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朝落难

苏谷正口渴着,顺势接过碗里的水一饮而尽,这才觉得胸膛里好受了些,也有力气说话了:“我没事,就是今天走的远了,回来的路上多费了些功夫。”

他说着从地上起身,顺手把窝棚上搭着的帘子放下来,隔绝了有可能来自外面的窥探。

“我今天找到好东西了。”苏谷顾不上维持自己悍夫的表情,快速取了最上层的柴火,笑得像个得了珍宝的孩子:“你快看…”

顾渊毫不吝啬的夸奖:“阿谷你好厉害,找了这么多能吃的野菜。”

苏谷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脸颊有些莫名发热。

“这些野菜很好吃,但是,还有更好吃的。”

苏谷说着将扎成捆的野菜整整齐齐地码在脚边,这才从背篓里拿出牛腿瓜献宝似的递给顾渊看:“这是牛腿瓜,煮熟了甜甜的,很好吃。”

顾渊认真看着,脸上的笑意一直没下去过。

“一共有7个,这个是最大的。”苏谷边说边一个个拿出来摆在地上:“最小的这个刚好够咱们吃一顿,待会儿我就把它煮了,你爱吃甜的吗,不爱的话我再拌几根野葱。”

此时顾渊能感受到苏谷毫压抑的、不刻意伪装的喜悦,这样的苏谷就像一个闪闪发光的宝石,吸引着顾渊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流连忘返。

十六岁的苏谷正处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材单薄高挑,双眸明亮,眉眼带着倔强,秀丽的鼻子冲淡了眉眼的锋利感,让他的五官立体的同时多了分柔和。

就连受了伤的那半张脸颊也好似一只蝴蝶栖息在上面,像中世纪油画一般浪漫而妖艳,在顾渊的眼中,这样的苏谷漂亮的耀眼。

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跳着,这种悸动是顾渊有记忆以来从不曾感受到的,单身了二十年,他确认自己真的栽了。

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可谁规定不能一见钟情一眼万年呢?

顾渊骨子里是传统且冷淡的,青春时期当别的男孩子都在为两性之间的隐秘而好奇冲动的时候,他只觉得视频上那些原始的冲动毫无美感,甚至低俗令人作呕。

后来上了大学,中文系的他阅读了很多浪漫唯美至死不渝的诗歌小说,也学会慢慢体味诗集文学里描写的那些隐秘而不可言喻的美好,可那时的他并不认为这种悸动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即便他因为优异的成绩、俊朗的容貌甚至称得上可怜的身世而收获了很多人的青睐,男男女女都有,他却不以此为傲。

他永远是理智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此制定计划竭力去完成。唯一一次超出计划的意外让他得到了异能同时穿越到这里。

之前顾渊还曾暗自叹息自己的不走运,可如今看来,上天分明是给了他足够的优待,才能让他跨越了整整两个世界,还能遇到令他心动的人。

伸出手,将这个人牢牢抓紧,一辈子都不放开。

顾渊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他伸手抓住了苏谷的衣角,窝棚实在太小了,放了柴火野菜后,苏谷连带着他七颗牛腿瓜一起,只能在床沿边挤着,这也方便了顾渊的动作。

苏谷还在兴头上,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抓住后诧然望去:“怎么了,难受?”

顾渊含笑摇头:“我只是觉得阿谷像画里的人一样好看,让我看花了眼,所以想拽一拽你,看你是不是画里出来的小神仙。”

他的表达实在直白,苏谷耳尖和脸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他羞恼顾渊言语间的浪荡不正经,心底却生出了隐秘的欢喜,为顾渊主动而亲密的举动,也为不嫌弃他脸上的疤痕。

“你…不正经!”苏谷低斥一声,这次却没有走出窝棚。

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如同此时窝棚里的温度一样,热烈但又克制,只是顾渊握着苏谷的衣角没有放开,苏谷也只蹲在地上,细细的挑拣去野菜里的枯叶泥土。

顾渊的身体到底是亏损太多,不知不觉间他就睡着了。

苏谷听到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这才抬头去看床上的顾渊,见他睡的安稳,脸上也没了低烧逼出来的憨红后才放下心。

看来他熬的板蓝根还是有用的,不如晚上就再煎一碗,免得晚上还发热。

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村里人一天基本都只吃两顿饭,因为容易饿所以晚饭就吃的格外早些。

未时刚过,毒辣的阳光有了衰退的迹象,苏谷把最小的那个牛腿瓜拿出来用刀刮去了最外层的薄皮,切成薄片,灶膛生火锅里倒上水,把瓜片丢进锅里直接煮。

其实这样嫩嫩的瓜片带着微脆的口感,用油炒出来口感更好,可苏谷没有油,上一次吃油的时候还是他刚来元潭村的路上买了半斤肥肉,在窝棚搭好的那天炼了小半碗的猪油,做饭的时候用筷子蘸一点放进锅里。

即便这样节省,那小半碗的油也只吃了不到十天就没了。

锅里的瓜用小火炖着,苏谷把之前挖出来的野葱清洗干净切成小段,撒上盐和几颗青花椒搅拌搅拌,清爽的小菜就好了。

元潭村有吃野葱的习惯,山脚下的野葱几乎被挖完了,苏谷今天遇到的这些也是在那块荒地挖的,葱根白嫩,辣味重,下饭吃最合适。

趁着锅里煮瓜片的时候苏谷又挑了扁担去打水,他要趁着村里人还没有为水起争执的时候把新做的那个大桶装满才行,那个大桶装满水应该够他们两个人用七八天的。

今天他来的早,村里人大多都在做饭来挑水的人没多少,所以苏谷老远就看见在远处树底下站着的苏桩子。

苏桩子也看到了苏谷,立刻就朝着他走过来,似乎是专门来等苏谷的。

“谷哥儿,”苏桩子嗓音高亮,整个人的气势都瞧着和以前大不一样。

“桩子叔。”苏谷记着苏桩子离开的时候丢给他的半个用树叶包着的杂粮馒头,这是人情,他记仇也记好。

苏桩子伸手拉着苏谷离开了取水小道,往田埂上走了一截避开了来往的人影才问:“昨天栓子家的那几个是不是来找你了?”

元潭村其中一个族老的名字就叫栓子。

见苏谷点头,苏桩子先恶狠狠的骂了一声‘不要脸的’,这才解释:“这事怪我,先前…我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知道,自打你来以后我看着你和村长族老们扳扯,看着你要回自己的地,看着村长和族老们在你面前低头…”

“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同样是哥儿,你和我的命怎么就不一样,你怎么就能活的那样自在?后来我慢慢想开了,你能活的那样自在,是你豁得出去,你不怕他们。”

曾几何时苏桩子的身上一直带着青紫伤痕,在所有人面前他永远都是低着头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多出的寻常哥儿,就像元潭村所有的哥儿一样。

如果把元潭村的人分为三等,那哥儿肯定是最低的那等,他们往往干着最苦最脏的活,也挨着最重的大和最毒的骂。

“哥儿就是低贱。”这是他们从小听的最多的嘲讽。

苏栓子在娘家时也曾有过好日子,他爹早死,他娘抚养他长大,两个人虽然过得贫苦却也快乐,后来他嫁了人,到了夫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公公婆婆的磋磨和丈夫漫无休止的打骂他都忍了。

可当他历经生死生下哥儿后迎来的却是一顿暴打和嫌弃,还有公公和婆婆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要去后山沟里的打算。

后山沟里,哥儿的尸骨比沟里的石头还多。

后来是苏桩子拼了命才把哥儿抢回来,也是自那以后,他身上的伤痕就再也没断过。

“你猜怎么着了,谷哥儿。”苏桩子亮晶晶的眼里有希望和狠厉:“松哥儿已经十二了,那两个老不死的要把我的松哥儿卖给山那头的老稣夫做续弦,我不肯,他们就要男人打死我,我急了就和他们拼命…”

元潭村打谷场上,几个上了年龄的婆娘哥儿也在讨论这件事:“你当时是不知道,那桩子就和疯了一样拿起锄头就往他家男人身上砸,他家男人平时仗着栓子能忍还耀武扬威的,实际上就他那体格那力气,窝囊得不像个男人。”

“刘花养出来的儿子能有什么用?还不是仗着桩子没有娘家人撑腰才敢做那些丧了天良的事。”

“男人被砸的抱着头躺在地上直叫唤,刘花和他家那口子还要上去给他儿子帮忙,没想到桩子也是心狠的,那锄头是半点儿没偏,只往他俩的脑瓜子上招呼,吓得那老两口子躲都躲不及,哪儿还敢打松哥儿的主意。”

“要我说桩子也可怜,他家的松哥儿更可怜。”

“后来还是族老出面叫了族里的人才把他们拉开,只是和刘花关系好的那几个可给好好谷哥儿记了一笔,就在晌午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们几个往谷哥儿住的窝棚那边走呢。”

“这又关谷哥儿什么事?”离村里远的一户人家媳妇儿好奇的问。

“嗨,你们是没看到桩子打人那模样和谷哥儿像了个十成十,再加上他和谷哥儿走得近,说不定就是谷哥儿给他出的主意,可不就是记恨上了么。”

苏桩子拉着苏谷的手腕脸上满是歉意:“这事是我连累了你,等回去我定好好和他们扳扯,你莫要放在心上。”

苏谷想的是另一件事:“族老没说什么、没罚你?”

苏桩子一愣:“只嘴上说了几句,没动家法也没说要罚我。”

苏谷直觉不好,问:“你可知道以往村里遇到这样的事是怎么处理的?”

苏桩子忽的就白了脸,以往的时候,这样不孝长辈不尊丈夫的妇人下场都算不上好,有的被赶了出去,甚至还被家法处死了。

苏桩子慌了,他勉强压住心慌回想自己出来时公婆的神色,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苏谷道:“如今天旱,村里人连自家都顾不过来,应该不会为了你的事情出头,但等过了眼前的这关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你可能会有危险。”

苏桩子也沉下心来,他们家公婆丈夫都是好吃懒做,全靠着他一个人干活养活一家子,现在世道这么艰难他们肯定不会让自己死了,但以后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了谷哥儿,”苏桩子像是想到什么有些匆忙:“我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说完便跑开。

苏谷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随后叹息一声打了水往家里赶。

等他锅里的瓜已经炖煮好了,十多步远就闻到炖瓜特有的甜香味。

苏谷揭开锅盖,里头的瓜片已经炖得软烂,嫩黄的瓜瓤瞧着又沙又绵,筷子一夹就断成了两节。

瓜片的味道本来就清甜,苏谷便只放了一点点盐,他给两个竹碗里各倒了满满一碗锅里都还剩下些,可见今晚绝对能吃个饱饭。

顾渊是被炖瓜清甜的香味唤醒的,经过异能一整天毫不间断的温养,他现在已经勉强能直坐起来,只是苏谷制止了他的动作:“你多躺躺,等身体养好了再动弹。”

苏谷不知道什么叫“后遗症”,却也知道这么重的伤要是不仔细将养,以后肯定会留下病根的。

顾渊便也没纠结着要起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苏谷共度一辈子,那么让自己的夫郎给自己喂饭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眼看着苏谷一口不吃要先给自己喂,顾渊笑着推了推苏谷的碗:“你一口我一口,咱们一起吃。”

“嗯…”苏谷一脸严肃,手里的勺子喂给顾渊一口,顺势自己也吃了一勺。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一下就红了,呐呐得说不出话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倒是顾渊脸上笑得就像花开了一样,伸手握住苏谷的衣角轻轻摇晃:“阿谷做的饭真好吃,你做的饭是我吃过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我还要…”

苏谷被他这么一打岔下意识的又舀了一勺子饭喂到他嘴里,刚刚两人共用一勺一饭的尴尬也慢慢消散。

“还要吃你拌的小菜。”顾渊像个嗷嗷待哺的幼崽等待苏谷的投喂。

苏桩子家里,他忙慌着走在小道上,却不是回村里,而是一转身去了村西头一个老寡夫家里,老寡夫是如今村里年纪最大的哥儿,也是唯数不多年轻时不孝长辈不尊丈夫却能安稳活到现在的老人。

苏桩子想,他总归有办法为自己的松哥儿挣个好前程的,就算拼上他这条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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