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莺莺回头望去,来人竟是晏玉,她下意识撅起了嘴,别过头去不看他。
晏玉对她的冷淡视若无睹,只是专注地望着她,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神情自若地往这边踱来。
直到经过青衣书生的身边,他才似发现了这个人的存在,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定安伯府的三公子呀。”
唐远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晏世子,好久不见。”
晏玉却没工夫搭理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路人甲,他静静地凝视着莺莺,眼中笑意渐浓:“夫人,这位是定安伯府的三公子,咱们成亲那日,他陪着嘉容公主在郊外庄子上游玩,你不认识他也是正常。”
莺莺立即恍然大悟:“哦?原来唐公子与嘉容公主相交甚好呀。”
没给唐远反驳的机会,晏玉又慢条斯理地望了眼斜对面的酒楼:“唐公子,嘉容公主还在这上面等着你吧,你在这儿耽搁久了,只怕公主该不耐烦了。”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提到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儿,唐远都会下意识辩驳道:“嘉容才不是这样小气的姑娘呢。”
说完,他脸色一僵,不过几瞬的工夫,很快便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了,还饶有兴致地向莺莺眨了眨眼,还好意思露出了腼腆的神色,简直是将人当傻子糊弄。
莺莺的脸色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晏玉见了,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拉住莺莺的手向唐远告辞:“我们夫妻先走一步。”
当着外人的面,莺莺还不至于给他没脸,只是一背着人,她就轻哼一声,将晏玉的手给甩脱了,晏玉下意识用左手去摸了摸尚有余温的右手,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也没纠缠。
晏玉领着她进了雅间,又将柏云和十武打发了出去,才不紧不慢地问她:“你没吃早饭?”
不等莺莺回答,他又道:“是了,你还在生我的气,怎么可能吃我给你安排的早饭,真是可惜了,我特意吩咐家厨给你做了爱吃的金丝桃花糕,据说是一绝。”
莺莺一愣,随即悔得捶胸顿足:“你早上没在?”
“我当然没在。”晏玉的眼睛眨呀眨:“我早上有些事,便先出府了,特意嘱咐人给你准备了早饭,唉,你真是没口福呀。”
莺莺这下更懊悔了,神色都蔫了下来。
晏玉只是想逗她一逗,见她神色恹恹,反而不忍心了,忙道:“这有什么难的,回去我再让家厨给你做几盘,乖,不缺这点子吃的。”
他这样说,莺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这算怎么回事,自己要跟他决裂,结果人家没当回事,但让她就这样将事情揭过不提,她也心不甘情不愿,只好转移话题问道:“这人与嘉容公主什么关系?不会是嘉容公主特意安排来算计我的吧?”
晏玉先是蹙起了眉头,直到听见她后半句话,脸色才舒缓了下来,不紧不慢解答她的疑惑:“唐远自小爱慕嘉容,哪怕亲眼见着她与旁的男人抱在一起都能装瞎不见,从来都唯她命是从,这事,十有**是嘉容在背后撺掇。”
望着莺莺认真听讲的神情,他鬼使神差又补充了一句:“曾经有个贵女爱上了他对嘉容的深情,心心念念想接近他,最后反而被他戏耍了一把,不但将自己的名声前程都搭了进去,还令疼爱她的父母都受了牵连。”
莺莺疑惑地看他一眼:“可是……一个真爱某个姑娘的女人,怎么可能对另一个姑娘做出轻浮的举动呢?他不觉得亵渎了自己的心上人吗?”
晏玉一愣,倏而轻笑出声。
两人在雅间坐了会儿,菜还没上来,莺莺终于觉出了些尴尬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屋子里只有他俩人,不由怯怯看他一眼,小声道:“我的丫鬟……”
“她们在外面候着,很好。”晏玉淡笑着将一碟花生推过去,开始给她翻旧账:“早上我让人去唤你吃早饭,你为何不来?”
莺莺心虚地咳了一声,却还是理直气壮地答道:“我为什么要去?”
晏玉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我们是名正言顺拜了堂的夫妻,在一块儿用膳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阮晏两家的恩怨,大家都心知肚明,虽然吧,晏世子的身世尚且存疑,但……她忍不住仔细打量了晏玉的神色,却见他坦坦荡荡,好像说的跟真的一样,心中不免生出了极大的提防之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道:“还是不要了吧,之前不是说好了么,咱们各过各的呀。”
“各过各的?”晏玉将这四个字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似笑非笑:“我怎么不记得我答应过?”
望着莺莺杏眸圆睁的模样,他嘴角弯起了细微的弧度,懒洋洋道:“你现在住的屋子是我以前的内寝,后来腾出来做了新房,我搬到了外屋去住。”
莺莺下意识心虚了一瞬,但坚决不肯认这个账,只是认真地望着他:“是皇上赐的婚,又不是我资格哭着喊着要嫁给你的,你不能怪我的。”
见晏玉一声不吭,她试探着道:“要不然……我跟你换一换?你还是住回你的寝房,我嘛,就睡你的书房?或者你给我随便找个院子,我搬出去住也行的。”
晏玉不说话了,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剥花生,却也不吃,剥了壳就扔在了盘子里。
莺莺有些怵了,趁着晏玉没反应过来,起身就往外跑,十武蹲在门口,被莺莺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往主子那看,见他微微摇了摇头,便也收回了阻拦的动作,默默看着柏云将人给带走了。
不知为何,莺莺对面无表情的晏玉就是怵得慌,她顾不得说话,只想着离得他越远越好,但她身体是个瘦弱的,没跑两步就喘上了粗气,整个人蔫得不行,柏云见状,将她提溜起来三两步就跑远了。
直到躲进了安全的地方,莺莺才委屈地望着她:“我一个人在里面好害怕。”
小姑娘娇娇的一个,这个五大三粗的女镖师也忍不住生出了爱怜之心,她小心将蠢蠢欲动的右手藏到身后,羞愧地低头:“晏世子身边的人很厉害,我打不过他。”
见柏云是真的有心无力,莺莺才笑起来:“算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白芷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柏云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又提溜着莺莺回了书肆坐着。
白芷没多久就回来了,可她手上并没有提着莺莺心心念念的烧鹅,反而一副愁眉锁眼的模样,见着莺莺后,她几乎要哭出声来:“小姐,翡翠阁里的货物被官差缴了!”
莺莺大吃一惊:“什么?”
白芷恨得咬牙切齿:“二小姐,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翡翠阁的账房使人在外头堵住了我,将这件事情告诉我听了,这两天,铺子里好不容易进了批上好的玉石,才切出来,打算做几件上好的首饰呢,京城都尉的官差们便找上了门来,愣是说我们铺子藏了逆贼,强行将那批货物都拉走了!”
莺莺一惊,忙问道:“我们的人没事吧?”
“哪能没事呀,我们的掌柜都被人抓走了,”白芷尖着嗓子,十分地恼怒:“问那些官差究竟什么罪名也不肯说,我看呀,就是看中了我们的货物,不然早不来晚不来,刚巧在这个时候上门?”
她忧心忡忡地问莺莺:“二小姐,我们要不要告诉贵妃娘娘?”
“不要!”莺莺心烦意乱地绞着手帕,忍不住咬住了唇:“姐姐已经够烦心了,还是不要再为了这些小事给她添乱了,先让张大掌柜使人去打听一二,看究竟是什么缘故。”
直到白芷带回了张大掌柜的答复,她才略微放下了心,开始静静思索起这件事来。
这家玉石铺子最近才更名为“翡翠阁”,在不久前,它还只是家玉石铺子,只售卖原石和切割出来的未经雕琢的玉石,直到张大掌柜引荐了一位新掌柜来,将这家玉石铺子很快地发展起来,成为了莺莺手下最有潜力的铺子之一。
可如今……怎么牵扯上逆贼的事了?这一个不好,可是得抄家灭族的罪名,好在有张大掌柜去周旋,她也能稍稍放一些心。
张大掌柜是丽贵妃花重金聘的能人。
她对莺莺素来娇惯,在入宫为妃后,不愿莺莺时常进宫,便对妹妹更为愧疚,要什么都依着,在莺莺说想要开几家铺子打发时间后,便想法设法寻到了这位落魄的张大掌柜,施以恩惠,又用不菲的封赏留住了他,让他跟在莺莺身边帮衬。
莺莺到底是个女孩家,有些不方便的事都使唤他去做,对他的能力也是极为信赖的,可这一次,他使了大银子,也只打听出一些边角料——那位被抓了的赵掌柜确实有些不清白的底细,这次玉石又是他亲自从外地带回来的,便被京都尉扣了下来,说是防着里面藏了什么隐秘消息。
真是好笑,再清白不过的一堆原石,都是给京都尉的东西一块一块仔细查验过的,他们自己查不出东西,便扣下东西不给了。
这一批玉石都是莺莺花了大价钱定下的,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到底让人肉疼,张大掌柜周旋了一天都没让人松口,反而招来了一场奚落,将莺莺气得不行。
张大掌柜私底下猜测,应该是翡翠阁发展得太红火,惹了哪位同行的不快,便用了这恶毒的计谋来算计他,偏生铺子里的掌柜还真有点不清白,可不就酿成了大事么?
玉石铺子不比旁的,人们都图个吉祥如意,如今这铺子招了这样一场官司,至少短期内众人是避而远之的了,生怕沾惹了晦气。
莺莺气得不行,却不能亲自出面,“奸妃”的名头让多少人看不惯,若是让人知道这是奸妃之妹的产业,只怕会招致更大的算计,她还想将这个当作自己姐妹俩的退路呢,只能暂且咽下这笔委屈。
莺莺恹恹地回到世安院时,也已经黑了,晏玉正在院子里赏月,她蔫了吧唧地瞧他一眼,便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晏玉微微抬了抬手,十武便笑意盈盈地挡在了她面前:“世子夫人,世子邀您赏月。”
莺莺往晏玉那瞧了瞧,这家伙悠闲得很呢,与她的颓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嘴唇动了动,但到底是懒得跟人争论了,蔫蔫地走到晏玉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见她不高兴的模样,晏玉本来不想惹她生气的,可话一出口,不由自主变成了阴阳怪气的刻薄样:“舍得回家了?”
若是往常,莺莺自然得跟他吵一架的,可她现在筋疲力尽,竟一点话都不想吵,见晏玉老神在在的模样,莺莺忍不住心中的郁闷,蔫蔫地向他倾诉道:“你可听说了,今日长林街一家玉石铺子被封了?”
晏玉见她哭丧着脸,不动声色地让十武换了壶红枣茶,自然而然给她斟上:“怎么了?”
莺莺咬牙切齿:“你可不知道,那家玉石铺子刚刚兴起没多久,也不知道招了谁的眼,不但掌柜被抓去了京都尉,就连玉石都被拖走了,这不是将人往死路上逼么?真是坏心眼的家伙!”
晏玉手一抖,茶水溢出来了一些,见莺莺惊疑的眼神望过来时,他纯然无辜地一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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