，而是选择两难。

……

荀柳的克制之法即便尚有不足，但比起前两日只能干着急的众人来说已然算的上久旱逢甘雨。

靖安王即刻下令命所有人全力搜寻制作巨网战车的材料，并又命人在大街小巷贴了布告，在城中征召善于编织的百姓。

编织本来就跟百姓平日里的生活息息相关，这一招便引来不少人报名，虽然大多都是老人，但也足够了。

而荀柳则继续躲在屋里研究是否还有改进的地方。

如今她只能想出这一个克制战车的法子，但此法毕竟尚无把握，她心中还是忧虑不已。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长眼，正在她担忧不已时，次日便有一队特殊的车马进了城，竟送来了满满一车改良后的袖箭。

莫笑告诉她是轩辕澈早在赶往西琼之前便传信给贺子良，贺子良又暗中命已经在制铁司任职的袁成刚等人加急赶制的袖箭，其中因为要避开萧党耳目，所以耽搁了几天才能安全送到。

荀柳想到轩辕澈便忍不住心中一暖，无论何时，他总是最细心周到的那一个。

而这批袖箭的到达，无疑又替他们增添了不少胜算，王景旭自荐带一批精兵戴上这些袖箭，一旦巨网战车能克制住那些战车，他们便可以趁机侧面偷袭，打西琼军一个措手不及。

也幸而这两场战役下来，西琼军不知是耗力颇大还是得意过了头，竟接连六日未再进攻，一直在城门外十几里处未有动静，甚至晚上还能听见西琼军帐里传来的行酒作乐声。

这六日，临沙城内却是日以继夜的忙个不停，无论是将士或者百姓一同拼命加制巨网战车，整整六日下来，居然真的叫他们赶制出来四辆，虽数量稀少，但已然能给他们足够的勇气。

如此到了第七日，西琼军终于开战。

荀柳身穿男装，骑马紧随大军进发，而她身后便是被数匹马拉动的四驾巨网战车，莫笑等人则护在她身周，满脸冷肃的看着前方。

这是最后背水一战，若败了，临沙城便将不复存在，而她也可能会死在战场上。

为此荀柳忽而转头看了一眼莫笑等人，“笑笑，待会上了战场，你们不用太顾及我，先以自己的命为重。”

莫笑几人闻言一惊，面色却坚毅非常，“姑娘，我等的任务便是护卫您的安全，若是您出了意外，我们也必不会独活，不过您放心，这世上还没几个人能从我们手上伤害的了姑娘。”

“……”算了，反正说也说不通，凭他们的身手应当也能保护的了他们自己，说这些话还不如想想她自己怎么才能不拖后腿。

战线距离临沙城城门也不过就十几里地，此时双方主力军早已开战，等他们到战场上时，只眼见血肉翻飞一片混乱，荀柳见此便带领负责驾马拉拽巨网战车的骑兵分布左右，她则骑马在莫笑等人的护送下来回调度战车的位置。

西琼军的巨石战车厉害归厉害，但较他们的巨网战车却有两个致命的缺点，一是因为巨大的铁质弹簧体量过重，无法灵活移动，二是投石柱无法随意转向，只能固定攻打一条直线。

也就是说，只要她能找好了准确的位置，将巨网战车置于一辆投石机抛物线的那个落石点上，便能成功将巨石弹射回去，成功借力打力。

即便是西琼军看出了巨网战车的规则挪动投石机也无所谓，因为巨网战车可灵活挪动，无非是将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而已，基于西琼军投石机的可预判性，她完全有自信能接得住这个“巨石网球”。

唯一令她担心的还是这四驾战车的承受力。

荀柳边想着边指挥骑兵们拉拽巨网战车固定好位置，正在这时，恰巧对方正对着这辆巨网战车的投石机开始拉满，准备投石。

莫笑立即对她喊了一声：“姑娘，小心！”

她立即驾马爆呵一声：“落车！”

数十骑兵立即挑开马脖子上连着巨网战车的绳索，跟着她驾马往后跑了数十丈，一齐屏住呼吸盯着那一人高的巨石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巨网之上。

巨网被压的变了形，向下凸出一个球形大包，他们几乎听见了木柱传来的“荜拨”声，似乎马上就要齐根断了，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快如闪电的景象似乎都变成了众人眼中的慢动作，只见那球形大包又慢慢恢复，那巨石居然真的成功被弹射了出去，且因为荀柳故意设计的角度，弹射出去的抛物线竟与之前被投过来的抛物线完全重合。

所有人、包括站在主战车上的靖安王也紧紧注视着这一幕，只听西琼军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响，西琼军眼看着他们无可匹敌的投石机居然被它自己射出去的巨石砸成了碎片。

荀柳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她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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