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生死一瞬,陆灵完全被吓懵了,魂魄似离了体,久久不能回归原位。
李二狗忙支起身,这会也不去管那散落在地的重要木雕了,“灵灵!”他扭过陆灵的双肩,却看他两眼发直,眸光分散,也不知在望着哪处,“灵灵!!”
陆灵是跟着自己一起出来的,理应由自己看顾好,却没想到因为自己害他变成这样。
李二狗又害怕又着急,混乱无助,不断摇晃陆灵的双肩,期许他可以清醒过来。
街上繁华,出了这档子惊险的事,很快围上来不少人,对地上俩孩子颇为同情。
“可怜见的,给这孩子都吓丢了魂了。”
“但我瞧的真真的,马车来的时候,他俩都不知道要避,怨不得车夫怒成这样。”
彼时车夫已经下了马车,几步走到两个小孩的跟前。耳听着周遭的喧杂,怒火一时高涨,心道简直倒霉催的,头一回碰上这种事,还差点闹出人命来!
“跟你们说话呢!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没人理睬,车夫见俩人哀哀惨惨、浑身狼狈的弱小模样,也不敢贸然对他们做什么。眼神一扫,提高音量,冲周围人喊,“谁家的孩子!没人出来认,我可就要把他俩扭送到官府去了!”
这么小的孩子,必不可能独自出行,身边定有家人相伴,想来是看孩子惹了大祸,不敢出来认下这罪罚。
但很奇怪,这句话喊完,人们面面相觑,似是想从对方眼里看出不对,以确定这俩孩子究竟归属于谁。可惜一圈下来,众人都是迷惑地摇摇头,表示根本不认识这俩孩子。
车夫不再蹉跎时光,矮身去捞背对着他的陆灵的后领,但还未碰到,就被一手又重又快地打偏。
“别碰他!”李二狗揽过失神的陆灵,如同护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一般,用身体将他整个人都给挡住了。
车夫眼梢一厉,被打的手面已然微微红了,“小子你敢打我?!”
他恶狠狠地咬牙扬手,掌风凌然下落,眼瞧着就要扇在李二狗那张胖乎乎、惹人爱的小脸上。
哇!空气中突然爆出一声哭号,惨然的、惊惧的。
只见李二狗鼻尖抽动,大张开嘴,泪水顺颊源源不断淌下。他哀哀扬起下巴,抱紧怀中人嚎啕大哭,模样可怜得让车夫都忍不住一滞,巴掌定在空中,将落不落。
“够了。”
僵持的空气被这和煦却极有力量的二字打破,恢复了流淌。议论的喧哗声渐弱,几个人觅声看去。
就见那被人遗忘的马车旁,不知何时站了个青袍簪发的青年,气质温吞,眉绕春风,和煦得让人好似一瞬回到了春日。
“这谁啊?”
“城里那么多人,谁能晓得啊。”
“这位郎君气质不凡,看样子不是个想闹事的人。”
七嘴八舌的窃语声如叶海般沙沙作响,车夫回眸瞧见马车边站着的青年,顿时色变,也不管地上的俩人了,迎上去朝男子躬身拜道:“惊扰了郎君,是我的不是,我即刻就将此地的事处理好。”
“慢。”他扬手挡下车夫,眼瞳浅浅垂落,一眼扫过不远处的情况,“去把两位小童请过来,地上的东西也一并仔细收拾好,莫再吓到他们。”
他用了“请”这个字,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再看他,眼神明显不同,颇为赞许。
车夫回身再过去,脸色缓和许多,到两个小的跟前时,还扬起个和善的笑。但李二狗仍记得他那会要扇自己,眼泪掉个不停,怯兮兮的,往后躲人。
笑容微僵,车夫清清嗓子,尽量把声音放到最轻,“两位小郎,刚是我做得不对。眼下我们家郎君有话想同两位说,可否同我一道过去?”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移到李二狗的面前。李二狗哭音暂收,猛吸过鼻涕,迟疑地偏过头,望了眼马车边的人。
不像是坏人,也不凶。
李二狗犹犹豫豫地,心里其实清楚自己也有错,只是突然被凶,才不知该如何是好。
“灵灵。”他拍拍陆灵的肩膀,柔声询问,“你还好吗?可以站起来吗?”
情况太过混乱,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李二狗没机会查看陆灵的状况。直到眼下情势反转,终于能好好问上一问。
“嗯……”陆灵窝在他怀中,声音有气无力的。不过这一声回应足矣,李二狗眼神瞬间亮起,却没去搭伸到眼前的手,而是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同时带起陆灵。
陆灵双腿还发着软,陡然站起,站都站不稳,李二狗就紧紧抓住他,生怕他再倒下。
车夫尴尬收回手,侧身做出个“请”的动作,李二狗小大人似地点点头揽着陆灵慢慢往那边走。
到马车那边其实也就几步远的路,二人很快走到长身玉立的青年跟前。青年较二人高出许多,低眉瞧着眼前两个未有他腰高的小豆丁,眼神柔和如水。
“抱歉,吓到你们了。”他从怀中掏出方帕子,探手往李二狗脸上去,李二狗下意识躲避,不想那帕子只是轻轻碰在脸上,之后拂至眼下,又到鼻下。
这温柔的样子让李二狗不由想起了家里的阿柳哥哥,在自己哭的时候,也是这样轻轻用帕子把自己脸上的泪拭去。
“好了。”青年将已经污脏的帕子叠起,放入袖中。
这时车夫靠近,怀里捧着几个微惹尘灰的木雕,“郎君,都捡完了。”
“好。”青年又冲二人道:“车上有糕饼,作为吓到你们的赔罪,好不好?”
李二狗看向陆灵,还未开口,空气中突兀响起咕噜噜几声响,正是从陆灵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经历了这一遭,他早饿得受不了了,一听有吃的,肚子不争气地先抱怨起来。
陆灵赧然垂下脑袋,勾勾李二狗的手,李二狗责任感爆棚,当即主动认下,“是我的肚子,我饿了!”
青年眉间惹笑,在二人的脸上来回逡巡,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架势,笑道:“那就上来吧,正好送你们回去。”
车夫不大赞同,“可是,郎君……”
青年眸光微转,车夫立刻噤声。青年先一步登上马车,接过车夫手中的木雕后吩咐他将两个孩子一并抱上来。
看热闹的人看到这里,目睹一出和和美美的景象,纷纷满意舒出口气,夸赞着散开了去。
马车很快恢复行进,只不过方向变了,按着李二狗两人来时的路往回慢行。
车里设有软榻,摆着香炉,木几上几盘点心诱人不已,看得李二狗和陆灵食指大动,不停吞咽口水。
青年把糕点推到二人面前,“吃吧,本就是要给你们吃的。”
车里的熏香很好闻,如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打在叶子上,激起清新自然的芬芳。
他都这么说了,李二狗没再拘着,拿起一块递给陆灵,看他吃了,自己才跟着拾起一块。
咬开后,唇齿间顿时爆开浓郁的果香,经久不散,李二狗忍不住多咬几口,一块点心很快被他狼吞虎咽地解决掉。
青年倚着厢壁,看二人吃得开心,脸上笑容就没落下过,又倒过两杯温水,让二人不至于被噎着。
做完这一切,他捡过旁边的木雕,端详几刻,似乎对它颇有兴趣,修长的指尖磨蹭着雕刻的纹路,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这时猛塞过好几块点心,又灌了杯水的李二狗往后一摊,心满意足地打出个饱嗝,迷离的目光就看青年摩挲着那木雕。
他心里藏不住事,便问,“您喜欢这个吗?”
青年不防他突然开口,愣了下,抬头时眼里漾起星星点点的光,“闲暇时,我也喜欢刻一些,你们带着这些木雕,是要去做什么呢?”
同李二狗谈起这事时,青年没有一点把他当作孩子的敷衍意味,认真地回答,又平等地问出想问的。
正在喝水的陆灵不由悄悄抬起眼睫盯着他,眼神里还有些许警惕,不放心他的为人。李二狗倒是完全喜欢上青年了,觉得他跟阿柳哥哥一样的好说话。
“是要卖的!”他激动地坐起身。
“卖?”青年拇指拂过木雕的边缘,惊讶中带着些叹惋,“为何要卖呢?”
像是遗憾这样的东西不该与钱那种世俗之物挂上钩,平白污臢了它。
闻言李二狗耷拉眉梢,叹气道:“因为哥哥们都需要钱,我想要帮帮他们。”颇有种无能为力的苍白感。
一上午说是要帮哥哥们寻找卖木雕的渠道,但根本什么都没做成,还害得陆灵被吓丢了魂。想想自己这笨手笨脚的样子,李二狗不由再叹息。
青年看他如此低落,眸光微动,“那不如都卖给我,这些我都要了。”
就像快要饿死的人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脑袋,李二狗惊讶地“啊”了声,陆灵也跟着诧然挑眉,不想他竟会说出这话。
青年却不以为意,平常道:“这样好的雕工,甚少得见,放在别人手里实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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