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嗷”一声,音调拔高不少,哭声尖利刺耳,陆承渊耳朵给她刺到,实在不堪忍受,轻揉了揉耳廓。
张钱跌落山崖的那天,他先是忙着帮崔景晏收拾东西,又劳心劳力地归置屋子,就把这事给忘在了脑后。
如今叫她这么一闹,反而想起些事来,村长说崔景晏的娘亲勾引了张钱的爹,害得他们一家子支离破碎,但其中内情究竟是何模样,也没个人告诉陆承渊,他更是没来得及细问崔景晏。
“张钱分明是自己不小心坠崖死的,昨天村长他们也都看见了,跟崔景晏有何关系?”
张母猛一抬头,红着两眼瞪向二人,“怎么没关系?那条山路我儿走过多少遍了,从来没有过事情,怎么偏偏他一出现,我儿就坠崖了!”
这强词夺理的话听得陆承渊火气直往上涌,撸了两手的袖子,往她跟前一站,“你再说一遍。”
吓得张母瘫坐在地上,抖着指头,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还敢欺负我不成?!”
她挤弄两眼,泪水就冒了出来,扭头往四周围观的人那里喊,“各位乡亲父老,快看看!陆家这娃子他想要欺负我这失了儿子,又死了夫君的可怜人啊!”
“谁欺负你了!”陆承渊站得端正,并不受她这话的影响,“张钱分明就是自己失足跌下去的,跟崔景晏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也别赖在这里,赶紧把张钱的尸首下葬,让他入土为安。”
昨日几个随陆承渊一起上山的人看不下去了,站在木围栏外扒着身子劝,“是啊,昨日我们都看着了,张娃子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你跟这里闹也没用,将孩子好生葬了,别叫他跟这里躺着。”
另有人跟随着他的话开口,也是劝张母不要在这里闹了,知道她难过,可这样做也不是个事。
张母听着他们的话,唇瓣不断翕动,像是遭了莫大的委屈般,直接哭嚎了一嗓子又扑倒在张钱的尸首上,嘴里喃喃,“我儿命苦啊,年纪轻轻的就让人给咒死了。”
她的手不断拍动在张钱胸前,哭得撕心裂肺,“当年他娘不知羞耻地勾引我家那口子,害了我们全家,如今可倒好,她儿子又来害我儿子了,我的命真苦啊!”
“行了行了。”眼见人越聚越多,陆承渊不想这处闹剧再继续下去,伸出手去拽她的身子,“别在这里哭了,快让你儿子入土吧。”
“别碰我!”张母突然发难,转身双手猛推向陆承渊的肚腹,陆承渊未有防备,被她这如有千钧的力道给推得踉跄后退,瞬间失了平衡向后倒去。
倒地前陆承渊下意识撑手做挡,手心钝痛一瞬,好像是破了,身后的崔景晏快步上前将他扶住,语气里带着焦急,“承渊,你没事吧?”
“没—”陆承渊刚摇了摇头,眼前骤然暴起亮光,眸子里倒映出窜动的火焰,冲天而去,裹挟着热浪。
面前张钱的尸首突然燃烧起来,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转化为熊熊烈火,包裹住那具尸体。火光下,张钱的面容变得扭曲,一瞬就焦黑了,再看不出原本模样。
“啊!我的儿!”张母被这场景吓得下巴张了老大,僵在原地没了动作,火舌舔动着朝她袭去,幸好穿着麻衣的几人走上前,用力将她拖了出来,才让她免遭于难。
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住了,被这诡异燃烧起来的火焰给骇到,好半响没有动作。
直到村长闻讯匆匆赶来,瞧见这一幕,叫醒了大家。
“都愣着干什么!快把火灭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人应下村长的话,想取水救火,可村子里太旱了,陆承渊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水。
他们便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有的拿了簸箕,有的持着扫帚,轮番往那燃烧的尸体上拍。
可拍没两下,被压住的火苗一瞬窜得更高,把他们手中的簸箕和扫帚都烧着了,骇得他们直接丢下手中的东西,跑到一边,躲避这火焰。
而此刻陆承渊也顾不得掌心的痛了,他不能看着这火把自己家给烧了,于是撑起身,捞过地上用来挖菜的锄头使劲往院中的黄土地锄去,大片黄色的泥土被翻出来。
陆承渊丢开锄头,捧起一大捧土走到火光冲天的地方,直接往里扔去,唰地一声,火焰被压灭许多。
崔景晏见势也加入进来,不断捧着土去压那烈火,一趟又一趟,直到火焰渐熄,就剩下点火星子在一片焦黑上亮着。
张钱的尸首已被烧得不成样子,裸露在外的皮肤近乎都变成了焦炭的颜色,尤其胸前那块最是严重,已可以看到皮肉下的白骨。
陆承渊累得瘫坐在地上,呼呼喘息间,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汗水。
忽而一股烧焦的腐臭味传来,陆承渊腹中一阵翻腾,几乎到了嗓子眼,快要呕出来。
张母也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看见眼前儿子的惨状,抓着胸口嚎啕大哭起来,“啊!儿子!我的儿!”
那哭声太过凄厉,在场众人不由噤声,陆承渊拼力压下胸腔中的恶心,还未来得及去细细思量这火究竟因何而起,那边张母忽然摇晃着站起身,朝自己身侧的崔景晏快速走来。
她又快又急地扬起一巴掌,猛地扇在了崔景晏已经累到泛红的脸上,张母表情气愤,眼周还有未干的泪痕,“都是你,你这个不详之人,就跟你娘一样,只会害了盆底村!”
陆承渊唰地站起身,把已经被打懵了的崔景晏往身后拉,对眼神恨恨的张母道:“他不是。”
“什么不是!”张母愤恨地咬着牙,“光天化日之下,我儿的尸身平白无故起火,不就是因为有他在!”
她转过身子,以一张发丝凌乱的悲惨模样面向在场所有人,“当年他娘在入山前立下诅咒,咒盆底村人人不得好死,现在盆底村先遭大旱,如今我儿惨死,连尸首都在他这里烧了起来。”两鬓的乱发随着她激烈颤动的表情胡乱飘动,“他不是不详是什么!”
有胆子小的立刻就动摇了,“难道真的是诅咒应验了?不然尸身好好的,怎么会起火,还偏偏就在这里。”
“这是警示,这一定天神给我们的警示!”
村人们面面相觑,一时喧哗大作,不断有不详,诅咒二字出现,几乎是认定了这就是天神所下的警示。
“别说了!不许说了!”陆承渊眼见舆论大作,再压不住,只能强行让他们闭嘴。
张母转回身,“你这么护着他,那就说明你跟他是一伙的,与盆底村的村人为敌,存了要害村人的心!”
“就是,张娃子就是跟着他一起上山,后来才失足跌下了山崖,他还消失过一段时间,谁知道是不是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害了张娃子!”
这话说得越来越离谱,陆承渊咬紧槽牙,还要再开口,那边村长却先自己一步,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用他那素来和蔼的声音道:“各位乡亲稍安勿躁,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看向陆承渊,很快用村长的身份下了决断,“你们二人最近不要离开院子,等村里把这事讨论出来个结果,再来告诉你们该如何做。”
这不就跟变相软禁一样,陆承渊哪受得了他这专断独裁的行为,“凭什么!”
村长刚转身要走,听到他这话立马停住步子,脸色变了变,“就凭我是这个村的村长!”
继而又对张母道:“你找几个人看着他们,结果没出来前,不许他们离开这屋子。”
张母点点头,留下跟来的几个人让他们来看守陆承渊二人,随后招呼其他人抬着尸首走了。
身披麻衣的几人把陆承渊二人团团围住,逼着他们进屋,陆承渊攥紧了拳,可无奈身前的人太多,根本无法反抗。
就在要进屋的瞬间,有个小小的身影推搡着人群猛地挤进来,一把抱住了陆承渊的大腿,眼泪汪汪道:“哥哥,别抛下我。”
陆灵毕竟年纪小,一群人前来闹事时,他害怕地躲在房中,此刻见自家哥哥被人逼着进屋,到底是忍不住了。
陆承渊摸了摸他的脑袋,怜爱道:“哥哥可能有几天不能照顾你了。”
他蹲下身,看向鼻涕眼泪一起流下的陆灵,“你是个大孩子了,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对吧?”
陆灵擦着眼睛摇头,泣声道:“不,我要跟哥哥一起。”
陆承渊不忍他一个孩子跟自己被关在屋里,到时候做什么都要受限。可不及再劝,那披着麻衣的人已经不耐烦了,搡着几人就把人再往里赶。
没有办法,陆承渊只好把陆灵一同带进了屋中。
外面的动静远去,陆承渊撒开陆灵的手,小孩子到底是想的少,一进屋就跑床上趴着玩去了。
陆承渊无奈地笑笑,转眼看向还立着的崔景晏,看他脸上都肿了,连忙压着人在桌子前坐下,“下手可真重,都打肿了!”
崔景晏摇摇头,拉过陆承渊的手翻过来一看,几道伤口遍布其上,鲜血不断冒涌,还混着黄土的灰尘。
“不疼?”他拉着人在自己旁边坐下,垂着眉眼,定定看着那里,揪起的眉心间写有心疼。
陆承渊抽了下手,不太习惯被他这样对待,“我听不得她骂你。”
可崔景晏还在盯着看,陆承渊心里忽然燥了下,“哎呀,这就是小伤,不疼的。”手掌在眼前扇动几下,掩饰那点被人抓着手的不自在。
“你嘴里还有没有句真心话?”崔景晏拉紧他的手,掀起长而密的眼睫睨他一眼,又在那掌心的伤处吹了口气,吹掉上面积着的灰尘。
陆承渊更难受了,被痒得发慌,尤其那嘴里的风吹过掌心的时候,“怎么没有真心话,夸你好看不就是!”他语速急了些。
说完,两人忽然都沉默了,崔景晏抿动唇角,不自然地眨快了些眼睫,偏开眸光,“嗯。”
之后从怀中掏出张布帕子,轻轻按在伤口处,声音也跟着轻下不少,“倒不是在说这个。”
不是在说这个?那是……
陆承渊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是觉得自己说不疼是在骗他,然而自己却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这别提多尴尬了,紧接着一声孩童的笑声传来,瞬间让陆承渊更加无地自容。
“哈哈哈,哥哥脸红了。”陆灵坐在床边,大大的眼珠子映着二人的脸。
陆承渊抵拳轻咳两声,用眼神示意陆灵住嘴,结果陆灵不但不收敛,反而指着崔景晏的耳朵道:“哥哥,嫂子的耳朵也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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