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
陆承渊知道这座城,距离盆地村其实不算太远,但由于盆地村的地势问题,导致去哪儿都很麻烦。
“先不提你拿不拿得出来那买药的钱。”于适说:“到云城,要先翻过一座山,再沿着官道行上小半日才能到。”
“一路的艰难非一般人所能做到,你……”眉梢扬起,于适的眼神略带探究,“行吗?”
陆承渊默了,光听他的话也知道去这一趟会有多不易,可他不可能放下崔景晏不管。
若不是为了自己,崔景晏又怎会冒险上山。
于适见他不语,沉吟几息后道:“还有个办法,用山中的药植做代替,再泡上药浴,或许三年五载后便能苏醒了。”
“不行!”陆承渊断然拒绝,“我明日就去云城买药。”
于适撞上他坚定的眸光,微露诧异,慢慢抱起手臂,毫不留情地点明现实,“就靠你这条断腿?而且你有钱吗?”
“我……”陆承渊局促地蜷起手指,“钱的话,您能不能先借—”
于适抬手打住他的话,“且慢,你看我像是有钱的人吗?”
“哦,那我去找村里的人借点。”陆承渊站起身子,踉跄着转过身要往外走。
嗯?是傻子吗?
于适语塞,张口将他拦下,“村里人与世隔绝,谁还会有闲钱借你。再者说了,这半夜三更的,你以这副样子出门,恐怕会把人吓死。”
“我这副样子……怎么了?”陆承渊不甚理解他的话,于适翻了个白眼,取下桌上摆着的铜镜往他面前一搁。
古代的铜镜,昏黄的颜色,照人只能映出个大概的轮廓来。
陆承渊探过头到铜镜跟前,看清铜镜里自己的相貌后,也是被吓了一大跳,真的很像是个活鬼。
于适收回铜镜,转身搁在桌上之际,忽然问说:“你真的很想救他?”
脚伤不可久站,陆承渊又不能顶着这幅鬼模样出门,便重新坐下,重重点头,“我一定要救他,钱我会想办法凑齐,您只需要告诉我要买什么药材就行。”
屋外阵阵虫鸣响起,于适清朗的嗓音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出,“三日后,李二要去云城,他家里有辆牛车,我可以让他顺路把你捎上,也省得你拖着伤腿翻山。”
陆承渊大喜过望,两眼不由地睁大,“多谢您!”他太过激动,还试图站起身再拜,被于适一挥手挡下,“举手之劳罢了,也别您来您去的了,我也没比你大几岁。”
三日后,陆承渊提着打包好的包袱,再次来到于适的小院前。
因着崔景晏还在昏迷,由经验丰富的于适来照看最为合适,陆承渊便没有将崔景晏接回家中。
他每日跟陆灵嘱咐完就往于适这里跑,渐渐的,也跟于适熟悉起来,来的时候不必敲门就可以进去。
陆承渊背着包袱跨进屋中,正给崔景晏切脉的于适闻声回眸瞧了眼,接着就习以为常地往外走,留下陆承渊一个人在屋中。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还在昏迷的崔景晏,将随身的包袱搁在一旁,探过头见他面色恢复了些,没再有那时的苍白,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景晏,昨天村长来告诉我,他们已经被赶出村子了,我还去帮你收拾了下屋子,把他们的东西全给丢出去了,到时候等你醒了就可以直接住进去。”
陆承渊拨开他颊侧的碎发,“我今日就去云城了,虽说没凑到多少钱,不过等到了云城,我一定能想办法把钱凑齐。”
笃笃两声,陆承渊回头看去,于适倚在门扉上,泼墨般的长发在微风中碎开金色的光,“李二来了。”
“好。”陆承渊点点头,回身给崔景晏掖好被角。
走出屋子,于适立在院中,对面还站着个人,长相微有些粗犷,皮肤黝黑,正冲于适豪迈地笑着。
“多亏了医师,阿柳的身体才能好得这么快。”
于适没有客气,颔首应下,余光瞧见陆承渊走出来,便侧过身给李二介绍,“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人,他也要去云城,只不过腿脚不便,需得借你的牛车拉他去。”
李二咧嘴一笑,“这都小事。”他走到陆承渊的跟前,粗壮的手臂一揽,陆承渊趔趄往前,瞬间被具热气腾腾的身躯给包裹住,“走吧景渊兄弟,去云城的路可不近。”
陆承渊不太适应他这样的亲近,挣了挣,与于适拜别后随他走了出去。
门外是货真价实的牛车,一头皮毛油亮的大黑牛左右扫着尾巴,鼻头喷出热气,身上套着麻绳连接后面的木板车。
陆承渊拒绝了李二想要帮他上去的想法,自己吭哧吭哧地爬了上去,坐在一堆干草上。
“那咱们走吧。”李二坐在车辙上,一挥鞭子,牛车开动。
陆承渊从没坐过这东西,被惯性一带瞬间失了平衡,差点仰倒下去,勉强扶着车边的扶手才坐稳了。
牛车慢悠悠地走在山间的土路上,耐不住寂寞的李二率先开口,“我听二狗说你家那位正在于医师家中治病,是生了啥病啊?”
崔景晏昏迷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于适,陆承渊就跟陆灵说过,毕竟实在没办法瞒他,陆承渊便同他讲了这事。
而李二狗又是陆灵的好朋友,常常聚在一起玩,所以李二狗能知道这事估摸着就是陆灵告诉他的。
这也就算了,令陆承渊比较在意的是他说的“你家那位”这四个字,他不免有些迷惑,“景晏是我的好友,被流石砸中了脑袋,眼下昏迷不醒。”
李二选择性忽略前半句话,“被流石砸了,唉……你也别太难过。”他换只手抓住鞭子,用右手在陆承渊的肩膀上拍了拍,“当初阿柳病了的时候,也快给我急坏了,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治好了。”
“阿柳是?”
“我媳妇啊,陆灵没跟你说吗?”李二有些惊讶,他以为这事是人人皆知的。
“媳妇”二字唤醒了陆承渊的记忆,陆灵确实跟他说过,说李二哥家里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是他的媳妇。
只不过当时陆承渊没细问,也就不知道他叫什么。
“哦,说过的。”
李二看他情绪不高,本着都在同一个村,理当互相帮助的态度,说:“别丧气!等你媳妇病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带着媳妇去城里耍哩。”
看他误会得厉害,陆承渊连忙反驳道:“不是,你理解错了,景晏他不是……”他急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们是单纯的好友!”
李二会心一笑,权当他是羞于开口,眼神暧昧道:“我懂我懂,我跟阿柳也是好友,同睡一张床的好友。”
陆承渊哽住了,他这话说的着实让人无法反驳,毕竟之前他确实和崔景晏同睡一床来着。
一路聊着,到了正午,牛车在棵大树下停住,茂盛的树冠遮住了毒辣的日头,稍稍降下些暑气。
李二全身都湿透了,衣服湿哒哒地贴在前胸后背上,他喘着热气掏出包袱里装着的水袋,仰头咕咚咕咚喝下许多,又递给旁边的陆承渊,“咱们马上就能到云城了,约莫着还有一个时辰吧。”
陆承渊推开他的手,抹过流到眼角的汗水,“我也带了水,李二哥自己喝就行。”他拿出自己带来的水袋,里头的水已经被太阳晒得都不凉了,温热温热的。
流水滑过喉咙,陆承渊冒烟的嗓子好受了些,“云城离得可真远,李二哥今日是为什么来这里?“
因李二实在太过热情,一路走来话就没停过,陆承渊由此知道了他家中的不少事,譬如阿柳黏他黏得很紧之类的房中私事。
但李二一直没提自己来云城的目的,索性这会无事,陆承渊便提了起来。
李二拿出包袱里的干粮,咬下一口道:“阿柳的病刚好,一直没什么胃口,我就想着来城里给他买些好吃的。”
闻言陆承渊喝水的动作一滞,不由瞥了眼旁边的李二,见他说到这些的时候,眼里全是幸福的笑容。
应该是很喜欢吧。
反正他不太懂,穿越前他也没个喜欢的人,常年与湘绣为伴,好像从没有过这种只要讲到另外一个人就会忍不住开心的时刻。
正此时官道上忽然传来阵阵笑声,陆承渊和李二都扭了头去看。
原是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小的茶摊,眼下天气太热,不少赶路的人都躲进茶摊中,买下碗凉茶消除暑气。
最靠外面那桌,坐着两个年纪不大的男子,其中一个白衣男子笑着道:“这次宋家可是花了大手笔的,听说只要入围前三就能得一两银子,若是绣样入了宋家当家人的眼,还能再得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煞有其事地跟面前的人比划着。
那人震惊了下,“这……着实很大手笔,只可惜我对这刺绣之事根本一窍不通,不然还能去碰碰运气。”
白衣男子也叹道:“谁说不是呢,现如今云城里但凡会绣点东西的人全去了,可真叫人眼馋!”
二人对视皆惋惜地摇了摇头,白衣男子端起茶碗刚要喝,旁边突然闯过来个人,风风火火地带动阵热风,把他吓得差点丢了手中的碗。
匆匆而来的陆承渊扫过二人,嘴里呼哧呼哧喘出热气,偏眼睛亮得跟天边挂着的太阳似的,“怎么去?!”
去往云城的路上……
李二:你知道吗?阿柳他可好看了。
陆承渊:我是谁,我在哪儿。
李二:还有啊,阿柳他晚上总是缠着我。
陆承渊:我是谁,我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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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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