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打开门,瞧着乌泱泱一群人,开口问门口粗布麻衣的妇人:“婶子可是有什么事?”
旁余的小孩儿率先开口:“阿余哥哥,我们来买面脂的。”
“面脂?”宋余一时有些迷惑,他们咋知道的?
“是呀,”方才叫门的婶子欢喜开口,“那柳姐儿午时出来玩给几个交好的炫了个遍,嚯!”她拉过宋余的手,极度亲热到,“竟说比那县城内的面脂还好,我家姐儿眼热吵着要买,这不就想着过来打听打听不是?”
她家青姐儿自幼同宋柳交好,那宋柳得了面脂后便立马同青姐儿使了些,没想女娃子回家竟吵着要用。村中哥儿姐儿平日穿用都是比着的,她家条件不差,自不能让自家姐儿短了去,故才在几个小孩儿的打听下上了门。
合着他家便宜相公这是有生意上门了?
不过这事儿是李沧甲经手的,他也不好替人应下,转头问李沧甲,“家中可还有多余的面脂?”
李沧甲起身同那婶子见了个礼,思索后方道:“本是做来给阿余自用,后觉着不错剩余的都给伯娘家几个孩子送了去,婶子若是想要,明日我做了再过来取可好?”
宋余见江家柳婶子些微犹豫,心下一转,便掏出怀中的面脂递到柳婶子跟前,“婶子不若试试再做决定?我知您往年总是去县城买那好的面脂来用,自是知晓其间差别。”
那小小一方面脂才递到眼前,江柳氏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再看成色细腻乳黄,除却包装不似县中面脂大气,就外看着给人的感觉着实不比那四十文一罐的面脂差。
她小心抹了些在冻伤处,竟至清凉细润,连瘙痒疼痛之感都减缓了不少,她大喜,赞道:“竟真比那城中的还要好。”她深看李沧甲一眼,“不想书生原来是藏拙,怕说亲的踏破门槛儿,就想取余哥儿不成?”
李沧甲闻言心下一紧,轻瞟宋余一眼,见他面上无碍方笑道:“婶子着实打趣我了,不过生死前走过一遭想通许多事情罢了。”
宋余抿唇,这傻子!还不知自己身子曾被个精怪给占了去。
江柳氏知他遭遇,语重心长道:“既如此就好好待余哥儿,他是个好的,哎!”
那宋山家娘子干这事儿哪是人能干的?余哥儿也是个苦命的哟!
几人最终商量着二十文一罐,待后日再过来取方才散去。
李沧甲笑看着宋余,“阿余不过出去走一趟就带了桩生意回来,可真是个福星。”
宋余好笑,这老实人倒也会说些好话儿,他大方夸回去,“还得是夫君见多识广,心灵手巧才是。”
李沧甲一听这“夫君”二字就头皮发麻,虽说婚书都取了,可到底小哥儿虽漂亮好看也是男人的外貌,着实有些别扭啊!
想罢这儿,他耳廓微红,轻咳一声,“如此我再去周叔家买些蜂蜡。”说完,也不待宋余反应,径自大跨着步子出了门。
宋余哼笑,那精怪甜言蜜语哄人的功夫是皮毛也没学到,竟还想着哄他了,只这面皮儿忒薄,不过随口一句夸赞就受不住,看来往后还得多夸夸!
村中有什么风声向来是传得极快的,往日对李沧甲嗤之以鼻的村民,今日许是听说了他会做面脂一事,一路上都向着他打听这面脂如何,可有余货,什么时候卖云云,不过是到村口周家一刻钟的功夫,竟有四五个婶子都定下了一罐面脂。
大过年的,大家伙儿也不会紧着手中的银钱,况听孩子们说用起来极好,价钱还比那县里的便宜一半,回头买回家中用小陶罐儿装着,岂不以假乱真?
周家院里周围养着四五箱蜜蜂,李沧甲到的时候,周叔大儿子周石正在往坛中灌蜜,他蹲在一旁瞧了半晌才问:“石头,你爹呢?我想同周叔买些蜂蜡。”
周石瞅他一眼,而后抱着罐子进了屋。
正待李沧甲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之时,就见周石拿了个油纸包出来,交予他道:“爹娘去了镇上,前儿爹又开了两箱,取了两块蜂蜡给你留着。”
这回虽然少,可也比他上次买到的多多了,他知道蜂蜡对于养蜂人的重要性,来时就也没奢求太多,给了钱又买了些蜂蜜就离开了。
镇中大夫家没有蜂蜡,明儿去县城医馆兴许能买到许多。
到家一切收拾齐备,天色已经不早了,第二日要起大早,两人早早就歇下了。
果然,天还未亮,李沧甲就听见宋余伯娘的声音,他推了推旁边睡得呼呼的小哥儿,笑道:“阿余快起来,伯娘都到了。”
宋余翻了个身,昨儿夜里下雪,他脚冷了半夜,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现下困得厉害。
李沧甲迅速穿衣洗漱后开门,就见驴子上还坐着二伯娘和他家小子长生,小孩儿此时病恹恹的显是有些不舒服。
他赶紧将几人请入屋中,端来炭火询问道:“长生这是寒着了?”
宋刘氏摸摸小儿子的额头,忧心道:“半夜发了会儿烧,现下虽褪了些,可摸着还是有些发烫,原不打算带他吹风这下也没了法子,得赶紧去城里瞧瞧。”
李沧甲点头,“正是,小孩儿发烧是大事,马虎不得。”
宋刘氏闻言心底受用,今儿为着长生去城里瞧病大清早的还同他爹吵了一架,他爹怕孩子路上再受了凉病情加重,她觉镇上也要走那许久,还不如去城中瞧着放心,两厢争执下她饭都没吃下,抱着宋长生就出了门,此番听着平日不着调的书生这般说,可真真是说到了她心坎上,看着都比以往顺眼的多。
正说着话儿的功夫,宋余端了几碗蜂蜜水进了小屋,“天色这般早,身子冷得厉害,喝些蜜水咱再出发。”
几人咕嘟嘟热汤下肚,手脚都暖了起来,宋余背了背篓而后叫住李沧甲,“你那棉衣带一件待会儿给长生披上。”
李沧甲了然,果然,两个伯娘轮着翻儿的把他夸了一遍,先时的成见竟放下不少。
驴车行了两个时辰方到县城,辰时刚过,城中正是热闹的时候,因要买蜂蜡和一些药材,几人便未分头行动,一道去了医馆。
医馆已排起了长队,李沧甲不用开方子,很快买了需用出来,宋刘氏见状打发他俩,“你大伯娘和我一道变成,你俩单独逛去,午时再到城门口碰面。”
宋余本也不打算同伯娘们一道,此时正合他意,拉过李沧甲,“那我们便先走了啊。”
宋高氏瞧着两人握紧的手掩嘴笑道:“小两口儿感情好,去吧。”
宋余拉着李沧甲的手甩了甩,大大方方的,“您年轻的时候不也和二伯这样,我可看见好多回!”
竟还反被打趣了,不过她见宋余未反驳,心下也松了口气,只摆摆手,“小没良心的,快去吧。”
李沧甲耳朵已是一片通红,但见宋余开心,到底未将手抽出来。
宋余心底发笑,真是个傻子!
晨起只喝了碗蜂蜜水,两人早已腹中空空,一路逛逛吃吃竟是到了书铺跟前。
李沧甲诧异,“这是?”
宋余斜楞他一眼,“买书啊,傻子!”
“可是……”他手无甚钱,虽也想着买些书来看,可总也得等到赚些银钱再做打算不是?
“可是什么?”宋余推他进书铺,手中荷包递给他,“我知你那些书已经翻看的滚瓜烂熟,现下我还有些钱就赶紧来买,早买早看,便多一分把握,难不成你不想读了?”
“那倒不是……”
“不是就赶紧的,我还指着你一飞冲天过好日子呐!”
李沧甲无奈,心下感动,这小哥儿心思赤诚,全意待他,他也不好薄了人的心意,只用心翻看起来。
全意待他的小哥儿松了口气,如此待他好些,即便那妖物回来,他再下手心里担子也轻些。
那药他想了几日还是决定放下,太过诡异,宁愿冒着妖物回来的风险也不愿再给他吃了,这人这么善良聪明,能多看几日天光便看几日吧。
想到这儿他心口微微泛堵,径自出了书铺,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撑着脑袋竟是发起呆来。
李沧甲挑选了几本经史子集,瞧着旁余书本有趣便又翻看起来,一时竟忘记了时日,待看到旁边一身形佝偻之人偷摸着同铺中书童交换些什么,才回过神来。
书童见他瞧见,也不遮掩,凑过来悄声道:“书生可是对我手中这些宝贝有些兴趣?”
未待李沧甲反驳,那书童往李沧甲书册中塞下一本,神色得意道:“保管您满意,这只是上册,若是还要那下册,正月十六再来便可。”说完,不待李沧甲反应,竟快步钻进了帘后。
李沧甲拿过那册子,只见封皮上书《乡村诡事》,莫非是那精怪异事不成?
他沉吟着翻开,却是瞳孔巨震,“啪”一声合上,谁说古人迂腐,古人可太开放了!
他红着脸看着周围往来的书生,也不好意思再找那书童退回去,只顶着冒热气儿的脑袋,在掌柜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结了帐。
宋余早等得无聊了,见着人出来,本想抱怨两句,却见这人神情尴尬,面颊泛红,打趣道:“莫不是见着了颜如玉,魂儿都被勾了去?”
小时候他老听宋军大哥念叨“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耳朵都起茧子了,是以记到了现在。
李沧甲从小到大活得单纯,整日为生计所累,着实未看过这些,他条件不好也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对性一事一直未曾有过大的兴趣,此方接触,倒是让他有些不能自持了,他知自己反应太大,干咳一声,随口扯了个谎,“方才付钱没有银钱,僵持了半晌才想起你将荷包交予了我,闹了个面红耳赤,好不丢人。”
书生都面重,宋余不疑有他,接过李沧甲递过来的荷包,再没说什么,率先朝着白事铺子走去。
李沧甲松了口气,却也暗自负罪,欺骗这么一个良善的小哥儿,真是……哎!
不过……那册子……好像还有些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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