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唬得不轻，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慢慢回过神，看着陆灵，支吾道：“灵灵……”

两个人还没和好，不过李二狗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错就错在那日他不该偷偷亲陆灵。

可当时的确有些忍不住，却不想事后闹大了，捅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他就算想哄着陆灵，求他原谅，都很难办。

李二狗这几日一直不受陆灵待见，好似连呼吸都成了错的，想跟他说上句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倒是不料陆灵会主动找上门来，就是这时机有些不对。

他紧了紧背着包袱的手，下意识挡过身后的东西。但陆灵早就看见了，抱手冷哼一声，“藏什么藏！我都瞧见了，你偷了什么？还不赶紧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喊了哥哥来，给你一顿好收拾。”说着，扭头张口就要放声喊。

“别别别！”李二狗慌忙拿手堵住他的嘴，恳求道：“别喊别喊，我只是想帮忙，并非偷东西，你别喊哥哥他们来。”

陆灵嫌弃地皱眉，似是被激起了不好的回忆，一把拉开他的手，顺手还重重推了他的肩膀，看着人节节倒退，方用衣袖使劲擦嘴。

“谁信你的鬼话？你说没偷就没偷？我偏不信，你把东西拿出来，是不是拿了家里贵重的物件要卖了换钱！”

他上手就去扒李二狗身后的包袱，李二狗怕弄伤他，丝毫不敢反抗，给逼得无奈避躲。最后还是让陆灵拉到了包袱一角，露出几个木雕，形状不一，但无一例外，都很小巧精致。

“这……”陆灵动作一顿，诧异道：“这不是柳哥哥刻的木头吗？你拿它们干什么？”

李二狗不顾他的讶异，取下包袱，搭在腿上重新系好了，“本来想偷偷弄的，谁知道给你发现了。”

他语气大有秘密被人发现的叹息，惹得陆灵心中的好奇爆棚，顾不上当时曾放言多么多么厌恶这人，一手拉了他就往院里隐蔽处去。

“你说清楚，到底要做什么？还要偷偷的。”

李二狗见他还肯拉着自己说话，心内不知多欢欣，像有只鸟儿在里头乱撞，雀跃得忍不住弯了眉，把自己打算的一切通通告诉给了陆灵。

陆灵听完，神色就呆了，好一会儿，清泠泠的眼珠子才转动一下，将跟前的李二狗重新看入眼中，清了清嗓子，斜起下巴伸眉道：“我也去。”

“啊？”这会成李二狗惊讶了。

“不乐意？还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没有没有。”李二狗摆摆手，纠结到把眉头都皱成了一团，“那、那你出去可得跟紧我，外头危险，上次我就因为迷了路，差点回不来了……”

他说的是上次偷亲陆灵之后，跑出府的事情。陆灵一听也记了起来，脸色白了又红，仰高的下巴都落了回来，唇瓣动动，闪躲着目光，似是想说些什么。可还是没开口，轻哼一声，错过李二狗的身子朝外走了。

李二狗连忙唤他两声，追到他身侧。

两个人虽说平日里鬼点子多，人小鬼大，说话也跟个小大人似的。但毕竟岁数在那里摆着，说破天也就是个半大的小孩，顶多比寻常人机灵一些。

到了街上，那繁华拥挤的景象直接给二人冲撞得懵了，头一遭身旁没有大人，只靠着自己跟这街上走，难免心里虚无底气。

陆灵脸上看着没什么，却默默挤在了李二狗身上，怕给人发现自己害怕了，还欲盖弥彰地先指摘起李二狗的不对来，“麻烦死了，这么多人，你要怎么找？”

李二狗心里明镜似的，感受到他无言的胆怯，便挺起自己敦厚的身板将他稳稳撑住了，“我记得那条路，原先就是在那条路上碰到夫人的，只要在那里等上一等，说不准就能等来夫人。”

昨夜吃饭时，自家哥哥低喃的话叫李二狗给记在了心上，晚上躺在床上时，一个计划在心底慢慢发芽、成熟。

云城里的人，他都不认识，只有个善心的夫人曾经帮助过自己。夫人曾说若是以后遭了什么难处，便可以去找她，只是当时还没约定好地方，陆承渊就找来了。

李二狗记起这话，就想着把木雕拿给夫人瞧瞧，或许能就此帮助哥哥，将它们介绍给真正爱惜，且愿意出高价买下的人，所以才自作主张，大清早背了些木雕，偷偷跑出来。

只是不想会被陆灵发现，可以说是意外，但对于李二狗来说还有些开心。

两个人总要好过一个人，若他自己出来到这街上，定也是要害怕的，但有陆灵在，心内多少安心一些。

走了好一会儿，凭着模糊的印象，李二狗带着陆灵到了处路口，这地方分出来三条路，每条路看起来都差不离。

李二狗站在路口正中的位置，瞬间犯了难，他不记得究竟是哪一条了。

那会难过得厉害，蒙头跑出来，连路都没看，就想着能越跑越远，离铺子远些。

确实是跑尽兴了，却给此刻留下了个大大的难题。

陆灵见他一脸的犹豫纠结，擦过脸上的细汗，侧眼瞧着他，“不记得路了？”

李二狗不想承认，但基于当下的困境，不得不点头，颓然道：“这三条看起来都差不多，当日具体是走了哪一条，我……”摇摇头，垂低了脑袋，“我实在记不得了。”

“唉，我这脑袋真笨。”李二狗忽然抬手猛锤脑袋，“要是灵灵你肯定会记得，你比我聪明多了。”

陆灵忍不住扯开了嘴，心底那点怄人的气随着他这滑稽的模样消失许多，“知道就好，算了，本也没指望能找到。既然找不到，不如我们就在这路口等等好了，说不准那位夫人会经过呢。”

“也只能如此了。”

两个小孩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就开始等，两对眼睛滴溜溜转着，路过一个就转一下，把街上每一个人都瞧进了眼中，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天边的太阳从朦朦胧只有个虚虚的影，到眼下高高悬在头顶上，燥得厉害。秋日里正午的阳光最是灿烂，老虎似的，张牙舞爪袭向人，涔涔热汗转眼便浸透衣襟。

离得不远的街角，开着家馆子，到了这午时该吃饭的饭点，客人络绎不绝，从里面幽幽飘出浓郁的饭菜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陆灵嗅到了这诱人的味道，肚子里的馋虫蛄蛹不休，很快发出不满的抗议声，咕噜噜两声。

“二狗，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我好饿，眼睛都花了，这种事还是交给哥哥他们去操心吧，我们两个根本也做不来这些事嘛。”

他有气无力地捧腹说着，李二狗同样饿得厉害，甚至比陆灵感觉还强烈许多。他年长陆灵三岁，正是拔高的时候，吃得也多，连着两顿没吃，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得陆灵提议，李二狗墙头草似的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那、那我们先回去吃饭吧。”

两个人这便说好了，穿过路口，往来时的街上去。

穿行到路正中时，李二狗身旁走过个提着竹扁担的人，错身的一瞬，扁担上的竹枝不小心勾了包袱的一角，一拉一扯，给扯出了个口子，几个小的木雕直接就顺着那口子掉了出来。

好在李二狗发现的及时，“欸”了声，矮身就去捡，不料这一下动作，又有好几个木雕给不小心抖落了出来。

这些都是还没变现的银钱，李二狗把它们看得贵重，况且是背着哥哥偷偷拿出来的，这一下掉了许多在地上，就怕摔坏了，到时候没法卖钱了。

慌手慌脚地把破了洞的包袱搁在地上，伸手去拾。陆灵也跟着蹲在他身侧帮他捡，而周围的人冷扫一眼，都不欲多管，只默默绕开了。

突然远处传来阵阵哒哒的马蹄声，兼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动静，路人纷纷循声避让。陆灵也听到了这动静，支起身望了眼，发现有辆马车正沿街朝他们这处驶来。

“二狗，快快，马车来了！”他急声催促，还不忘赶紧捡了地上的木雕。

李二狗也跟着他的话着急起来，急急忙忙一通拾，又把包袱往肩上一背，可他太慌张了，以致于都忘了那包袱上破了个洞。

这么一背，顿时又掉下好些个木雕，李二狗回身扑过去伸手要捡，但马车已经穿过街道，驶到了跟前。

比人还高的棕皮马双鼻喷出热息，撩动长长又有力的马蹄踏向地面，驾马的车夫一瞧眼前突然出现的小孩，当时勒紧了缰绳，惊喊道：“让开！快让开！”

可李二狗此刻已经被吓得呆了，只愣愣扭头，看着那即将踏向自己的马蹄，却僵硬得连动都动弹不得。

周围发出连连惊呼，捂眼侧首不敢多看接下来的血腥场景。

而眼见那巨大马蹄就要踏至地上那瑟瑟发抖的小人身上，陆灵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怎么了，猛地闪出身去，挡在了李二狗的面前。

“吁！”车夫急急勒马呵停，马儿吃痛，撩高双蹄，在陆灵的头顶飞过，惊起他额上的散发，吹凉了汗水。

之后马蹄重重落地，带着后头的马车都跟着晃悠了两下。一地尘灰扬起又散去，陆灵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瘫软倒地，两眼都瞪直了，似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走出。

车夫稳好受惊的马儿，登时下了马车，几步走到两个小孩的跟前，横眉怒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不避马车，是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