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沈舒幼不情不愿随他来到食馆。

夜幕初降,百花会已经开始,大街小巷被无数彩灯点亮,宛如繁星坠落人间。

人群熙熙攘攘,手提造型各异的花灯穿街走巷,欢声笑语不断,堪比上京城的元宵节。

裴闻卿带到她来到一家临溪的食馆,离最为热闹的土地庙有些远,只能吹风乘凉,欣赏溪上夜景。

她自落座后,便一直望着远处的溪流,人们手捧花灯放入溪中,烛光在水面上摇曳,似星河璀璨。

热腾腾的饭菜已上桌,店家热情地奉上去年酿的荷花酒,说是每年百花会的特例。

今日的饭菜是裴闻卿点的,满满地摆了一桌,大都以花入菜制作而成。

有荷叶蒸饭,茉莉茶饼,清炒藕带,荇菜汤,还有主菜莲花焖鸡。

以新鲜的荷叶包住泡好的大米蒸熟,端上桌来时,还冒着热气。

沈舒幼挑开包裹的荷叶,浅尝了几口,荷叶的清新与米饭的软糯、食材的美味完美融合,满口清香,回味甘甜。

“慢点吃,小心烫。”裴闻卿盛了一碗荇菜汤放到她面前,温声提醒。

这还差不多。

“谢谢。”

他如此诚恳地向她赔罪,她再生气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只是她这心里还是很不痛快,又说不上来,他吃饭时是不说话的性子,气氛有些怪异。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

饭桌上鸦雀无声,静得可怕,与馆外热闹的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舒幼端着碗喝汤,抬眸的一瞬间,便瞧见李徽正背着韦云安逛花会路过此地。

她下意识去瞥了一眼裴闻卿,他背对着人流的方向,没有看到他们。

“幼娘!”

人群中的韦云安发现了她,笑声朗朗地朝她招手。

她又喊了一声:“幼娘!我在这里。”

韦云安今日换回女装,一袭珊瑚红襦裙,挽着简单的圆发髻,用红色发带束着。

一手抚着李徽的胳膊,一手摇着鱼型花灯,发带随风飘扬,灵动十足。

裴闻卿也被她的喊声吸引过去,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

“幼娘,那边有祭神篝舞。”韦云安指着土地庙的方向,告诉她,“赶紧吃饭,我先去那边等你。”

沈舒幼的心早已追随他们而去,还是故作镇定点点头。

两人走后,她回眸看了一眼裴闻卿,他依依不舍地望着人流所去的方向。

心里怕是很不是滋味吧。

“我吃好了。”

她放下碗筷,整了整衣裳起身准备下楼去,又突然想到他。

好像忘了一个人。

沈舒幼转过身来,满怀期待地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韦云安方才只喊了她,没有喊裴闻卿,估摸着是怕他尴尬。

他也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裴闻卿抿了一口茶,从容起身过来,“走吧。”

是去土地庙看祭神篝舞,还是去十里莲塘看萤火虫?

她没有问,只是默默跟在他身侧,他去哪,她便也去哪。

李徽背着韦云安,一路走走停停,走马观花,他们很快便追了上来。

见他们走近,韦云安不大好意思让李徽继续背着她走,示意李徽把她放下来。

李徽笑了笑,解释道:“云娘今早不小心崴了脚,行动不便,又爱看热闹,我只好……”

大家都懂,貌似也不用过多解释。

与沈舒幼的羡慕与心疼不同,裴闻卿一开口,便是指责起她来了。

“脚都受伤了,还这么坐不住。”他轻声道,“小心把腿给摔断了。”

韦云安没好气地哼哼几声,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并嘲讽道:“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那么高的地方也能把腿摔断了。”

互相揭短,谁也不惯着谁,仿佛亲兄妹一般。

裴闻卿也不乐意了,道:“我这是关心你!”

韦云安不想听,用手堵住耳朵,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随后,她气鼓鼓走过来,挽着沈舒幼,哼着小曲往前走去。

动作灵活,步调欢快,完全看不出来受过伤的样子。

“刚才不是说脚扭了,这会又……”

李徽宠溺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好了!”

“那刚才还要你背着……”他不理解。

李徽傲娇道:“我的夫人,我想背就背。”

要你管,就你事多。

-

“韦姐姐,你的脚没事了吗?”沈舒幼很是担心,关心道。

韦云安牵着她,在人群中穿梭,欢快至极。

“早好了!”韦云安笑容满面回答她,“一点小伤,就李徽爱小题大做,非要背我。”

李徽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心地善良,爽朗正直,也从不张扬,十分平易近人。

灯火阑珊,人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热闹非凡。

两人在一处卖花灯的小摊前停下,讨价还价一番,各自买了一盏心仪荷花灯来到溪边放花灯。

“希望父亲身体康健,西北安定,早日回家。”

韦云安将花灯放入溪流中,双手合十,神情肃穆的祈祷着。

而后,她又继续默念:“还有,保佑李徽远离灾祸,事事顺遂。”

沈舒幼从不信世上的鬼神之说,这一世为了家人,她自愿折寿来祈求上苍,保佑她的家人无灾无祸,安享晚年。

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李徽与裴闻卿站在桥上,谁都没说话,默默注视着桥下的一切。

桥下两人放完河灯,径直略过他们,朝土地庙奔去。

土地庙里和百花仙子神像前围满了人,摆满各种各样的鲜花与贡品。

人们手举火把,围着百花仙子神像载歌载舞,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明安。

李徽主动加入她们,同百花镇的人们一起狂欢。

火焰跳跃着,升腾起的火星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闪烁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沈舒幼留意到在热闹之外的裴闻卿,站在人群之外,面容冷淡,显得格格不入。

她与韦云安相视一眼,离开人群,跑过来一人抓着他的一只胳膊,强行把他带到人群中来。

“裴子贤,快一起跳嘛!”

裴闻卿一脸慌张地看着周围人,跟着他们的步调舞起来,动作笨拙呆滞。

沈舒幼憋不住笑,侧过头去笑出声来,一旁的韦云安和李徽也在笑他。

裴闻卿淡淡笑了笑,以手上有伤为借口,退到人群外来。

“他手上有伤,怕是扯到伤口了。”沈舒幼同他们说道,“你们继续跳,我过去看看。”

沈舒幼避开人群,快步来到他身旁。

“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道:“难得的热闹,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去跳。”

她没有再去。

鼓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土地庙已是人满为患。

两人被挤到桥上,寻不到李徽与韦云安的身影。

沈舒幼见状,同他道:“要不,我陪你去放花灯吧?”

舞跳不成,那就另寻他法。

裴闻卿还是拒绝了,“你自己去吧。”

“好吧。”

她也没有去,与他并排而站,吹着凉风,观赏夜景。

热闹与他们再无关系。

不多时,李徽同韦云安手牵手,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挣脱出来。

“不跳了,跳不动了。”韦云安主动认输。

李徽无力地摆摆手,累到不想说话。

反观载歌载舞的人群越来越密,热闹丝毫不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韦云安双手叉腰,大口喘气道:“我们去喝酒吧!顺便解解渴。”

话音刚落,她便再一挽起沈舒幼的手,带她去酒肆。

裴闻卿不同意道:“她不会喝酒,算了吧。”

韦云安甚是惋惜地“啊”了一声,委屈巴巴地望着她,“你不会喝酒呀……”

沈舒幼咬唇,无奈地摇摇头。

李徽主动站出来,捧场道:“这不是还有我在,我陪你喝,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李徽一直是永远不会扫兴的人啊!

“可是我想要幼娘陪我喝……”韦云安像是在求她,“下个月我就同他去封地,我们就很难再见面了。”

李徽之前提过几句,她记得前世李徽一直都待在京城,一直未就蕃。

这一世,应该也不会去封地就蕃。

如今又听韦云安说起,再结合当下情势,怕是不得不去就蕃。

“我陪你去喝!”沈舒幼下定决心,同她开怀畅饮。

人生难得一知己,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一次,她想为自己去拼一把。

-

百花镇盛产各式美酒,最著名的便是荷花酒,有“不喝荷花酒不到上京”的说法。

舍命陪君子,沈舒幼也亲自体会了一次。

“干了!”

韦云安提起一壶酒,大口大口往嘴里灌,一壶酒瞬间见底。

她抹着嘴角,大喊一声:“痛快!”

沈舒幼不甘落后,端起酒杯学着她的样子,一饮而尽。

满口辛辣,脸庞迅速涨红,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裴闻卿身上有伤,三人不许他喝酒。

女人们喝酒,李徽也只能看着。

酒气散开,沈舒幼的头也开始晕乎乎的,胃里翻江倒海。

她强撑着,同韦云安又喝了一杯。

韦云安两坛酒下肚,脸色微红,还是豪放不羁的姿态。

当她举起第三坛酒的时候,被李徽拦了下来,“慢点喝!”

沈舒幼面脸通红,眼神逐渐迷离,身子摇摇欲坠就要倒下来。

“裴子贤!”韦云安大声喊道,“还不快扶住她!”

说话间,沈舒幼向前倒去,额头重重磕在桌面上,“砰”的一声。

韦云安也有了醉意,一把推开李徽,起身走到裴闻卿身后,把他的手搭在沈舒幼的背上。

“她都喝醉了,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她。”韦云安指责他,“你可不要忘了,你这条命是她给你的,要不是她替挡了那一箭,你早死了!”

所有人都拿挡箭一事来指责他,逼他,现在连韦云安也一样。

他心里也有气:“这件事并不是我逼她的,是她自己冲过来……”

啪——

话音未落,韦云安扇了他一巴掌,失望道:“裴闻卿,你还是人吗!”

“她喝醉了,我先把她带回去。”李徽试图拦着她,不让她掺合他们夫妻俩的事情。

韦云安偏不,一把推开李徽,继续骂他:“你知道她发病时有多难受吗?你根本就不爱她,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她哪一点不好了,你要这样对她?”

她使劲拍打着裴闻卿,想要打醒他,唤回他的良知。

他没有还手。

无奈之下,李徽只得把她打晕,拦腰抱起她,把人带走。

“她一喝醉就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李徽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先把她带回去,你也赶紧把裴夫人扶回去,给她喂点醒酒汤,明日一早你们还要城,可别耽误了。”

裴闻卿目视二人离去,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真的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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