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甲再次进城已经是二月初了,今日是同嬷嬷约定好的日子,他必须得来看看才能放下心来。
其实他早已心急书册的发售情况,无奈宋王氏好吃懒做,如今能管束他的宋山又卧病在床,她成日不是村口闲话就是去镇上耍乐。
没了奈何,宋余只能在宋山伤口还未愈合之时跟着宋罹一道守着。
李沧甲也自个儿在家做了许多面脂和药皂出来,反正一下售卖不完三两月还是放得。
牛车自城门停下,李沧甲交钱时才发现明明已经下半天儿了,今日却格外多人。
旁边一朴素马车上下来的青年男子看出他的疑惑,很是自来熟地勾上他的肩膀,“小兄弟这时候来作何还一副懵懂姿态?”
他朝李沧甲挤了挤眼,“不都是为着那艺倌儿而来,还非作这清高姿态作甚?”
李沧甲挑眉,“兄台此言差矣,我等读书人自然先去书铺,”眼瞅着人神色微变,李沧甲才凑近男子小声道,“再去那闻香阁。”
男子闻言爽朗一笑,方才的不愉烟消云散,拱起双手,“鄙人刘章台,临安镇人,不知兄台名讳?”
“李沧甲,溪源村人士,”李沧甲报上名号,冲刘章台眨眨眼,调侃到,“刘兄只来看艺倌儿表演?”
刘章台闻言轻笑,不知何处掏出的折扇轻摇,端的是一派倜傥风流。
李沧甲莫名其妙,待二人入了城门,才见刘章台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着在他耳畔悄声道:“素日听闻闻香阁中倌儿们身体似有异香,清冷又不俗艳,闻之心醉,此番便想着去见识一二,”他拍拍李沧甲胸膛,“一起?”
李沧甲连连摆手,“刘兄高看我了,不才有了夫郎,万不敢在外寻欢作乐。”
刘章台神情古怪,好半晌才同情道:“李兄辛苦了!”
李沧甲:……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管误没误会,二人此行目的地相同,刘章台想着时辰尚早便随着李沧甲一道去了书铺。
此时书铺清闲,掌柜并未在铺中,李沧甲自去了铺中翻看,却见那刘章台忽而凑近过来,神秘兮兮道:“内人管教严苛,这书总看得吧?”
李沧甲正欲接过,就听身后一熟悉惊喜之声,“李才子!”
李沧甲赶紧扭头,好一顿挤眉弄眼,才没叫书童继续说下去,反倒是刘章台诧异道:“你不去学堂在这作甚?”
嗯?跟谁说呢?
正待李沧甲疑惑,就见书童拱手行了个书生礼,“今日旬假,你莫不是久不来学堂忘了不成?”
二人攀谈着说了好一顿才留意到夹在中间神情茫然的李沧甲,突地就默契停下了你来我往的机锋,李沧甲赶忙后退一步,“你俩认识?”
“曾同窗几载。”书童说话都正经起来。
见李沧甲犹自狐疑地望着他,书童忽而一笑,作揖到,“在下刘临风,乃……”他看一眼刘章台,“他的堂弟,也是此间书铺东家的幺子,先时多有隐瞒,李兄勿怪。”
李沧甲:……富二代体验生活?
见人沉默,刘临风拿过刘章台手中的画册,“你这画册前几日发售,果如承叔所料反响极好!”
“这竟是你画的?”刘章台满眼惊讶,而后上下打量过他,“这得憋得多狠。”都得自产自销了!
李沧甲嘴角抽搐,“不过看上回临风兄给我的册子来了些灵感,倒惹得章台兄误会了。”
刘章台揽过他的肩膀,笑得一脸了然,“我懂,我懂!”
李沧甲:……你还是别懂。
三人进了内室,刘临风吩咐人倒了茶水,而后拿过画册道:“承叔只交代刊印了两百本,这几日尽数卖了去,现下还在忙碌着续刊事宜,稿费等后事还得你日后再跑一趟了。”
李沧甲点头,正待询问,就听刘章台问他堂弟,“你那下卷画了没,本我还没想,这来都来了,赶紧交出来给我看看!”
“近日开学哪来那多时间画,”刘临风将他自身上推开,“谁跟你似的请个病假还得月余时间。”
这信息量太大,李沧甲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都掉马了?
果然,接着就听刘临风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那《乡村诡事》是我画的,还请李兄保密。”
李沧甲惊愕,继而笑道:“难怪……”他复而同人眨眨眼,“还望二位刘兄也替鄙人守密一番。”
“这是自然,”刘章台望向他,眼含同情,“定当守口如瓶。”
又来了……李沧甲默然无语。
“说来你送承叔那药皂当真好用,竟真像那女鬼制出一般,让人用之难忘!”
“药皂?”刘章台两眼放光。
“对,”刘临风不解,“就是不知李兄为何不就势售卖一番?”
李沧甲没想这也被人扒了去,只能解释:“夫郎家中出了些事故,又是他在操持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刘临风暗道可惜,觑他堂哥,“没带小厮?”
刘章台一打折扇,“去不去?”
“一道?”刘临风邀请李沧甲。
来时不过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此下倒是三人称兄道弟着结伴而行了。
几人到的时候闻风阁已经热闹非凡,甚至有些假扮男子的女人小哥儿都来了此凑热闹。
刘裕正在门前指挥吆喝着排队收银,回头就瞧见李沧甲三人,他面上一喜,迎了过来,“李书生竟同刘家公子结伴而来。”
原来还是常客……李沧甲默默腹诽,倒是刘章台拿眼神不住往他身上瞟,李沧甲无奈,“章台兄作何这般看我?”
刘章台折扇一合,淡笑不语。
李沧甲没了脾气,这人莫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等进了大门,李沧甲才真正意识到闻香阁在城中的号召力来。
此时申时已过,酉时方起,正是夜市开场,唱罢娱乐之时。屋内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中间的小圆台子上正有几个漂亮小馆儿琵琶舞曲,台下赏钱不时扔送至他们脚前,小馆儿眉眼轻抬,嫣然一笑,登时嘘气口哨声音不绝于耳。
刘章台抬眉望眼二层阁楼,折扇收拢别至腰间,一摊手,“请。”
李沧甲不明所以,被刘临风拉上台阶,“这人素好风流,早已定了雅间观赏,走走走,不蹭白不蹭。”
无奈,李沧甲只得跟了上去。
雅间顾名思义风雅孰士之隔间,屋中床榻椅凳一应俱全,具是厚褥软垫,十分周到。
刘章台捻了颗花生米,“怎么样,此处不错吧。”
李沧甲拱手,“还是章台兄雅兴。”
刘临风最是见不得刘章台小人得志的模样,拆他台,“不知是谁头次来时坐的冷板凳,砸了数百两才到如今雅座。”
刘章台不理他,径自拉过李沧甲自窗口往下张望,“瞧瞧,多清楚。”
确实清楚,他们所在的雅间并非正中位,可因着方位好,又处在高位面向舞台,小倌儿戚戚诉诉的哀婉歌声和着娇柔轻盈的舞姿便是全然收进耳中眼底。
李沧甲甚至看见嬷嬷张罗地满脸笑意,游窜于各个将将进来的显贵跟前大展神通。
他一挑眉,托辞着如厕出了雅间。
等下了阁楼转角处,他虚虚朝着那日被训斥的小丫头打了个手势,正在端茶送水的丫头眼睛一亮,解脱一般行了过来,“公子来了。”
说罢,她带着李沧甲至一僻静处坐下,掺完茶水方道:“上半天儿还未来客时嬷嬷还说起您。”
李沧甲端起茶水呷了一口,比之刘章台所点不如但入口却也能凑活,“嬷嬷何时有空?”
丫头放下水壶笑道:“婢子去给公子通传一声。”
“有劳了。”
今日着实忙碌,李沧甲茶水都喝饱了方才见着嬷嬷步履匆匆走了进来,未等李沧甲起身相迎,她先一屁股坐下自倒了茶水,而后咕噜咕噜猛喝了几口才缓过气来般,“久等了,书生来的可真不凑巧,这个点儿正是事多的时候。”
李沧甲告歉,“家中事务繁忙今下才抽出空闲来,给嬷嬷讨麻烦了。”
嬷嬷摆手,“不整这些虚礼,”她自袖口掏出一小册递与李沧甲,“咱们楼一般开头结尾各演一场,镇场子的自是素有江扬第一才女之称的清倌儿谢香客,今日各数显贵大都为其而来。”
李沧甲翻看册子,这女子名号在读书人中自是如雷贯耳,无他,曾京城大官巡查至此处甚至还传出一段佳话,可惜后来不知为何,谢香客还是留在了此处。
嬷嬷见他看得认真给他作解,“这第一的倌儿是去岁众人选来的当红头牌,三楼显贵的老爷公子早等着一掷千金今夜抱得美人归,本子我们都已排了千儿八百遍。”
说到这儿,嬷嬷似笑非笑睨他一眼,“还不知书生如此本事,近日风靡的画册竟出自你手。”
李沧甲尴尬,当日画那小鱼药皂便是为了造势,他也不怕嬷嬷知晓,反是说:“还请嬷嬷保密,日后有了话本儿还能得嬷嬷这般排演是再好不过。”
“这是自然,”嬷嬷心里晓得这是个双赢的事儿,“往后有了新鲜物事儿,还待书生照拂。”
嬷嬷既安排了两个头牌做这药皂一事,无论要价或是名气自当不在话下,李沧甲此番了了心事,便回了二楼同二刘两位干大事的公子告辞道:“原还想着能一睹谢香客芳容,只是眼下迟迟未上场,天色却已暗淡,小生便只能同刘兄告退了。”
刘章台眼含怜悯,拱手作别,“日后有缘再见。”
倒是刘临风打算随其一道,却被刘章台一把拉住,“你回去作甚?洛茗都还未上台。”
刘临风看着一旁侍立的小哥儿,“有人作陪你管我作何,回去晚了我大哥可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刘章台一想也是,没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走吧走吧,没了你们自在。”
等出了大堂,刘临风才同李沧甲透露,“沧甲兄可知今日这洛茗选的是何本?”
“可是《风雨赶考庙中夜话》?”李沧甲眼中笑意明显。
刘临风特意同人说道此事,没想人全然知晓,一时错愕,“掌柜未在,李兄如何得知?”
李沧甲笑意更甚,却是卖了个关子,“临风兄明日便会知晓。”
说罢,扬长而去。
独留刘临风站在清冷的夜色下无奈摇头,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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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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