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皇宫嘉兰殿内,红柱虬龙,一方地界摆放着错金银螭纹夔身铜熏香炉,炉顶口升起袅袅藁本香息。

在阵阵清香中,贤妃欹卧在红木贵妃榻上,身着淡蓝色绫罗纱衣,衣领微宽,露出一寸白腻肌肤,犹如凝脂,一双勾人的秋波注视着纤纤玉手里执着的半边玉佩。

贤妃身旁的大宫女夏宁踩着轻悄的步伐过来,通传道:“娘娘,倪姑娘人已在殿外等候。”

贤妃将玉佩收入袖中,朝旁边站立的侍女瞟一眼,后者会意小心翼翼的将人从榻畔上扶起。

“去将人带进来吧。”待贤妃坐起身来,扬了扬声对夏宁吩咐道。

不多时,夏宁领着倪洛泱过来。

“臣女拜见娘娘,给娘娘请安。”倪洛泱冲坐于玫瑰椅上的贤妃福身行礼。

贤妃让人坐下,又命夏宁去斟茶,待人落座,她上下打量着倪洛泱,少女端坐着,礼仪倒是到位,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贤妃温声道:“几个月不见,洛泱愈发出落的亭亭玉立。”

“娘娘谬赞洛泱。”倪洛泱腼腆羞涩一笑。

“洛泱倒是同本宫有些生疏了,说来你母亲同本宫是闺中蜜友,只是自从本宫进了宫,两人便少有来往。”贤妃瞧着她那张和好友六分似的脸,回忆起往事。

倪洛泱曾听母亲说起过贤妃,同母亲出入宫闱中时,也来过嘉贞殿几回,只是同母亲坐会儿,就出宫去。她只觉往日贤妃都不似今日这般热络。

贤妃挥了挥手,夏宁将梳妆柜台的匣子端来,“昨日是你的生辰日,本宫后补上你的诞礼,洛泱不介怀本宫没在当日送上府门吧?”

她将漆木匣盒打开,露出碧玺朝珠手串,执起洛泱的手将手串套进腕骨间。

贤妃执着她的手,目光流转在手腕,面露喜意,“这颜色甚是衬你,瞧,好看么,可还喜欢?”

“嗯,洛泱很喜欢,在这儿谢过娘娘。”她一眼看出珠子材质上乘,戴在手上,将肌肤衬得白皙。

“本宫可不要口头的道谢,那就让洛泱今日留下用晚膳,正好陪本宫聊聊天,解解闷。”

贤妃又道:“让人传话回相府,说是在本宫这用膳,晚些时候差人送你回府。本宫叫人吩咐厨房,做你爱吃的桂花鱼。”

倪洛泱还不曾意识到贤妃怎么知晓自己的喜好,只是喜眉笑眼的答应下来。

用过晚膳,已是薄暮冥冥。

待送走倪洛泱,夏宁回到寝殿,对贤妃说人已安排上了马车出宫。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解,您不是向来不爱与右相夫人有所牵扯么?为何今日叫倪姑娘来?”夏宁自幼服侍在胡静苏身边,清楚自家主子瞧不上姜氏继室上位。

“夏宁,本宫何时说过不愿与姜氏有所来往?”胡静苏懒懒倚靠在榻上,阖着双眸,漫不经心道,“往日这话可不要再说了,本宫与倪洛泱亲近自有本宫的道理在。”

夏宁:“是,奴婢往后定当谨记于心。”

倪洛泱回到相府时,听下人来报,说是夫人让自己去趟屋里找她。

姜氏见到她,无非是问了些今日贤妃召她去所谓何事,听说见女儿只是因为生辰补礼,再留下用晚膳,聊了些姜氏与贤妃间的儿时往事,并未有其他。

听完后姜氏只是蹙了蹙眉,总觉得贤妃的举动透着古怪,可又说不上哪不对劲。

夜里在床榻上与丈夫说起今日贤妃召女儿入宫一事,倪昭却觉姜芝舞疑心重,还说两人以前是闺中密友,反劝自己的女儿多与贤妃来往。

姜氏被丈夫一说,彻底打消了心底的那点顾虑。

**

先前璟颐让太医对外传左瞻身在狱中中了毒,原以为会暂时堵住一阵子悠悠众口。却不想没过几天,那帮臣子就开始联合上书,合着这是在憋后招,逼承德帝下旨杀掉左瞻。

“以右相为首,柳廷尉、胡侍郎等一派人,揭示左相罪行擢发难数。”君夙启拾起进门前被承德帝掷在地上的奏章,随手翻看了几眼,字字掐中要点。

朝中肱骨大臣连结司法部、宫廷近侍,是铁了心要挟皇帝当断则断,斩杀左瞻。

若说这几人没存私心在,谁人会信?

柳廷尉乃是当朝淑妃的父亲,胡侍郎则为贤妃之父,两人皆牵涉到承德帝的后宫,当中关系盘根错节,也难怪承德帝对此事头疼不已,的确焦灼棘手。

君夙启微掀薄唇,似陈述事实般:“陛下若不下召诛杀,难安臣心。”

张坚弓着腰,闻言端茶盏的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泼洒出来,知道这些事不是自己能听的,即刻放下杯盏退出门外。

承德帝霍然抬头盯他,声音微哑,宽袍下的手抑控不住的颤巍,“连你也要逼朕么?他可是朕的岳父。”

他的妻已然不在了,若自己连岳父都护不住,恐怕清浅入梦定会责怪他的。怪他守不住自己也罢,连她唯一的至亲都要成为他皇权的牺牲品。

“陛下可知左瞻为何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想必陛下炳若观火,放任左瞻在朝堂上言辞犀利,针砭时弊,以至触及到其他朝臣的利益,招人记恨。”

如今左瞻得罪了人,被抓住把柄,遭人落井下石并不出人意料。

自南暹国建国以来,最是忌讳党羽之争,先皇尤甚,下禁令不许朝堂之上拉帮结派,凡有违令者诛九族。

可如今承德帝继任以来,自先皇后薨逝,皇后之位至今悬空,加上帝王皇嗣稀少,东宫太子迟迟未立。

朝中一些老臣劝谏上书立储未果,眼瞅着皇子们成年,朝中便暗地里私下结成党派。一派是保嫡出的三皇子,另一派则以右相为首等臣子力挺五皇子。近两年,随着承德帝的身体每况日下,两派之争愈加不掩饰,在朝堂上发生口角是常有的事。

对此,承德帝不是没有发迹,每任帝王在登基之初,皆会培养一批死士和暗卫,这些事派暗卫一查即可知晓大概。可却也放任他们去,从而造就成了今日的局面。

承德帝确是有自己的私心,他想借一位高者之手,趁机压轧气焰旺盛的权贵们,从而笼络皇权。在众多臣子中,他挑来择去,论性情与地位,唯有左瞻恰好是位合适的人选。

于是他放任左瞻在朝堂上的行径,不单是他身为皇后的父亲,爱屋及乌一些因素存在。更甚是左瞻可以成为承德帝手上一把刃,对付权贵的利刃。

承德帝被璟颐一语道破秘私,并未恼羞成怒,只内心有些不堪。即使身坐高堂,着九爪麟袍的九五之尊,也有许多事身不由己。

承德帝扯了扯嘴角,自嘲问他:“璟颐,你是不是也觉得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陛下是天子,天子做事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下行事。”

又道:“帝王黄袍加身,便不再是个人利益得失,双肩背负着万众子民的安危。古往者灭国亡身为天下笑,以贪小利失其大利也者不胜枚举。”

承德帝无奈长叹一声,注视着他,“你啊你,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

等两人相商完要事,承德帝提了句:“听闻你刚刚在与缚家那姑娘在骑马?”

君夙启语气平淡:“您都知道了,还问臣?”

“告诉朕,温香软玉在怀里的滋味如何?”

承德帝颇有些调侃之意。

君夙启此刻觉得他有些八卦之心,“您与后宫里的娘娘一试,自可知道其中感受。”说罢,自行告退出了御书房。

这时张坚进来,看着陛下笑容满面,不由多了句嘴:“陛下这是疑难政务得了解决,瞧着龙体踔厉风发。”

承德帝睨了眼他,不置可否,笑意渐浓,“璟颐那小子都会跟朕开玩笑了,看来将缚家那小姑娘配她,朕这个决策是无比正确的。”

君夙启从御书房出来,瞥了眼等候在门外的蔺谌钰,旋即大步不停向前走。

蔺谌钰跟着他身后,待上了马车,终是按捺不住性子,大为讶异的出声问,“璟颐,你让陛下下令诛杀左瞻?”

他适才在御书房外等候,见张坚送茶出来一脸凝重,威逼着人将里边的谈话吐露出来,这才知晓璟颐今日竟发话要陛下斩杀忠臣。

左瞻是无辜的,他们派人查了如此之久的线索,种种迹象表明左瞻是遭人算计下的狱。若左瞻真的被斩杀,往后朝堂上还有谁敢言人所不言,面折廷诤。

“泄露政务机密,看来陛下身边的人需得好好磋磨一番。”君夙启指微屈,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案面,面色让人摸不透,语气稍沉。

蔺谌钰哪里有闲情接旁的话,只想弄清楚左瞻到底处没处死。

君夙启冷眼观了他片刻,道:“凡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凭一人之词,断定本王所作所为,本王还须如何解释?”

跟在他身边多年,遇事亦是这般浮躁褊急,半点长进都没有。往后战场御敌,敌人捏住这一点,一切布防皆可溃散。

“你的意思是左瞻暂无性命之忧?”蔺小侯喜不自禁,咧嘴笑道。

原来君夙启是有意对承德帝说出那番话,一则是让承德帝认清自己,二则若下召斩杀左瞻,这的确能堵住悠悠众口,换了朝廷暂时的平静,可终究不是治国长久之计。

还有另一个办法,即是折中计,如今左相尚“中毒在身”,借着这个由头,罢免他的官职,贬为庶民,归返乡野。

若有人对这个结果心生不满,承德帝便可拿出人已身中乌/头/碱昏迷不醒,时日无多一番措辞,堵住他们的嘴巴。

蔺小侯心想难怪他气定神闲,半点不着急,于是自己也把心安稳住。

“对了,璟颐,方才咱们的暗哨来报,说是在左相府中那名妾氏,果真又有所动作。”

蔺谌钰将截获的信递与他,打开纸上依旧是一片空白。

君夙启依旧点了火折子,上头的字在明火中炙烤逐渐出现。

纸上写着:“左瞻中毒一事暂未查明原因,请指示。”

蔺谌钰看完,不禁皱眉,“看来对方仍旧不死心,说明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左相中毒一事是假的。这名妾氏在请示上头,难道说这名妾氏还有同伙,他们在一起等下一步计划行动。”

君夙启获取完纸上的信息,照例让人将纸条传送出去。

“咱们还需要等吗,璟颐?”下一步他们肯定会直接对左相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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