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众人无不震惊, 这荀家还真是专出奇人呐,这五年间奇巧阁频出奇物,这荀柳区区一平民女子, 风头比王公贵族更胜,更勿论谁人不知她还是靖安王的忘年交, 每每王府有好东西, 靖安王必会差人送去荀家一份。
因着这份旁人比不上的殊荣, 就算是达官贵族见了这位荀老板也必会给三分薄面。
这也就算了,毕竟这样的情况都持续了五年, 碎叶城的百姓们也都习惯了。
但谁知这大名鼎鼎的云子麟居然也出自荀家。
众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捡起了瓜子酸溜溜的磕着, 心中又是嫉妒又是艳羡,怎么同是平民, 他们家怎么就出不了一个这样的人物呢?
牧谨言则愣了愣,半晌才对荀柳行了个礼道:“原来是荀老板,幸会。”
荀柳笑着点点头,“牧公子救母心切,不必如此客套, 实不相瞒我家里正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女大夫,说不准可以替你母亲看看。”
见牧谨言犹豫,她又道:“人命关天, 牧公子还是莫要耽误时间了, 有什么话事后再说,你家住址在哪里?”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 牧谨言也不再推辞,而是郑重的向着她和轩辕澈行了个礼,“谨言谢过二位大恩,家住河湾巷七十三号。”
轩辕澈点了点头, 对莫离道:“回去请谢姑娘过去。”
莫离抱拳,“是,公子。”
荀柳也转头对王娇儿道:“娇儿,不如你先回府吧,马车就等在外头,改日有时间我再请你出来玩可好?”
“不!我还从未见过这种事呢,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去,我不会添乱的,好不好荀姐姐?”
荀柳拗不过她,只能无奈点了点头。
王娇儿见她同意便立即高兴的挽住了她的胳膊撒娇,“荀姐姐真好。”
这头小二已经将那一百两纹银和血凝草装好了递到轩辕澈手上,他接过盒子,将那一百两纹银取出直接递给荀柳,嘴角扬起一抹温润又讨好的笑容,“阿姐……”
荀柳看了一眼那锭白花花的银子,一边接过一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等回去我再找你算账。”
然而因为她的声音轻盈柔软,放低之后更是犹如呢喃一般,反而使得男子眼底隐藏着的笑意更深了深。
但等荀柳和王娇儿越过他身前时,他的目光却忽而往场中某处地方扫了一眼,目光忽而转冷。
只见那身着黑色锦袍棕发星目的男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一行人正准备往君子轩外走,这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颇为好听的女子声音。
“荀公子等等。”
王娇儿自然是熟悉方诗情的声音,一听她追过来便俏皮的给荀柳使了个眼色,看好戏一般挎着她转过身。
方诗情哪里顾得上看荀柳和王娇儿的神色,她双颊粉润的看了也回过头的轩辕澈一眼,娇俏的行了个男子礼,“恕小生无礼,今日得见荀公子实乃小生幸事,敢问荀公子明日可还会来君子轩?小生想向荀公子好好讨教一番。”
荀柳和王娇儿互相看了一眼,看来这位方小姐是不想公示自己的身份,但明知道他们能认得出来,却还上前借着男子身份主动搭话,这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这不就跟前世美女对帅哥说“有没有空一起喝个咖啡”一样的意思么?
荀柳猜得没错,方诗情与她姐姐方诗瑶不同,她自诩才情高于男子,在家中又是最受宠的老幺,行为思想便比她姐姐更无所顾忌一些,不然她也不会敢瞒着家里来君子轩参加赛诗会。
她知道对方必定认得她,又自信自己的姿色足以让对方心生怜爱,这才鼓起勇气上前主动搭话。
她想若是他答应的话,纵然是让家里知道也无妨,她断定自己的才貌足以配的上他。
她只见对方那双好看的凤眸在她脸上轻轻一扫,像是明了什么一般,薄唇勾起一抹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的弧度,就在她以为对方会答应什么时,他说出的话却完全不如她想。
“抱歉,这位兄台,明日府上还有事,君子轩内文才颇多,想必除了在下还有不少人能与兄台相互讨教,恕请告辞。”
方诗情脸色一白,心下难堪非常,旁人有听见她说话的人认出她是女儿身,便都互相掩面窃窃私语起来,那话多少有些难听。
她身后的丫鬟夏荷见此小心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姐……”
方诗情却一把甩开她,往门外追了几步。
她不信荀风会这样对她,怕是他没认出来她的身份,将她当成了想要攀关系的一般书生,也或许他明日真的有要紧事不能前来,她想上前挑明了问。
然而刚追上几步,她却听见他对身旁女子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
“阿姐,听说明日一品楼出了好几样新品菜式,都是你喜欢吃的口味,我带你去尝尝可好?”
那女子回眸看了他一眼,“感情你刚才对人姑娘说的话都是假的?”
“如何为假?填饱阿姐的肚子本也是要紧事。”
日光下男子看向身旁女子的目光璀璨生光,仿若那眼里再无旁骛一般。
方诗情忽而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
他说的家中有事便是带他的阿姐吃饭?他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屑应邀?
这一刻她忽而有些嫉妒荀柳,即便她只是他的姐姐,但没来由的让她心生一股危机感。
“小姐,荀公子才情无双,必定比起旁人更高傲一些的,况且他明知你是女子还应邀见面怕是不合礼法……”
方诗情目光一亮,脸色忽而转好,“你说得对,他这般卓越的男子有几分傲气本是应该,如果太容易邀约的话,反而显得太过轻薄。”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只觉得方才自己的念头都是假象。
“我们先回府。”她说着高兴的转身朝着自家的马车走去。
而荀柳这头,轩辕澈带着牧谨言上了他的马车,她则还是陪着喜欢看热闹的王娇儿坐上了王府的马车,一行四人往将牧家行去。
到了牧家,正好碰上一起过来的莫离和谢凝。
等牧谨言一打开院门,几人看见院中场景却是猛然一惊。
只见正对着院门的正房门口,房门正大敞着,门槛上则趴着一位身材瘦弱面色惨白的老妇。
“哐当”一声钥匙砸落在地,牧谨言立即冲上去抱起自己的母亲。
“娘!你怎么了?!”
荀柳看了谢凝一眼,谢凝点了点头立即上前去把脉探鼻。
“只是晕过去了,先扶她上床。”
牧谨言正想要动手,却被一只手阻止,轩辕澈只看了他一眼,便冲着身后的莫离招了招手,莫离意会,立即上前轻巧而小心的抱起老妇放到了床上。
荀柳看向牧谨言,方才在赛诗会中光线暗淡没发现,现在她才看出他面颊窄瘦,手腕骨骼也突了出来,走路之间旧袍摆动空空荡荡,简直瘦的吓人。
她再看向院中,只见这小院才不过两三间屋子,屋顶破漏,院中荒草丛生,只有一口水井,屋内则更是可怜,除了床凳之外几乎没一件齐全的家具。
但除此之外,墙角却用床单旧衣铺地,上面整整齐齐的堆放着无数书籍,密密麻麻竟占了大半个屋子。
牧谨言双目颤动的守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盯着母亲的脸。
他见谢凝把脉把了许久,忍不住出言问道:“我娘还有没有救?”
谢凝看了他一眼,慢慢收回手,荀柳从未在她脸上见过那样的表情,沉重中带着说不出的哀切。
“药石无医,抱歉。”
“怎么会药石无医?你不是游夫子的徒弟吗?”王娇儿忍不住道,她最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看着心里难受的很。
“无事。”这时牧谨言却平静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了。”
他说着抚了抚母亲微白的鬓发,“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想要爬出来投井了,她一直自责连累了我,早就想一走了之……”
他说着忽而哽咽了一声,最终叹道:“给她用血凝草吧。”
他转头看向众人,眼中哀戚一片,嘴角却露出一抹苦笑,“另外还请荀兄能借我一些银子,这十日我想带她去落霞山看看,她一直想去那看看落日。”
“好。”轩辕澈道,“马车也随你取用。”
牧谨言冲他感激的笑了笑,又转过头对谢凝道:“还请谢姑娘救醒我娘。”
谢凝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排针囊,从中抽出一根银针在牧母的人中扎了一针,不一会便见牧母悠悠转醒。
牧母醒来一看见儿子的脸,便高兴的动了动嘴角,“谨……言……你……回来了?”
过了半会她却又似是发现自己又没能成功,又看一群人围在她身旁,便以为儿子又花了钱为她请了大夫,忍不住落泪道:“你这……傻孩子……为何……还要救我……”
声音粲粲如破漏之鼓,叫人听着心中凄凉不已。
牧谨言紧握着她的手,忍着心中疼痛笑道:“娘,我替你求回了神药,等喝了药,明日你便好了,这次我没骗你。”
牧母闻言看了看一旁众人,将目光落在了荀柳脸上,荀柳忍了忍心中难过立即冲她笑道:“老夫人,他说的是真的,明日你便会好了。”
血凝草毒发时迫人安眠入梦,于甜梦中离魂散命,他是想瞒着牧母,让她安心自在的度过这十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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