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朝落难

镇子上,一如先前来村里传消息的人说的那样,县老爷被钦差大人直接处死,连带着县里的衙役主簿都杀了好几个,县城外搭起了施粥的棚子,救济粮食也被安稳的送到各镇子上。

村长出发前就带了证明自己身份的文籍,救济粮是由县衙派出的主事负责押运到各个镇上的,除此之外来负责替县衙收收集整理这次受灾的具体情况。

各村的人要把粮食背回村里去,需要办理的手续更加繁琐。

而且一同前来镇子上的人都是周围十里八乡二十多个大小的村子,村长年龄大了难免有些老眼昏花,再加上一路过来的暑热让他心力不济,许多事情便要他的大儿子和手底下的人帮着去办。

这其中就包括村长记录各村的人畜伤亡情况、村里财物损坏情况以及大大小小的事宜,需要一点点归纳成册然后上报给主事们,再又他们带回县衙整理成卷宗。

这些事村长大儿子从来没做过,他又不是细心的,做了一阵子非但没有做出头绪还把自己闹腾得毛躁郁闷,于是就想起了念过书的顾渊。

而此时顾渊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他会写字,而且懂公文。

孤儿院出身的他没有条件上幼儿园,就连用来打发时间的玩具都很少,孤儿院的阿姨们要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就让四五岁的他跟着附近街上的老人们看他们下棋练字。

老人爷们很有耐心,闲聊的时候就会给顾渊讲笔画,讲字体结构。耳濡目染之下顾渊最先学会写毛笔字,后来一直坚持时间长了也练的不错,上了大学后毛笔字成了必修的课程,他那一手漂亮的字体也是教授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

村长大儿子念私塾的时间不长,只会认会写简单的字,对于公文并不擅长。而顾渊适时出现表示自己会写公文后,这一项繁重的任务就全部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们在镇子上住了一晚上,顾渊一个人光整理公文就弄到了丑时。

半夜醒来村长大儿子看到还在忙碌的顾渊后不由得暗自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更是心安理得的把所有的东西连同第二天的安排都丢给了顾渊,简直把顾渊当冤大头。

顾渊像是没发现他利用,清晨就起来勤劳的跑前跑后,午饭没顾上吃下午也没歇息,一直到把村里的事安排的妥妥当当才缓了口气,元潭村的卷册也比其他村里的交的更早。

村里的汉子们原本就因着挖井的原因对他的态度友善了很多,这两天一夜看他忙前忙后为村里人操心办事尽心尽力的模样,就更加没了先前针对的心思,见到他后都爽朗的主动打招呼。

顾渊对他们的善意全都微笑应对,偶尔遇到对村里情况不了解的地方还会主动询问这些人,态度间自带如沐春风的气质。

村里的汉子们之前觉得顾渊对他们很是冷淡,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有很大的距离感,总觉得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现在顾渊有意结交,他有礼有度,知晓进退,短暂的相处过后之前的距离感便荡然无存。

第二日还是没能领得了粮食,因为有几个村落死的人太多记录不全,到现在没有交齐县衙所需要的籍册。

主事们虽然着急,但也不主动帮这些人,只说籍册不交齐就先不发粮食,他们行事自有章法,十里八乡的村长汉子们没有一个敢去挑战主事们的权威。

当天晚上顾渊也没闲着,从这里来的大多数汉子们都在驿站里住着,彼此之间消息流通的很快,顾渊和汉子们聊着各村的水土庄稼,风俗人情,凭借着手里几颗又小又酸的杏果轻而易举的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杏果是顾渊在路上偶然发现了一颗杏核催生出来的杏树上结的,六月里正是晚熟酸杏成熟的时候,只是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农作物都没有经过培育优化,口感更偏向于原始的野生酸涩感。

顾渊不喜欢吃酸涩微甜的杏子,但对于饿了这么多天连青草树皮都能下肚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些指头大小的果子已经足以安抚他们饥渴许久的五脏庙了。

吃人手短再加上无事可干,得了杏子的人交谈欲很是旺盛,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里,许多村子里的汉子们都知道了元潭村有个叫顾渊的后生,读过书识得字,待人接物都很大方,是个很不错的小伙。

……

元潭村后的山谷里,苏谷看着满身伤口衣服凌乱的少年有些伤脑筋,他给出去的那十文钱原本就只是图个心理安慰,没想着少年能还回来,可现在少年却找上了门。

让苏谷更惊讶的是少年的来路:“你是从哪儿知道我们主这里的?”

少年声音依旧嘶哑:“之前你们从山上下来,我看到的。”

苏谷不由得咋舌,赞叹少年人眼力真好,随即又问:“那你是怎么找到上来的路的,路口栽了那么多酸枣刺,没受伤吧?”

少年摇头:“我怕村里人看见跟着上来,就没走山路,是从山谷里爬上来的。”

苏谷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少年却误会了他的沉默,以为苏谷并不接受自己。

“啪…”

苏谷看着少年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面庞倔强:“主夫郎,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做很多的活,洗衣砍柴挖地种粮食我都能行,求你留下我。”

苏谷也很是无奈,他和相公现在自身都难保,根本就护不住这个孩子,他耐着性子解释:“不是不留你,而是没办法留你,你看我们现在住的也就这么点山洞,吃的用的都没多少,银子更没着落,你跟着我们有什么出路?”

少年狠狠磕一个头,看向苏谷的目光坚定不移:“主夫郎你不用管我吃喝,这些我能自己解决。钱财你早就已经给过我了,从我接过那十文钱起,我就永远是主人家的奴仆,不管主夫郎家里如何,这辈子我都要永远跟着你和主子。”

少年摆明了是要留着报恩,苏谷也没了办法,只说:“那你先留下吧,什么时候想离开了跟我们打声招呼就行。”

少年嘴上应了,心里想的却是这辈子他死都不会离开主人家。

苏谷让少年起来,看着他已经到自己肩膀的身高询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是哪里生的人?”

少年微微垂了眼,语气透着一股哀伤:“我今年满十岁了,是大坪村的人,我爹姓李,娘亲叫我木头,可我不想跟我爹姓。”

苏谷没想到木头才十岁,看他的个头至少应该十三四了才对。

至于木头为什么不想跟爹姓,苏谷并没有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苏谷不会随意去触碰。

木头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主夫郎,我想跟娘亲姓,你能不能再帮我取个名字?”

苏谷不解:“为什么要换名字?”

木头摸摸脑袋,一头枯燥毛乱的头发被他摸得像炸了毛的机鸡窝:“我娘亲姓木,可是姓木名字叫头的话会很奇怪。”

苏谷一想也是,只是替别人起名字这样的事他之前也没干过:“让我想想,名字要跟你一辈子,不光要好听还要寓意好。”

木头高兴的蹦了蹦,这会儿倒没有先前刻意伪装出来的老成模样,显现出几分少年的活泼来:“主夫郎你慢慢想,我之前在沟里看到了兔粪,这会儿去挖几个陷阱那能不能抓到兔子。”

木头扛着山洞边放着的锄头跑了,苏谷把山洞里暂时不能让外人看见的东西收了起来,然后认真思索着自己之前看过的书册,想给木头起个寓意好的名字。

村长家里吵吵闹闹的,村长夫人和大媳妇被人送回家后大闹了一场,一定要老二和老三去教训苏谷一顿,还要把他绑回来给苏永福出气,不然就是不孝。

可老二老三哪里肯干,挨打的又不是他们自家儿子,他们凭什么出头?更何况自家爹娘偏心苏永福这个长孙不是一天两天,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他吃,自家孩子只能吃苏永福吃剩的渣子,他们已经不满很久了。

如今苏永福犯下大错,他们才不会在这风口浪尖做傻事,平白给村里人添了谈资去。

至于老二老三的两个媳妇更是偷偷躲在屋里笑话大媳妇,作为妯娌,他们这些年可没少挨大媳妇的欺负。只是明面上他们依然要装得恭恭敬敬的,还时不时的听村长夫人骂她们两个那天没跟着去,不然四个人一起上总能打得过苏谷。

两个媳妇挨了骂自然要喊冤哭啼一番,老二老三一听母亲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自家媳妇儿身上,越发觉得自家母亲偏心大房,言语间的吵闹也更多了。

就这样村长家里嚷嚷闹闹了两三天,终于到了外出的汉子们返回的时间。

而木头也有了自己的新名字,叫“木泽安”。

苏谷很认真的对木头解释:“你木,五行当中水生木,这便是‘泽’的由来,而‘安’则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顺遂无虞。”

小少年认真点头,迎接这一生里最深刻的记忆:“主夫郎,木泽安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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