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都人最近都在谈论一场年后的婚事。
本是一桩圣上赐婚,表哥娶表妹的喜事,却颇有成为笑谈的意思。
新郎是之前的武举状元,四品中郎将贺欢,听说此人英俊潇洒,却有不举的隐疾。
新娘子是乡君许凝霜,曾经的玉华公主,是业都人尽皆知的皇室之耻。听说她还被歹人夺了身子,失了清白,更与天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业都人皆传,或许是这女子太过纠缠天子,终遭天子厌弃,才被人赐婚嫁给了自己的表哥。
许凝霜的传闻素来与貌美、勾人、浪荡撇不开关系,也不知皇帝是不是故意惩罚她,偏偏让他嫁了个不举的男人,倒是可惜了那张脸跟身段了。
而对贺欢,除了被人调侃堂堂武官却没有真男人的本事,同情他倒了霉人也不少。
但同情里,有有些看好戏的意思在里面。
一个前途大好的官员,偏偏娶了个没清白、没名声的女人做正妻。
妻子相貌再好,他不能人事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娶一个相貌平凡的贤妻。
更何况,许凝霜在业都的名声,人们也难免多加议论,说婚后的贺夫人,怕是迟早也得耐不住寂寞,给自己的夫君戴顶绿帽了。
贺府管家赵为,最近又忙又郁闷。
从收到主子要成亲的消息到现在,赵为算了算,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他见过许乡君,觉得没有传言里那么不堪,也觉得主子与她感情似乎不错。
可看主子向自己公布婚讯时,脸上没有一点做新郎官的喜悦,反倒是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别家的事情。
更让他费解的是,主子似乎一点心思都没有放在这场婚礼上。
他给了需要宴请的人员名单后,便将所有的事情统一安排给自己,紧接着便又去了军营,临走前还说,让他自己看着办,若实在有拿不准的地方,再来找他。
赵为后面本想按照乡君的喜好布置下,可她也是大差不差的表现,除了言语客气,也是满满的不上心,一副随意的态度。
他只能硬着头皮用心布置,殚精竭虑,生怕婚礼当天主子或者未来夫人不满意,说自己的不是。
赵为小心翼翼的准备着婚礼,却没想还是在婚礼的前两天,主子回府的时候被挑了错。
主子指出的都是些小问题,大多都是要提升规格的需求,赵为在婚礼前应对起来也不算手忙脚乱。
只是看到主子回府上心的态度,心里难免嘀咕为何不早点回来。
贺欢试穿完喜服,看着自己府邸满院的红色,想到明天便是大婚,依旧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
他本想将一切都交于管家打点,故意在军营里忙到最后。
反正她也并非真心想嫁给自己,对婚事的态度也与他同样淡漠。
可回了府看到不满意的地方,他还是忍不住想管管。
大到院内的整体布置,婚房内的摆设,小到交杯的酒盏,他总有看不顺的地方,终究还是让人改了。
“乡君的喜服试穿了吗?”
等府里的布置合了自己的心意后,贺欢第一次主动问起了她。
“陪同的婢女今日回话,一切妥帖,明日就等主子接亲了。”赵为回道。
“知道了,下去吧。”
赵为退下时,看着满院的红色,下人的忙碌,想到明日的大婚还是有些欣慰。
主子的情况赵为听传言也是知道的。
虽外面均是两人的流言,但看主子对婚礼终归还是上了点心思,至少不是完全的漠视。
“希望是段美满姻缘吧。”
他打起精神,继续招呼着府里的人忙碌起来。
贺欢本以为自己在大婚前夜会如平日一样,熄灯不久也就睡去了。
可今夜不知为何,身体明明积累了疲乏,却有些睡意全无。辗转反侧之际,一晚上也就浑浑噩噩,半睡半醒的过去了。
凝霜今日穿上嫁衣后,才突然有一种自己要成亲,嫁作他人妇的感觉了。
即使觉得贺欢并非心甘情愿,可一想到以后他便是自己的夫君,成婚前这么长时间从未找过自己,心里虽有些委屈,却也只能表示理解的自我调侃。
也难怪他嫌弃我,城里的风言风语,还有我自己没羞没臊的事,哪个上得了台面。
凝霜叹了口气。
娶我真是难为他了。
她成婚前夕收到安元,温子修的贺礼。
安元如今也购置了自己的院子,就在凝霜宅邸附近。几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家常饭,听着他们的宽慰,凝霜心里好受了些。
晚上她照常入睡,只等着第二日当个提线木偶,把仪式轮完后,日子走一步看一步。
她一大清早便被婢女阿妙叫起来,接着便是一番精细的梳妆打扮。
看着铜镜中穿着红嫁衣,浓妆艳抹的自己,凝霜突然想起,她之前也是穿过喜服的,只是衣服妆容都没有今日的精致。
想到从金陵回业都那次,她与贺欢被人设计差点被配了冥婚,是贺欢救了自己。
那个时候我什么反应来着?
她脑海里回想着,想起她当时抱着贺欢哭个不停。
我是不是还哭过一次来着?
她又想了想,就想到没过多久,她在堆满药材的茅屋里杀了人,也是抱着贺欢哭个不停。
阿妙感觉新娘子笑了一下,看着铜镜里原本面无表情的人,神色突然多了些生动。
“新娘子今日真好看。”她忍不住夸赞道。
凝霜看着镜中的自己,第一次没有得过且过。
“唇色有些深了,淡一点好看。”
婢女按照她的意思,将唇脂弄淡了些,确实也发现这样更适合她。
“您今日是业都最美的女子。”她夸赞着,看了下时辰也再次叮嘱到,“应该再有一会,结亲的队伍就到了,乡君现在可以先稍作歇息。”
想到贺欢一会就来结亲,凝霜突然有些紧张。
面上虽不动声色,手里的遮面扇却稍稍握紧了些。
她不知道自己在榻上坐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也没那么久。
婢女再次过来,牵着自己手踏出房门,下人们也说着吉祥话,看着她穿着喜服,用扇遮面走出了宅邸。
凝霜走出宅邸,余光扫了一眼迎亲的队伍,比自己想象中的阵势要大,围观的百姓也不少。
随着几声“吉时到”之类的吆喝声,鞭炮响起,她被带到了布置好的马车旁。
凝霜本想着靠自己上马车,却被婢女无声息的制止住,才想起是要新郎官搀扶的。
她低头遮着面,看到穿着一身红衣的人缓缓向自己走来,接着冲自己伸出手。
凝霜知道是他,低头将手递了上去,稳稳的上了马车。
她坐好以后,只感觉脸上有些发烫,过了一会才缓了过来。接着便很想掀开帘子,偷偷看看贺欢是什么表情。
可想到贺欢不情不愿的娶自己,脸上的神色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还是忍住了。
马车开的很稳当。
凝霜坐在里面,暂时放下扇子,听着外面锣鼓齐鸣,欢天喜地的声音,却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像都与自己无关,甚至有些吵闹了。
一切热闹喧嚣好像是粉饰,似乎这样就显得这场大婚是你情我愿一样。
她闭着眼,靠在马车上想来个闭目养神,脑海里却一团乱麻。
马上就要成婚了,成婚后她会有什么变化,贺欢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自己。
她只觉得上次与他好好说话,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两人变得疏远,却又突然被打乱了节奏。
突然的主动拥吻,突然的赐婚,突然的开口求他娶自己。
一切似乎都失控了。
未来也更让她茫然,但她又无可奈何。
她必须嫁他,也只能嫁他,不然更不知道出路在哪里了。
想到赐婚的事情,她还是有种心思郁结的感觉。
天子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定下了自己的人生大事,连反驳都做不到。
她终究还是没办法活的自由。
凝霜叹了口气,也不愿再想这些烦人的事情。
既然嫁了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比起自己,贺欢才是被牵累的那一个。
她强迫性的让自己休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凝霜睁开眼,手里的扇子又不由捏紧了些。
与上车一样,下马车的时候也是由贺欢搀扶的。
在一阵热闹喧嚣下,她被他牵着手慢慢踏入了贺府。
凝霜全程都是扇子遮面,只感觉他的手指很暖,府里很热闹,宾客很多。
她扇子遮面,按部就班的与贺欢行礼。
等行完洞房礼,听到司仪说“入洞房”的时候,原本往常别家最热闹的宾客声,此时却更多的是安静。
凝霜视线往宾客席间瞥了一眼,看到了几个突然掩嘴的。
不过到底都是朝廷官员,也要注意修养,又或许是因为贺欢官职不算低,席间也只是安静了一些,没有什么过分出格的举动。
她无所谓这些人的反应,心里更多的是在乎贺欢,只怕他心里介意。
凝霜终于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贺欢,就看他神色平静,却刚好盯着自己看。
手里的扇子微微动了下。
婢女阿妙再次拉着自己的手,温柔说道:“夫人可以先回房了。”
她第一次被人称作夫人,还是有些不太习惯,接着就这么被搀扶着进了婚房。
婚房是在贺欢的房内布下的。
凝霜去过贺欢的府邸,却未踏入过他的房间,一进去,满屋的红色映入眼中。
“夫人先在屋里休息,主子怕是要晚上才能回来了。”
阿妙叮嘱完便关上房门,轻轻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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