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自从接到赐婚圣旨一来,莺莺从没像此刻这样兴奋过,各过各的,两不相安,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么?
她暂时不想去探听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想去了解晏玉是不是卸磨杀驴的人,一想到可以跟这些心有七窍的世家离得远远的,欢喜得都要飞起来了。
莺莺想了想,陈恳地提出了一个更绝后患的建议:“若不然,你将我放到乡下的庄子上?我保证不出现在你面前,安分得就像你没娶过媳妇一样。”
晏玉瞥了她几眼,断然拒绝:“你现在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需要参加宫宴。”
“那好吧。”莺莺遗憾地叹了口气,望向晏玉的眼睛熠熠生辉,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忙跟他确认道:“那我们就说好了,从此以后,你不要管我,我也不去你面前碍眼,各自相安无事就行,我也不要你的东西,只要你不害我就好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对镇国公府不熟悉,你要护着我,可别你没对我怎样,但其他人却将我磋磨了个半死,我可提前跟你说清楚了,我虽然看着傻,但真将我逼到了绝路上,我是会带你们一起走的。”
见晏玉毫不迟疑地许诺了她,莺莺欢喜得眉眼弯弯:“还有,你的伤……”
晏玉面色平静无波:“一点皮外伤罢了,只是陈年旧疾,才显得伤口格外厉害。”
莺莺终于舒了口气,欢喜地道:“这样就好,只要不是我害死你的就好。”
晏玉:“???”
百无聊赖蹲在树上的十武清楚地看见,不过几炷香的功夫,原本怒发冲冠进门的世子夫人,竟然被哄得服服帖帖放了,高兴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试探地向这位便宜夫君请求道:“晏世子,你看要不要再给我寻个院子,免得我天天来你面前晃荡,令你心烦。”
晏玉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云淡风轻道:“随你,但世安院之外,并不在我的掌控范围之内。”
莺莺立即闭了嘴,再不想搬出去住的事。
一切都解决清楚后,她哼着小曲,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头走,她想,她可真佩服自己呐,才嫁进来的第二天,就成功解决掉了那整天板着张脸、活像别人欠他五百两银子的晏玉。
虽说这日子还比不得出嫁前舒坦,但比她料想的,却又好得太多,简直是意外之喜。
见晏玉要亲自送她出门,她受宠若惊地挥挥手,忙阻拦道:“不用送不用送。”
晏玉:“……我出去一趟。”
“……”莺莺沉默了,干脆闭了嘴,再不搭理他,将两自相安贯彻到底。
十武就趴树上瞅着她,直到人走远了,他才从树上跳下来,恭敬地汇报道:“主子,阮二小姐随您入宫后,她带过来的丫鬟各有动作,依属下判断,除去那些本分的下人不提,剩下的人大致分为三批,一批是皇帝的人,他们想要探听的对象是您,从您的喜好到脾性,几乎是事无巨细,只要与您有关的,他们都需要。”
“第二批是晏皇后的人,他们一来,便熟门熟路地跟府里的家生子勾搭上了,属下让人去查了,那些家生子多多少少与老夫人有些干系。”
“这第三批嘛,”十武脸上露出了一眼难尽的神情:“只有一人,她是阮小姐身边唯一的一位一等丫鬟,也是最受丽贵妃信赖的侍女,却没随阮小姐入宫,属下担心她有旁的目的,亲自盯着她的,可她……花了大笔银子去贿赂府里的下人,却只爱问那些桃色秘闻,尤其对夫人和陛下的事尤为感兴趣。”
晏玉沉吟片刻,半晌,他才问道:“别的呢?”
“通通没有!”十武惊奇地摇头:“我特意安排了人,以您的秘密为饵,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可她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还嫌人‘满嘴废话,扫人雅兴’。”
晏玉沉默了,许久后,他才嗤一声:“不过欲擒故纵罢了,找人盯着她,只要她识趣些,不要妄图插手我的事,我一眼都懒得瞧她。”
十武忙不迭地点头,心中却在小小地抗议:这阮小姐似乎是真的没有野心。
不管晏玉主仆在背地里如何揣测她,莺莺都注定是不知道了。
此时此刻,她正饶有兴致地欣赏起了世安院的风景来。
莺莺嫁进来那一天,只在门口匆匆瞥了一眼,顾不上多瞧,直至今日腾出了空闲,才有心思打量这世安院,她才刚嫁进来,没去过镇国公府其他的院落,但按照正常国公府的规格,这世安院甚至抵得上几个主院的大小,住着自然宽敞。
据她知道的消息,在晏玉出生以后,便住在这世安院里了,即使被立为世子之后,也没搬去继承人该呆的高云院,而是继续住在这儿,他人生的几桩大事都是在这儿度过的,在他大婚以后,自然而然将其作为了婚房。
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仔细想一想,日子也不算太难过,虽然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但世安院太大了,里面竟然错落着几个不同的小院子,而莺莺住的地方与晏玉一南一北,隔了些许远,以后也不会经常遇见。
从晏玉屋子里离开后,她走了半炷香的功夫,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一进门便寻起白芷来。
莺莺虽然傻乎乎的不知世事,却很大人的听话,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斗不过那些人精,对于姐姐嘱咐的事,她都记得牢牢的。
在入宫谢恩之前,她便按照姐姐的吩咐,将最机敏的白芷给留在了屋内,没想到错打错着,免除了身边无人可用的尴尬。
因着嘉容公主闹出来的那桩事,她带进宫的侍女们都陷在了宫中,一时半会也不回不来,好在她身边还有白芷陪着,两人挥退了其他的小丫鬟,窝在房间里说起了悄悄话。
白芷不愧是丽贵妃特意调.教过来的人,不过一早上的功夫,她便将镇国公府的八卦秘闻摸了个一清二楚,这会儿,正细细地讲给莺莺听。
原来,不止皇室关系复杂,就连这小小的镇国公府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上上下下的主子加起来不过十几人,却在漫长的二十年里,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的大戏。
如今这镇国公府中,辈分最老的当属镇国公的亲生母亲——晏老夫人,在小晏氏被封后后,皇帝便赐了她“老安君”的诰命,在京城里独一份儿的尊荣。
晏老夫人共有四个子嗣,除了妾室所出的庶子,大小晏皇后皆是正室所出,而继承了镇国公爵位的,便是她所出的嫡长子晏子靖。
丈夫去世后,晏老夫人便不大爱出门交际,整日缩在佛堂里吃素念经,除了次女小晏后能让她一展笑颜,即使是对嫡亲的儿子儿媳,她也都是淡淡的,即使是成婚添丁这样的大喜事,依旧不能让她生出波澜。
旁人都说晏老夫人是修佛有道,看淡了一切名利,但白芷告诉莺莺,这里面呀,还有另一桩故事。
原来,当年镇国公晏子靖初初议亲时,晏老夫人看中的儿媳并非如今的镇国公夫人赵氏,而是另一门勋贵家的姑娘,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那姑娘更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贤良人,无奈晏子靖对赵氏一见钟情,非卿不娶,在当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大家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当时的豫王妃还是大晏,后她与赵氏乃是手帕交,关系十分要好,知道弟弟与好友相爱后,她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为了成全两人的名分,她亲自去向皇帝求了圣旨,才玉成了这桩好事。
迫于圣旨,晏老夫人虽然捏着鼻子认了,心中却还是不情不愿,对这个儿媳妇始终淡淡,只有在晏玉出生后,才给了她一点好脸色瞧。
而这赵氏呢,也稀奇古怪的,明明之前还费尽心机想要讨婆母欢心,但在孩子出生后,却收起了那张笑脸,摆出了一副冷淡的模样,见谁都没个好脸,就连她亲生的晏玉都讨不到几个笑容。
人人都说她这是腰杆子硬了,所以不将高高在上的婆母再放在眼里,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却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并非三言两语说得清。
孩子出生后不久,晏子靖便自请去了边疆,数十年没踏入京城一步,而赵氏也没去边疆寻过她。
若说他厌倦了赵氏吧,可他死活不肯纳妾,做了十几年的和尚,但若说他还深爱着赵氏呢,这些年又不是没机会回京,可他就是不愿回来,死活不肯回来,这些世家的事情啊,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莺莺“咔嚓”一声咬了口果子,饶有兴趣地抬了抬下巴:“继续继续,晏世子这边呢,就没什么故事听么?”
白芷得意抬起的眉眼瞬间耷拉了下来,蔫蔫地道:“没有,晏世子身子不好,自小就不爱出门,若不是皇上时时赏赐,将他拉出来夸赞一番,只怕众人早就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了,至于镇国公府的第三代嘛,还有一位宁少爷,是二老爷的独子,因着是庶嫡子,平日里低调得很,没惹出过什么故事。”
莺莺头痛地将下巴摆到了桌子上,宛若一条咸鱼:“这些世家可真糟心呀。”
白芷也跟着感叹:“可不是嘛。”
主仆两个嗑完了八卦,才慢悠悠地说起别的事情来。
而另一边,晏玉对莺莺脑中百转千回的思绪浑然不觉。
莺莺离开后,他整个人都自在了许多,他扯了扯衣襟,随意躺在了榻上,随手从小几上取了本古籍握在手上。
十武从窗户里翻进来,恭敬地揖手:“主子。”
晏玉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古籍:“处理好了?”
十武低下头,将几人的神态动作模范得惟妙惟肖:“丽贵妃大发雷霆,着人绑了给阮二小姐领路的宫女,亲自送到了皇上面前,请他为自己做主,皇后也闻讯赶来,指责丽贵妃贼喊捉贼,先是用计将嘉容公主引了过去,又让自己宫里的宫女悄悄躲了起来,故意激得公主发怒,才惹出了这场事端。”
晏玉笑一声:“继续。”
“皇上当时没有吭声,但转身就提着马鞭去了公主所,拿鞭子将嘉容公主狠狠抽了一顿,待小晏后听闻消息赶过去时,嘉容公主已然奄奄一息,浑身上下都是鞭痕。小晏后闹了一场,却被皇上禁足了。”
晏玉轻笑一声,一点也不诧异:“小晏后该恨足了我吧?”
“是……”十武低下头,迟疑地道:“小晏后又开始安排姑娘往边疆送了。”
“多少年了,她就只会这一招么?”晏玉好笑地摇摇头:“真是异想天开,从前的她能拙劣的计谋得到想要的东西,凭的不过是长姐信任、父母宠偏宠罢了,如今么,信任她的已被她害死,偏宠她的也大权旁落,她已经不是珍贵的掌中明珠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