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染病

走到河边,他刚将手浸到水里,就看凝霜半跪在自己身旁,轻轻覆上他的手。

他抬眸望去,便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帮你洗吧。”凝霜低垂着眼眸,“你的手因为我脏了。”

未等贺欢答复,凝霜便把他的手放入水里,看着眼前的河水被血迹晕染。

“你杀过几个人?”

凝霜看着视线里鲜红的水流,还是问了他。

“两个,不算刚才那个苟活的。”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昨夜。”贺欢说话依旧清清冷冷,“我昨夜杀了要我命的人,清晨杀了要你命的人。”

“你比我果断多了。”凝霜钦佩的说着,“表哥救了我很多次。”

她小心的帮他冲刷着手上的血液,用手指仔细将他手上的每一处都清理干净。

贺欢不喜欢别人碰他,却任由她帮自己清理血污,看着她平静的侧脸。

清晨的河水有些冰凉,但被她清洗着,似乎又没那么冷了。

“你刚才对那孩子说的话,是诛心吗?”他轻声问道。

“算是吧。”凝霜叹了口气,“她也是帮凶,但我下不了手杀人,尤其看到那么小的孩子。”

凝霜边说着话,边取出干净的手帕擦着他的手。

“做母亲的,听到别人在自己孩子面前说自己不是,不管孩子有没有听懂,都是难堪的。”

擦干净他的手,凝霜盯着他修长的十指看了一会,忍不住顺嘴夸赞了句:“你的手真好看。”

她并不指望他能回应什么,只是获救后心情放松,便忍不住夸了。

贺欢将手从她掌心抽走,淡然的说了句:“抓紧时间出发吧。”

马车绕过河边的时候,又路过了昨夜那个茅屋,门口是那对母子。

看到他们过来,中年妇女带着孩子默默跪了下来。

凝霜没有再多说什么,放下车帘靠在马车里,脑里一团乱。

一个晚上,有人想让她嫁给死人,有人想侮辱她,有人想杀了她,若不是贺欢及时相救,她不敢想象现在是什么样子。

贺欢正赶着路,听到里面的女子唤了自己一声。

男人轻侧过头望去,就看她精致的五官上满是忧郁。

“为什么一晚上,我们会遭遇这么多事情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贺欢神色愈发清冷,“灾荒皆是天意,百姓只能尽力在老天手里生存,你我都一样。”

凝霜看着路上满是萧条与破败,叹了口气又合上了帘子。

她眼下又困又吃不下东西,就这么将就着靠在马车里睡了过去。

**

马车晃荡了一天,凝霜在车里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等到太阳快落山之际被一阵咳嗽声惊醒。

掀开车帘,四周寂静无人,贺欢捂着嘴像是在努力压制着压咳嗽,但似乎于事无补。

“怎么咳嗽的这么厉害?”凝霜有些不放心他,“休息下吧。”

马车停了下来,凝霜急忙下车走到贺欢跟前。

他脸色不太好,额头有些虚汗。

贺欢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嘴唇干裂,靠在路旁的树边轻轻喘着气。

凝霜将水递过来,他刚准备喝一口,胸口的不适又涌了上来,侧过身子又是几声咳嗽。

她赶紧拍了拍贺欢的背,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晌午。”

贺欢靠在树干上,缓和着胸口的难受。

凝霜还想问他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就听远处有人哼着小曲逐渐走了过来。

她因为昨夜的事情本能警觉起来,等看到是一位老者时,才稍微放了下心。

可等老者往他们这边望去,直接朝他们走来的时候,凝霜又绷紧了神经。

那老者手里拿着一把镰刀。

“别过来。”凝霜护在贺欢身前,“有事您站那说就行。”

老者背着竹筐,约莫六十岁左右,穿着粗布衫,留着发白的胡须,站在那里盯着他们看。

他眼前是一位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还有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穿着普通衣物的男子,两人模样甚是登对。

老者脑海里立马联想出父母棒打鸳鸯强嫁女儿,男子抢亲的故事。

他抚了抚胡须,看着眼前男子额头出了虚汗,不断咳嗽的样子,心里有了数。

“他染病了。”老者一边下了结论,一边指了指远处说,“你要信得过,带我家给他治治。”

凝霜摇摇头,她真的怕了。

又看贺欢也没有说话,便回道:“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医馆?”

老者指了指远处说:“往那边走,能看到茅屋的时候就到了。”

凝霜半信半疑,仍是道了谢,然后警觉的等他离开。

看两人谨慎的样子,老者又多说了一句:“等到他吐血的时候,就活不过三日了,你们还是抓紧点。”

凝霜看他并不像大夫,就是个普通的农夫样,便没有接话,也觉得这话听着晦气。

她估摸贺欢应该是染了风寒之类的,要治也得去像样的医馆。

老者看他们依旧不为所动,轻叹了口气,转头哼着小曲带着镰刀走了。

等他走远后,凝霜又问了贺欢一句:“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只是咳嗽,出虚汗吗”

贺欢点点头,也觉得应该不要紧。

可休息了一会后,身子却愈发疲乏,似乎连驾马车都有些困难了。

凝霜看出他身体开始乏力,愈发忧心起来,提议道:“我们往前走,找个医馆看看。”

说完,便要把贺欢带到马车里。

“你不会驾马车,我来。”

可他还是被凝霜推了进去。

“我驾马车试试,你在旁边看着。”

她上了马,犹豫着牵了牵缰绳,学着贺欢的样子让马车缓缓移动起来。

贺欢靠在车边,看她勉强还能驾驭,便提醒她不要太快。

男人就这样忍着咳嗽,时不时指导着,马车晃荡着又开了一个时辰,天色直接黑了下来。

贺欢神色愈发疲乏,身体也开始发热。

凝霜赶了一个时辰的马车,都没看到那老者说的茅屋。

心下怀疑之际,暗光中终于看到远处有一间茅屋,里面还有点点火光,是有人住的。

贺欢状态愈来愈差,脸色有些发白,突然一阵剧烈咳嗽。

她猛然回过头去,被他捂着嘴,手缝间渗出来的鲜血吓了一跳。

“等到他吐血的时候,就活不过三日了,你们还是抓紧点。”

老者的话浮现出来。

顾不得了,进去试试吧。

她试着让马车再加快一点,但水平有限,马车一快就愈发晃荡起来。

凝霜一边心急一边纳闷,贺欢之前开的又快又稳,到自己手上的时候,马车就像是不听使唤了。

她硬着头皮盯着茅屋的方向,心里也生怕贺欢被她这样的水平再呛出一口血来,只能嘴里不断地说:“撑住啊,撑住,快到了。”

马车终于到了茅屋,凝霜不熟练的收了缰绳,然后掀开车帘,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家伙。

那是她特意从歹人手里顺下来的。

贺欢本想跟他一起下去,却发现身体已经乏力的走不动了。

凝霜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劝他宽心:“没事,我进去看看。”

她将家伙藏在身后,敲了敲茅屋的门。

门一敲便自己开了,凝霜闻到了一股药草味。

看样子这老者并没骗人,真的有大夫。

等门开圆了以后,凝霜发现里面正是那位老者。

他坐在板凳上,用镰刀砍着绿色的药草,看她来了直接问道:“吐血了没?”

“吐了。”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把人带过来吧,我给他治。”

凝霜知道自己没得选了,眼下只能靠这位老者死马当活马医。

她转身返回马车的时候,右手拿着的物件反了一道白光出来,晃的老者眼前一亮。

嚯,是个小心人,还带了一把砍刀啊。

凝霜是拼了力气将贺欢从马车里扶进去的,毕竟这人本就身型高大。

贺欢如今意识已经有些涣散,脸色发白,似乎都没法回应别人的话了。

按照老者的指示,凝霜将他放到榻上,紧接着便看他递了一碗绿色的药草汤过来。

“喂他喝下去,能缓解一□□内的毒气。”

凝霜将贺欢扶起,让他靠在塌边上,接过碗半信半疑的给他喂了下去。

贺欢意识有些涣散,可嘴边药草的苦味还是让他有些抗拒,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她只能耐着性子给他一点点喂,但他喝的实在太慢了。

“想办法快点让你男人喝,都快没命了。”老者急切的边催促,边又背起了竹筐。

“他不是我男人。”凝霜急忙纠正他,“是我表哥。”

老者又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的嫁衣,懒得再与她更正说法:“那你赶紧催你表哥喝了。”

“老人家,我表哥得的什么病啊?”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给他喂着,一边神色忧心忡忡。

“三日热。咳嗽、发热、吐血、从发病开始不到三天就没了。是天灾**的时候出现的急症。”老人拿着镰刀准备出门,“你们是从金陵那边来的吧,多半是路上被传染了。”

凝霜感觉自己似乎没什么症状,就听他又补了句:“这病也是奇怪,生病多是男子,你这几日也观察着,没事就不用管了。”

他背好了竹筐,拿着镰刀,又指了指外面的水缸,还有地上的脸盆,叮嘱着。

“不要马虎,赶紧让你表哥把药喝了。这药会让体内的毒通过汗渗出来一些,所以人会不断出汗发热,记得给他擦身体,喂水,等不发热的时候就不用擦了。”

凝霜还来不及思考给他擦身子的事情,就看他要出门的样子。

“您这么晚,要去哪里?”

“那药效果不是特别好,我得去找新的草药来,快一点明早能回来,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说完,他背上箩筐哼着小曲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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