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失踪之事,直到现在还没有进展,庄丽皇后悲痛欲绝,不得已,只能像皇上请命回娘家修养。
负责守卫京中的,正是柔妃的二哥,德远侯的二弟穆成雄。
自太子失踪后,不管别人如何说,穆成雄的兵力也一直都未停止搜寻过,甚至有人看到他彻夜不眠带兵搜查,所以哪怕是庄丽皇后多次言明,需要增加京中其他守卫人手去查询太子宴的下落,依旧被圣上驳回了。
距离事发当日,已经又过去了一段时候,穆成雄虽然派遣人手四处打探,可他自己却渐渐不放在心上了。
这日,他实在推拒不过周遭的兵头盛邀,便在中午用饭时多饮了几盏。
只是他没想到这酒如此辣,竟然把他都给喝出几分醉意。
他是京中掌卫官,哪怕偶尔遇到事,那一天不来当值也不会有人过于计较,试到头晕乎时,是他亲信之一的关卫队来替他当了今日的值。
不仅如此,他还叫来了人把穆成雄送了回去,只是手下人知道掌卫官喜欢没事摸两局,便自主主张讨好把人送到了德远侯自己家的产业,如日赌坊去了。
穆成雄也没当回事,酒兴起了,手瘾也起了,不仅夸奖小兵两句,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人赌了起来。
一局、两局、三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如日赌坊的大门忽然被人堵了起来。
这是自赌坊开业到如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禁军统领张钱朝手下挥了挥手,便是一队人马将穆成雄抓了起来,“宴太子下落不明,主京中守卫的卫官却公然饮酒赌钱,在职期间玩忽职守,理当关押,至于赌坊,今日起查封,具体一切等娘娘回宫后发落!”
“是。”
一众随行官兵应道。
这事没过多久,就已经四散传开。
宫中的柔妃得知此事时,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压也压不下去了,反观正在江家和母亲一起浇水的江安宜,红唇勾起的很深。
好戏,这才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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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阮云映坐在二层雅座,手指敲点着木桌,“曾家,还愿意蹚这浑水吗?”
江初璟坐在她身侧,“得看曾家是怎么想的了。”
他们此行身在南街,这次还专门叫上了许若简,为的就是不引人耳目。
还没等一壶茶喝完,如华探头看向外面,道:“来了。”
她话音落下没多久,许若简就带着消息到了,“他们现在都在铺子里,家中无人。得亏我让人看了下,不然可就扑空了。”
有了消息,几个人没做停留,朝着曾家新租下来的铺子里去。
新开张的书肆生意并不好,柜台前只有曾鸿在整理书册,屋子不大,中间还有一道小门,阮云映抬眼扫过去,心中已有知晓。
几人一进来,就把门前的光给遮挡住了,曾鸿瞧见是他们过来,停了动作,面上也扬起了笑,只是他才准备招待几人,许若简就已经把他拦下,勾肩搭背道:“你祖父是不是在这儿帮衬你?”
曾鸿点头,眼睛几转间,若有猜测,“此行不是为我?”不然也不会上来就问他祖父。
许若简嘿嘿一笑,江初璟诚实点头,“是找老爷子有要事。”
听到是他开口,曾鸿沉默。
他是聪明人,经历了最近这些事以后,心思也比其余人成熟不少,他知道,这次如果只是许若简有事寻他祖父还没什么,可若是江家小郎,那意义可就变了。
“鸿儿,让江小公子进来吧。”里间,一道沧桑声音传过来。
听到祖父开口,曾鸿抿唇,没在迟疑,带着几人进入内间。
“你在外面好好打理书肆,误要让旁人进来。”曾老爷子放下手中毛笔,叮嘱道。
曾鸿颔首,知道自家祖父谨慎性子,许若简挠挠头,见如华离开,他也没做停留一同出去了。
“老爷子最近身体如何?”江初璟并不持身份,主动问道。
曾老爷子请他们落座,又亲自给他们斟了盏茶,才淡笑着道:“身体硬朗,不过年龄到了,不比江首辅了。”
江初璟听他提起父亲,也跟着客气两句。
曾老爷子却没有多说,简单寒暄两句后直入主题:“敢问小公子,太子殿下现在......?”
上次太子失踪前,就是登过曾家的门,一直到现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也不见太子露面,二皇子如今更是声势中天,不管表面如何,实际上曾老爷心中也是焦灼的。
江初璟迟疑,片刻后,还是点头道:“安好。”
听到答案,曾老爷子松了口气,眉正中的折痕好似都轻了几分。
压在心底的焦虑散去,他才有别的心思询问,“这次江小郎君登门,是有何要事?”
江初璟既然打算登门,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坦然道:“老爷子也知晓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暗潮汹涌,这次过来寻您,其实是受庄丽皇后所指,娘娘想让我来问问您,当初曾家明明已经有所防范,更是从没在军饷上耽误过,怎么在最后关头,还是着了二皇子的道?”
久违的称呼传入耳中,曾老爷眼皮下垂,虽然没有明说,可面上的愧意遮掩不住:“是我们曾家对不起娘娘的栽培。”
“栽培之事且先不谈,娘娘想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让您这种谨慎性子的人都给瞒了过去,以后若是二皇子一党再有动作,也好防范一二。”
“这......”曾老爷忽然沉默了,他拧起眉,神色踌躇不决。
毕竟,这可以算得上是他们家的密事了。
“祖父,”曾鸿一直隔着一层帘子守在柜台前,听到里面的谈话,他垂下眼皮道:“不过一桩往事,就是说了也无妨,若是真能以此给娘娘警示,也算得其所。”
“......好。”思忖片刻,曾老爷子还是沉下声,说出了那日他突然离值的原因。
“宣阳十五年,老夫有幸得娘娘栽培,后一路居上坐得户部尚书之位,某心生感激,自当以身作则严于律己。”
“可随着太子殿下和二皇子的成长,原先还协力于朝的诸位大臣们也开始暗动风波起来,某小心谨慎,唯恐走错一步便跌得尸骨无存。可是那一天,还是来了。”
“户部侍郎楚鼎在我一日散值之后,将其中最重要的边关军粮上报清单给藏了起来,又因为别的原因耽误,等我真的着手去准备时,已经来不及了。”
江初璟疑惑,“军粮信件可是急报,这种信件便是散值之后,若是收到,也应当加急处理,您怎么会......?”
不怪他如此发问,毕竟众所周知,户部尚书为人严谨,处事谨慎,按理这种错误不该犯才对。
曾老爷黯然道:“因为当日我得知了一件消息,所以在散值那一刻接到军粮清单时,存了一丝侥幸,先去处理了旁的事,便是因为这铸下祸根......”
“能让您这么紧急离开处理的事情,会是什么呢?”阮云映好奇。
她一开口,曾老爷更是苦笑几分,“是关于鸿儿的,当日,鸿儿被人下了跳去了城南万向轩,在我得知消息紧赶慢赶过去,才算没让他失足于那,可即便处理好此事赶回宫中,宫中宵禁也进不去了,接下来又是寻找信件再次耽误,自此,便是曾家倒台的开始。”
“万向轩?”江初璟不明所以。
“就是有断袖之癖的地方。”阮云映给他解释。
曾老爷没有否认,接着道:“鸿儿是我们曾家一脉的单传,更是被给予厚望,我是断然不会让他行差踏错的。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在曾家倒台之后,接替户部尚书之位的竟然会是楚家,直到后来,鸿儿说在万向轩看到了楚鼎之子和二皇子,接着,又有楚家女儿内定成为二皇子妃的事情传出,我才知晓楚鼎这么做的原由。”
此事若是真的成了,楚家便是从龙之功,又有女儿联系,谁能说以后会拔升到什么地步。
江初璟没说话,他今日确实受他阿姐所托,想要知晓当初这些事的原由,不过这些乃是点缀之笔,他真正想问的是另一件事。
“若是楚家倒台,户部尚书之位空悬,到那时,您还愿意接手吗?”
曾老爷子一怔,已经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他摇头,“曾家刚没落的时候,我还曾有过不甘,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卸下国朝重担,开个闲散铺子,每日写写书作作画,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那您的孙儿呢?”江初璟问。
曾老爷子凝神细想,片刻后笑了,“官场沉浮,如履薄冰,若是鸿儿有此志向,等那么一日自有他施展的地方,可若他想平凡度日,无琐事烦心,娶个喜欢的女子,也无甚不好。”
他说的话,渐渐和当初江初璟给阮云映说的话重叠了,江初璟点头,知晓他意已决,也明白他的爱子心切,他行礼,没做纠缠带着妻子一同告别。
看着他们的背影,曾老爷嘴唇微动,最后提醒一句道:“什么事,一旦牵扯上姻亲关系,便不是那么容易动的了。”
江初璟步子一顿,站了片刻,忽然转身,再次朝他一礼。
出了曾家的书肆,几人有些沉默。
许若简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但也明白那不是他现在能考虑的,见好友难得严肃,他岔开话题:“我们好久没有一同饮酒,正好这次到了我地盘上,今日请你们一起尽兴,如何?”
江初璟看向阮云映听她的想法,阮云映没在意点头应下。
她却没有想到,这随意的一次应声,竟让她见到了那个想见却一直不敢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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