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了蚕丝的事,心头上压着的大石头也卸下不少。陆承渊带着崔景晏往铺子那里回,刚进铺子扫了一眼便再度忧愁起来,不禁叹了口气。
崔景晏疑道:“为何叹气?”
“蚕丝的事暂且了了,可这铺子……”陆承渊站在空空的大堂中,想起孙夫人那家装潢精致的铺子,心内落差极大,“铺子里头太简陋了,摆不了几件东西也。”
崔景晏环顾四周,沉吟道:“是了,这大堂还须得再归置归置。”抬手置在那乌沉沉的柜台上,他又道:“若是找人来布置,或许会花上不少银钱。”
陆承渊认同地点头,这便是他叹气的另外一点,他们手上的钱已经不多了。
还都是江池郁走前给的,这会在江城生活所需皆是靠那笔钱,江城物价偏高,早花得所剩无几了。
正愁眉不展,李二从外头拭着汗走了进来,瞧见二人在堂中站着,目光又扫到陆承渊的苦脸,疑道:“怎的脸色这么苦?不是出去借蚕丝吗,难不成没借到?”
陆承渊收敛了紧皱的眉头,冲他笑笑,“让二哥见笑了,蚕丝已经借到了。”
“既然已经有了,那怎么我瞧你还愁苦得厉害,到底是出了啥事?”李二当真是不解,他说他要去借蚕丝,把这铺子开起来,那现在都借到了,怎么反而比走之前还丧气了。
陆承渊一咬牙,索性将刚才同崔景晏提及的担忧给说了出来,李二一听,兴奋道:“就为这?这可算不得什么大事!”
“二哥的意思……?”
李二憨憨厚厚地乐起来,抹过额上的汗,从怀中掏出个小包袱,用红布抱着的,看不出里头是个什么物件。
陆承渊同崔景晏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这……”
李二捻着那红布的一角,十分小心珍重地揭开了,露出里头的东西,像含羞带怯的新娘子给揭开了红盖头,“瞧这个。”
一艘木雕的小舟,大约一个手掌大小,纹路清晰,船头站着个撑船的小人,脸上的神情和秉桨远眺的模样都栩栩如生,好似真有个人跟上头站着。
这给陆承渊看得直挪不开眼,从未见过这般妙的工艺品,前走几步,伸出手,想碰却又不敢碰一般缩了回去,“好精妙的刻工,是出自哪位大家的手?”
他倒不是在奉承,这样精细的工艺不是寻常人随便拿把刻刀就能刻出来的,须得日日苦练,沉淀许多年,方可有这样的手法。
李二乐得更加开怀,眼睛都眯成了条缝,“好兄弟,你这话要是让阿柳听见了,他一准要高兴坏了。”
陆承渊愣了下,迷迷蒙蒙地品味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这是出自阿柳之手?”语气讶异。
“可不是嘛,阿柳平日里最是喜欢打磨这些东西,从前都是我从山上砍了木柴给他刻。如今到了这云城,这事就没办法继续了,偏这些东西带的又多。阿柳便想着说能不能卖了这些,换些钱来,也好付给你们些赁费。”
“二哥这就见外了,让你们来云城是我提出来的,哪有叫你们交赁费的道理。况且这铺子是我和景晏的,就相当于是一家人,且安心住着,这钱我也是断断不能要的。”
“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总这么白住着,也会拖累你们,这不……”李二小心翼翼捧高了那巴掌大小的木雕,眼神亮晶晶的,“刚我出去找了附近的木匠店,店掌柜说这东西不错,肯花二十文买呢!”
“二十文?!”陆承渊震惊得瞠圆了眸子。
李二得意地一应,“是啊,二十文!我这不就赶紧回来找阿柳了,把带来的那些个木雕都拿过去卖了!”
“不能卖啊!”陆承渊忙里忙气,撂手道:“二哥这是让人给坑了啊!”
“啊?”
李二看看他,又不解地看向他身侧的崔景晏,崔景晏冲他点头,意思跟陆承渊是一样的,“确实如此,柳哥这木雕一看便知是上上品。虽用的木料算不得上佳,但这种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卖个手艺。按照眼下这个品相,最少也该一百文。”
“多少?!”李二惊瞪了双目,手一颤,差点把那宝贵的小舟给弄掉到地上,回了回神,忙忙揣宝贝似的护紧了,“哎呦,我这颗心,一百文,这东西能卖一百文……”
一百文对于富贵人家只是九牛一毛,但对李二这种连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的人,已是个足以惊掉下巴的数字。
陆承渊跟着解释道:“没错,一百文还只是少的,有的富家子专爱收藏这些,到时候摇身一变,价格还能再往上翻上好几番!”
李二受到的震撼太多,倒吸口凉气,一时抚着胸口,连连喘息,“阿弥陀佛,弟弟你这话实在吓人,我得缓缓。”
陆承渊和崔景晏也就都不说话了,静静等着他平复心情,霎时间堂里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转过好几轮,喘息一顿,就又听他开了口,“对了,你们不是想重新整整这大堂,但是钱又不够吗,正好把这些木雕卖了,换些钱给你重装这大堂!”
陆承渊当即摇头拒绝,“不用,这些事我还可以再想旁的方法。”
“好兄弟,你跟我还有啥好客气的,阿柳从来那会就跟我念叨,觉得欠了你们个大人情,这下你们碰上了难处,我们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说着,李二顿了下,“就是不知该怎么把它卖的更高些,如此多换些钱来,省的请人来干活的时候不够使。”
陆承渊抿抿唇,还要再拒,手腕一沉,给人压住了腕子,侧眼一瞧,崔景晏正启唇道:“那就先多谢二哥了,如何把它高价卖出去,这事我和承渊再商量商量,二哥不如先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哥吧。”
经他一提,李二才想起来,自己倒是把最重要的给忘了,“那我先去告诉阿柳,回头你们想到了,再同我们说。”
李二火急火燎地走了,欢雀着要把这好消息告诉给阿柳。
等人消失得已经看不见,陆承渊才把目光投回到崔景晏的身上,“景晏,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好,但……但我总觉得不能平白无故受了他们的帮助。”
“不算平白无故。”崔景晏用指腹擦动陆承渊腕子内的皮肉,自然而然道:“二哥他们也总觉得欠着我们,今儿借着这个事,也能让他们在这里住踏实了。”
陆承渊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不想与他们算的那般清,不过眼下已经到了这份上,说出去的话等同于泼出去的水,便是想收,想来李二也必是不肯让的。
晚上两家人围在一块吃饭,说说笑笑,氛围极好。不过陆灵还在倔着,就算被放出来吃饭,也只是闷头闷脑扒着自己碗里那点子杂粮粥。
不抬头也不说话,像是自行忽略了所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来同大家做对,表示自己的脾气。
陆承渊不肯纵着他这点小性子,也就不理他,夹了筷子青菜送到崔景晏碗里,转而提起了早上的事,“二哥,木雕的事我们也想了一下午,这东西要想卖出高价,便不能通过中间人,得直接与那喜欢木雕的富家子联系上才行。”
李二愁皱了眉头,“那可就难了,我们也不认得那些个富家子,也没个认识的机会,况且人家会不会嫌弃咱们这些个东西?”
声音低了些,像在说秘辛,“听人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都很瞧不起外头人做的东西,用的都得是什么金镶过的!”
“确实如此,不过倒也有真心喜欢这些东西的善心人,就是咱们现在还不认得。”
李二叹口气,闷头扒了嘴碗里没什么油水的豆腐,边嚼边咕咕哝哝道:“要是能碰上个菩萨心肠的富贵少爷,把这些东西都买了去,便好了……”
这话顺着渐浓的月色飘远,仅在心尖停了几息,便雁过无痕般消逝了,没人放在心头。
次日天不亮,月亮还露着最后一个影儿,沉睡中的陆灵被尿给生生憋醒了,迷瞪着解决完这头等的大事,便晃晃悠悠地往自己屋去,准备再来睡上个美美的回笼觉。
忽听几声闷沉沉的喘息,像是累到至极时生出的动静,陆灵的耳朵瞬间立了起来,循声把眼往那儿一瞧,模模糊糊的,有个矮小的人影背着个大包袱正慢吞吞地往外走。
陆灵脑子还没太清醒,以为是家里遭了贼,刚想喊人,却又怕自己一嗓子,直接把这贼给惊动了,便强行把喊声给憋了回去。
这些日子来,哥哥都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思及此,陆灵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大事,好让哥哥对自己刮目相看。
他撸了袖子,悄没声地蹑过去,等靠近了,看到那贼的身影了,陆灵瞬间眉头一皱,脸上的兴奋都散光了,化为满脸的不耐。
他也不藏了,直接闪到他身后,拿手一拍。
“做贼呢?李二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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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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