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秀兰正淘米准备做饭，瞧见余小溪回来了，喜的顾不上拿布巾擦手，只将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抹了几下。

“就你自己回来的？宁哥儿呢？”

霍秀兰伸脖子往后看去，只有余小溪一人。

余小溪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我就是回来看看，待会儿就走，来的时候宁哥儿还睡着，就没叫他。”

霍秀兰有些失望，老人对孩子都是隔辈亲的，宁哥儿可是她的心头宝。

“进屋吧，正好刚要做饭，你来得赶巧了。”霍秀兰笑着让余小溪进屋去坐。

余小溪挽起衣袖：“我帮你吧。”

“哪里用得着你来，进屋歇着去吧。”霍秀兰是个疼孩子的，昔日余小溪在家里时，她都不怎么让他干活，但该教给他的技能一样都没落下。会不会是一回事，让不让干又是一回事。

“爹他们呢？”余小溪往屋里一看其他人都不在。

“赵老头找你爹有点儿事，去他家了，”霍秀兰进屋里拿了六颗鸡蛋，余小溪回来了，就得做点儿好的，“小山他们仨不知道到哪疯去了，小山都多大了，都开始相看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好人家的哥儿、姐儿哪个能瞧得上他。”

说起家里的事，余小溪的眼里浮出几分笑意，他随手拿起霍秀兰放在锅台边的葱，细细扒着葱皮：“小山人品好，长得又好，咱们家也不是那种刁钻人家。小山想找一门好亲事并不难，何况他现在还能自己赚银子了。”

余小溪是怎么知道余小山赚银子这事的，霍秀兰不问也知道，准是赵凤珍说的。余小山昨天晚上就把赵凤珍和冯虎白吃一顿烧烤的事说了，别的倒是没有多说。

霍秀兰有心想把他们俩吃了多少银子给吉如意送去，后来想了想还是没去。这样算得清清楚楚的未免太见外了，都在一个村子住着的，有来有往的，这事早晚能还回去。

正说着话，余小山他们仨闹哄哄地回来了。余英眼尖，最先看到了余小溪。

“大哥！”她像只蝴蝶似的，张着翅膀扑到了余小溪的怀里。

霍秀兰悄悄地对余小山道：“正好你们回来，去逮只鸡杀了，动静小点儿。”

余小山知道这是怕大哥知道不同意杀鸡，忙将菜刀藏到身后出去了。

等外面传来鸡惨烈的叫声后，余小溪想要阻止也晚了。

霍秀兰一共做了四道菜，土豆炖鸡，菠菜炒鸡蛋，烧茄瓜和五彩凉菜。

余禾踩着饭点回来了，霍秀兰打趣他，这是闻着味了才回来，要不然都不能回来。

说得一家人都笑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余小溪笑着笑着眼睛开始泛酸，恍惚间回到了他还没出嫁的时候。

那时候多快乐了，现在，唉！

吃完了饭，霍秀兰去刷碗，余小溪也要跟着去帮忙。

余小山拉拉他的衣角，悄声说道：“大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余小溪看余小山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是和他的相看有关。也是，这种事情不好和父母说，余小川和余英又太小，自然也不能和他们俩说，就只能跟他这个大哥说了。

余小溪跟着余小山来到他的房间，没想到余小川也跟着进来了，还将门关了。

余小溪被两个弟弟这么严肃的样子弄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余小川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大哥，你和我们说实话，他们家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啊。”

霍秀兰每次都问，他都是这么说的。好与不好只能自己知道，说出来让霍秀兰担心。

“你撒谎！”余小川气得满脸通红，“你那个婆婆我们昨天见到了，她！她！我看她不是什么好人！”

余小溪急得从炕沿上站起来：“她怎么了？和你们说了什么？”

余小山就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见微知著，虽然昨天的事情不能看出赵凤珍对余小溪不好，可总归能说明她人品不怎么样。很多人都喜欢贪点儿小便宜，她昨天的做法是不能用小便宜这三个字遮掩过去的，那是明晃晃的贪婪。看在余小溪的面子上，她都不能那么做，她那么做，只能说明品行不好，也没把余小溪放在眼里。

余小溪见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只得说道：“婆婆确实有些……不过相公待我极好。”

余小山和余小川两兄弟对视一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相公是读书人。”余小溪生怕他们不信，急急忙忙补了一句。

余小山一想也是，都说读书人明事理，和他们庄稼汉不一样。只要冯书禹待余小溪好就行，他又不和赵凤珍过日子，余小山想得很简单。

余小川还是一脸气哼哼的：“大哥，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们，我和二哥去揍他。”

“对！”余小山比划了一下，“要让他们家知道咱们家不是没人给你撑腰。”

余小溪又待了一会儿便要回去，霍秀兰给他拿了十颗鸡蛋，又塞给他一只用油纸包好的鸡腿，就是中午吃的那只鸡的。余英吃了一只，另一只霍秀兰留给了宁哥儿。

“下次再回来一定把宁哥儿带回来，几天不见我就想他。”

余小溪答应着，将鸡腿收了起来，只是那十颗鸡蛋说什么都不要。

鸡蛋是金贵玩意，很多人家都舍不得吃，都攒起来换银子呢。他这次是空着手回来的，本就不好意思，又怎么能拿鸡蛋，说什么都不肯拿。

“这是给书禹补身子的，他读书累脑子，应该多补补。”霍秀兰将布包塞给余小溪，“宁哥儿刚能吃饭不久，也应该多吃点儿鸡蛋补补。”

余小溪眼睛胀胀的，什么都没说，将鸡蛋收下了。

霍秀兰又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银子还够花吗？”

“够的够的，”余小溪生怕她再给，说这话时头用力地点着，“我嫁过去时你给了我三十两银子，这才两年，还有很多呢。”

“那就好，我想着书禹读书费银子。你们家里的开销要比旁人家大些，”霍秀兰放下心来，又不忘嘱咐着，“遇到难处了就和娘说，娘不能看着你们的。”

余小溪将头低下来，鼻子发酸，小声说道：“我知道的。”

“再让书禹考几年试试，如果念到二十五六岁还不成，那就说明不是念书这块料，就算了吧。到时让他在镇上找个账房先生，每个月的月银也不少呢。”

冯书禹才二十岁，距离霍秀兰说的年龄还有好几年呢。当时霍秀兰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是想着冯书禹以后真能考中秀才，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余小溪跟着他不会受委屈。就算考不上秀才，在镇上找份活计每个月也不少赚，总好过那些连大字都不识的庄稼汉好。

只是前几年供他念书日子会紧巴些，大不了她再贴补一些也就是了。

一家人将余小溪送出小门，余小溪百感交集的往回走。

快到村口时，他将鸡腿从布包里掏出来，揣进胸前，又仔细整理了一番，确定不会被人看出来藏了东西以后，这才回了村里。

离着家门口老远，余小溪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急急忙忙往屋子里跑去，果然见宁哥儿趴在地上哭。

赵凤珍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出：“哭哭哭，天天哭丧呢！我还没死呢！”

看到余小溪身旁的布包，瞬间止住骂声，双眼放光地将布包拿了去。

余小溪把宁哥儿抱起来，擦擦他脸上沾着的泪和土。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现在衣服脏了，还滚了一脸的土。

余小溪一言不发地将宁哥儿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宁哥儿渐渐止住了哭声，但还一抽泣一抽泣的，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

“银子呢？”赵凤珍在包里没翻出银子。

“没要来。”余小溪抱着宁哥儿头也不回。

“我看你没要吧？”赵凤珍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之前叫他回家要银子，就推三阻四地不去，后来去了一次，也说没要来。她就有些半信半疑，看到吉如意的烧烤摊子那么赚钱，余小山和余小川都在那干，还有那头牛，一看就不是没银子的样，就又让余小溪回去要银子。

余小溪推门回了自己屋，冯书禹靠着窗边看书，见他回来了头也不抬。

“宁哥儿哭了你没听到吗？”余小溪一手抱着宁哥儿，一手将门关上。

冯书禹火大：“哄孩子那是你们哥儿的事，你看哪家的汉子哄孩子了？”

余小溪的性子与霍秀兰并不一样，他素来脾气软和，往日里冯家人对他怎么样，他都不怎么反驳，可刚才看到宁哥儿哭得那么可怜，他实在是受不了。

上午走的时候他本想带着宁哥儿，但赵凤珍没让，说他带着宁哥儿走不快，而且宁哥儿还睡着。

他想了想，虽然赵凤珍不是那么喜欢宁哥儿，但毕竟是孩子的亲奶奶，他早去早回不会怎样。

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刺痛了他的心，让他再也忍不了。

“不过是个哥儿，又哭不死。”冯书禹不屑地说道。

气得余小溪浑身战栗：“你既然看不起哥儿，你娶我做什么！”

跟在后面的赵凤珍推门大怒：“娶你还不是因为你娘家有钱？要不然我儿子堂堂一个童生，会娶你这么一个便宜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