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虽天寒地冻也掩不住百姓脸上的喜意,今年是个丰年,辛劳一年的穷苦人家也愿意到城中割上三两斤肉来庆贺庆贺。
溪源村距里水镇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天方擦亮,大伙儿便结群成队地往镇上走,一路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几个粗布麻衣的妇人正谈得兴起,就见一钗发细致中等身材的女人背着背篓从她们旁边匆匆而过,几人相视一眼,一嘴快的婶子忙叫住人,“余家的走这急作甚?我们也要去镇上咧!”
宋王氏恨恨停下脚步,再转身时已面上带笑道:“方才想事走的急切,倒是不曾留意到几位嫂子了,嫂子们也是去置办年货?”
“再有十来日就过年了,这时候儿去镇上不置办年货难不成还是偷汉子?”
这话一出,旁余几位妇人纷纷掩嘴偷笑,倒是那宋王氏一脸的羞恼,对着几人狠狠啐一口后逃也似地离几人远了些。
这边见人走远,也不继续纠缠,只问:“林嫂子,你家沧甲还没醒?”
“没呢,大冷的天儿,在外昏睡一夜,被人发现带回去的时候都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这都过去两日了,若不是还喘着气儿,老李家的都要准备后事了。”
“这不该宋家大哥儿准备?李家的还是心善!”
谁说不是呢?可也要那余哥儿拿的出来啊!
李林氏暗暗叫苦,李家是村里的大户,江湖太平百余年,李家就一直扎根在这里,迄今为止亲的表的李家亲戚在附近几个村子乃至镇上都随处可见,而恰巧李沧甲就是李家主家一脉。
说来他还叫自己一声伯娘,但因着他是他爹捡回来的,他爹与爷爷又去得早,只他奶一路把他拉扯着长大,若非因着童生身份,那族谱上名字都上不去。
两年前他奶过世后,他爹这一房就只剩他一独人,没了人管束,竟至性情大变,平日招猫逗狗拿些酸腐的文章调戏村中未出阁的哥儿姐儿,村里对他避之不及,现都十七岁了还未有人来说亲,李家的亲戚原还看他考了童生指着他上进,经此一遭也是彻底放弃了。
现下他自个儿讨娶了宋家小哥儿,纵手段不怎么入流,但好歹是讨着媳妇儿了,今下人虽被除了名,但外人却不知晓,李家顾及着颜面同其童生身份,犹豫着还是将人接了回去几房凑钱请了大夫看着。
她愁啊!想他早些走,又觉大过年的办丧事不吉利,可这般活着又要日日用药花钱如流水般,谁用着都心疼啊!
况还是个外人,哎!
几人边走边谈,未觉察旁边大石后竟绕出了个模样俊俏的小哥儿,只见他紧了紧背篓带子,原朝着镇上的脚步硬生生拐个弯儿,径自一步步往着村口的方向而去。
本还想着去镇上扯两匹粗布添褥子的宋余,这下也不想去了,他慢吞吞往回走,李沧甲只有一破茅草房,四处灌风漏雨,家里像样的被褥都没有,他来了几日脸颊大腿都生冻疮了。
远远的,茅屋外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见着宋余,忙焦急着跑过来,打量宋余一圈才松口气道:“哥你怎么今日出门了?”
“阿罹咋这快过来了?”宋余并未回他,打开门拉着人进屋放下背篓后继续问道,“王小兰可有欺负你?”
小少年名宋罹,是宋余的亲弟弟,母亲因生弟弟难产而死,兄弟两人一直养在宋家老太太膝下,后来祖母过世,两个伯伯分了家,他爹宋山才带着兄弟二人出来住,也因此为两人娶了个后娘——村中有名的王寡妇。
他向来不喜听村中的杂言杂语,但这王寡妇到处勾搭汉子一事他确是知晓的,只因他爹娶王寡妇进门的时候,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他想,若非奶奶孝期,这王寡妇进门时间应该会更早一些。
宋罹眨眨眼交与他一布包,“你差人带的话儿我都记着呢,哪晓得王小兰竟今日才出门。”
巴掌大一粗布包,宋余欣喜接过道:“可有被人瞧见?”
“哪能呢!我做事儿哥你还不放心嘛!”宋罹拍胸脯作保。
宋余闻此方才放下心,顿了顿他奇道:“说来也怪,这次王小兰怎么不把她那宝贝疙瘩给带上了?”
宋罹撇嘴,“咱爹几月未归家,早上出门见她还擦了脂粉……”谁知道她单独去镇上做什么。
后半句他囫囵着未说出口,他哥一直教导他不能背后说人闲话,否则他哥掐人可疼了。小时候他爹刚娶了王小兰过门之时,因着嘴坏他挨了宋王氏好多打,后来他哥每见他起势就掐他,到现在想起他都觉着皮肉痛!
宋余心下了然,随即讶然,“那耀祖竟能让你照看着?”才四岁的心尖肉,以往可都是寸步不离守着的,这朝将他打发出了家门便这般大胆了?
宋罹平静道:“昨儿进了村学,现正跟着村里的小孩子一块儿开蒙。”
“呵,”宋余冷笑,“现下倒是有钱了。”
当初宋老太带着他俩时,因两个伯伯的孩子要念书,便做主送宋罹跟着去认认字,如今一晃八年已过,宋罹还是只在宋家时读过一年书。
“爹的钱全都交给了她你又不是不知晓。”宋罹其实早已没了所谓,只是每每说起这事儿他哥都耿耿于怀,他便转移话题,“大伯二伯可有过来找过你?”
宋余点头,“伯娘和嫂子们给我带了些粮油,知晓我是被王小兰陷害卖给的李沧甲,说总归要在爹爹跟前给我讨个说法。”
宋罹心下嘀咕,讨什么说法?这些年过去爹怕是早已忘记了当初与娘的情谊。哪次对他和哥哥的嘘寒问暖不是基于要他们好好孝顺王小兰?不过是让哥哥好生过日子罢了。
他见他哥神情冷肃,想是心中有数,遂又想起什么,做贼似的左右看了一圈,见窗户门窗都闭紧实了才凑过宋余耳边小声问:“若沧甲哥死了,哥你便同爹说把我接过来吧,这事儿他有愧于你,指定得同意。”
原以为宋余肯定会高兴自己跟他一起,哪料宋余竟是发起火来,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正正经经的好男儿,将后还要读书,跟着我作甚?那几间大瓦房你还真让王小兰娘儿俩夺了去?”
他爹这些年做长工挣了些钱,要紧就是将家里原本的茅屋翻了一遍,虽不说青砖大瓦,但在村里也是一等一的好气派,为此王小兰没少在村里吹牛。
宋罹闻此立马道:“今岁我已十三,再过几年说亲成了家就和爹分家,到时哥就来跟我们一块儿住。”
宋余不置可否,但到底是笑出了声,“还算教得。”
宋罹松口气,立时嬉皮笑脸,“那是,也不看谁教的。”
宋余嗤了一声,心下却是打鼓,那李沧甲……应当是醒不过来了……吧?
那日他照往日一般喝了稀粥,本打算洗完碗再上床,没想王小兰竟体贴他说辛苦,让他赶紧睡下,他虽心下疑惑,但近来身子确实不太爽利,当日尤甚,便没想太多,三两下脱了衣服宿在了床上。
哪想再醒来竟是在李沧甲的床上,而那臭童生因吃多了酒水,如厕之时摔倒在了外面,大冷天的生生在外冻了一夜才让第二日前来寻他的李家人发现,他匆匆穿好衣裳起来才知晓来人是李沧甲的二伯公——溪源村的村长李文石,来找他却是过问地契一事。
原来这臭童生竟为了讨媳妇拿了块好田给王小兰换他过门!他早就知晓王小兰在给他相看人家,就指着他发一笔,哪想到李沧甲声名狼藉破罐子破摔竟如此舍得,一块肥田将他换了去!
事情原委知晓了,再怎么看李沧甲不成器,做伯公的自还是向着自家人,知他拿不出多余银钱救李沧甲,派人去请了大夫,自又让儿子背着李沧甲回了李家,这一去就是三日,若非今日路上碰着了林婶子,他都觉着李沧甲早已死了。
河水结着冻的天儿,难道还能活下来不成?宋余摇摇脑袋,死了才好咧!
屋顶一上午没翻完,宋罹回去做饭的时候王小兰果然没回来,他便自顾撬了锁,挑了块顶好的腊肉来烧,等宋耀祖去了学堂后才给宋余端了一大碗过来,热乎乎的腊肉炖豆子已经凝了层油,两人热了热就着面糊糊吃饱又翻起屋顶,下半天儿的时候才终于弄好。
掐算着时候,宋罹赶着王小兰回来之前一溜烟儿跑了,宋余知他家中还有事情要做,也没多留他。
倒是他,望着空荡荡的床板不觉出了神,屋顶不漏风了,可这么一块光秃秃的木板床一床薄被咋熬过这苦寒冬啊!
正犯着愁,忽听院门被敲得砰砰作响,他心里一咯噔,出屋打开院门一瞧,果见李家一众立在门前,李沧甲正被林婶家的背在背上,他赶紧请人进屋,即问道:“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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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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