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父母突然离去,弟弟年幼,亲戚虎视眈眈。
很难。可谢迎知道,弟弟永远都在。所以,他不怕。
最好弟弟的失踪与他无关,否则……
管他牛鬼蛇神,通通要他……
谢迎的脸色比台风天还阴沉。
谢迎根本等不了。他已经不想跟谢子涵磨了。
不论如何,今天谢子涵必须要想起来。
这一夜,大山村很多村民都睡不着。
冬日本来就没甚事。加上这几天的大雪,大伙闷家里闷得慌。好不容易有件新鲜事,还是大事,可不得翻来覆去的说。
谢勇躺下去好久见旁边的老妻还在念念叨叨。他忍不住问:“还不睡?在念甚?”
身旁的动静小下去,谢勇忍不住跟着念。刚才,他听得一清二楚。老妻在算家中存粮够不够吃到开春,够不够撑到明年新粮出来。
同为兄弟,谢吉睡前还在骂王桂花净给他找事,累得他挖老半天。躺下去后没一刻钟,呼噜声一阵响过一阵。
隔壁屋里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取笑声。
“还得是咱爹。前几日花婶子家房顶不是塌了嘛。嘭的好大声,我还以为是爹在打鼾呢。”
谢吉睡得无知无觉。
今晚,谢利三岁的孙子虎子硬是赖在他房里。谢利哄睡孙子,用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又掖好被子的四个角,确定没有漏风才在旁边躺下。
前几年,村里有村民睡觉死,压死自家小孩。谢利怕压到虎子,睡得离虎子很远,半边身子都在悬在床外。
他时不时伸出手来拍拍虎子,又摸摸虎子暖呼呼的脸蛋,这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我的虎子,多好,多聪明啊。
凭甚虎子不能当“谢行”,也去开蒙考秀才。就算考不中秀才,去城里当账房也好。
不管大哥再说什么,开春后我家绝对不会再养闲人。谢利暗想。
不知怎得,又梦到睡去多年的二哥谢顺。梦中的二哥神情哀切,什么话也不说,在雪地里越走越远。
谢利急忙追上去,怎么也追不上。
醒来怅然若失。
外面响起零散几声鸡叫唤回谢利的神志。
大山村贫穷,养鸡的人家少,加上初雪猝不及防冻死了不少,村里的鸡加起来比人少。
此时天亮,鸡叫声蔫了吧唧的。
回过神来,谢利先是起身看虎子,见虎子睡得香,他露出慈爱的笑来。
冬日,农户人家都不吃早食。趁着虎子还在睡,谢利一早来到谢行的院外。徘徊半晌,他没有进去。
进去要是被缠上就甩不掉了。
谢利转头去了谢吉家。还没走近就听到谢吉的大嗓门。
“香。真香。”
院门大开,谢利直接走进去。只见谢吉拿着一块黢黑的饼子在啃。他两口啃掉半个饼子,就着热水咕噜噜咽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吃山珍海味。
谢利摇摇头。弟妹的手艺几十年如一日啊。
里头,谢吉没注意到谢利来了,仍在夸:“焦脆,喷香。”
谢利……
只看到焦,没看到脆。这傻四弟,不得不说傻人有傻福,怪不得弟妹一个镇上的哥儿非要嫁他。
谢利咳嗽一声,谢吉一家转头看去。
“来做甚?”谢吉问。
只要谢利来他家,准没好事。谢吉挑眉,一脸不爽。自己早就看穿老三虚伪的面孔,不会再上他的当。
邓书元扯了扯谢吉,谢吉委屈地收回不爽的表情。
邓书元招呼谢利:“三哥来了。吃块饼……”
谢吉嘟囔着:“哪有吃饭的时候上人家门来的。”
看着手中黢黑的玉米饼,邓书元话头一顿:“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邓书元从小身体不好,爹娘疼爱,嫁给谢吉之前没做过饭。他的厨艺很差,可无奈谢吉的厨艺更差。他们家的饭菜焦一顿,生一顿的,实在拿不出手招呼客人。
“咱们再有不快,你也是我弟弟。我就你一个弟弟,刚落过大雪,来你家看看。看到没事,我就放心了。”
谢利说完,转头要走。
谢吉眉头一皱,难不成真误会谢利了。他也不是这么坏。
“算你有良心。”谢吉说:“你看到没事可以走了。”
邓书元:“三哥,过来烤下火,暖暖身子再走。”
在他们家,谢吉说话不算。邓书元说话才算。于是,谢利顺理成章地坐下来。
两兄弟闲聊几句,说得谢吉都怀疑自己为何会讨厌谢利。谢利好像人还不错,挺关心他的。
谢利好像真没要紧事,挑着家长里短说。说今年的大雪,说村里房屋塌,又问镇上如何。
“初雪后,我去岳父岳母家看过了。镇上的房子牢固,都没事。”
谢利好像对镇上人家感兴趣,问了好几句镇上如何猫冬。听完感叹一句:“镇上的人跟咱农户人家就是不一样。也不知道县城里怎么猫冬的。”
谢吉:“问二侄子就知道了。他不刚从县里回来的。”
谢行从县里回来不风光,谢家人避讳不讲。毕竟有个偷换娃娃嫌疑的兄弟并不光彩。
只有谢吉依旧大大咧咧的,丝毫不避讳。
“哎也是。兴许县里猫冬与咱更不同。你说,他以前一个大少爷在咱这会过日子不?姜哥儿从小没爹没娘的,也没个人教。”
谢吉一想也是,只怕城里的少爷连火都不会烧。姜明又病着,也不知道谁照顾谁。
谢吉正想问他俩要怎么生活。谢利已经喊着虎子醒了要找他,嘴里喊着乖孙人已经出门去。
谢吉啃着饼,一拍脑袋:“瞧我这笨脑袋。我得瞧瞧去。”
至少得告诉二侄子怎么生火煮饭。虽然他手艺差,但起码能把饭煮熟。
邓书元睨他一眼,拿着饼慢慢嚼,并不反对:“吃饱了再去。”
这傻大个,你猜猜三哥为甚不自个去?只怕又一个谢宝,怕被缠上。但自家汉子就这点好,没心眼。当年就是瞧中这一点。
三哥行事虽小气,但人不算坏。
闻言,谢吉把大半张饼卷起来塞嘴里,艰难往下咽。
邓书元看着他,也知道自己的手艺,他找补:“都是没油害的。不然这玉米饼子也不能烤焦了,难咽得很。”
谢明没忍住“噗呲”笑了一声。他低头装作若无其事。
小爹还真好意思说。自家人的手艺,自家人心里能没点数吗?只是,他兄弟二人和大爹也是半斤八两,比小爹的手艺还差。
以前吃他爹煮的吃食都吃到看郎中去了。小爹煮的难吃是难吃,但吃完不怕吐白沫。
谢吉满脸认同,点头附和道:“对,都怪没油。明天我去镇上打点油回来。再去岳父家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听谢吉这么说,邓书元又舍不得了,这么贵的油放他手上也是浪费了。家里没甚银钱,好端端地打甚油。
“不年不节的,打甚油。浪费钱。”
谢吉呵呵笑:“吃点油,身体好”
“不准去。”
“哎,好。不去。”谢吉依旧乐呵呵。
谢吉到时,谢行和姜明还没起床。
谢行早就醒了,只是好冷,懒得起来。
姜明也醒了,只是谢行不起来他也不起。他堵着气,等谢行先起。姜明想着才不要早起忙活早食,谁先饿谁去。
“两个懒蛋可咋活哟?”谢吉忧心忡忡。
担心两人饿坏,谢吉:“我先去给你们煮个粥。”
姜明连忙阻止,当即顾不得赌气:“我去煮。”
大山村谁人不知,谢吉煮吃食把儿子哥儿吃进医馆了。姜明可不敢吃谢吉煮的吃食。
谢行依旧没有衣服,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听谢吉讲了一大通。
谢吉思维跳脱,想到什么讲什么,有时候说话还前后不连贯。但他说的都很实在,谢行从中得到不少信息。
不止是农家如何猫冬,连时下一些基本信息也弄明白了。
现在是夏国,是谢行没了解过的一个国家。夏国立国已过百年,风调雨顺,百姓过得不错。
不过大山村实在倒霉,背后靠山,山太高翻不过去。靠水,但他们穷没船,走不了水路。
路不通,地方自然就穷。
总之,大山村是夏国犄角旮旯里一个贫困的小山村。
“好好过日子。你是汉子要多干活。”谢吉总结。
“四叔,我想干活,我也得有身衣服穿出去。”
“什么?老大没给你穿衣服?”谢吉直呼大哥不靠谱,连连答应回家拿衣服过来。
出了门,在路上遇见几个村民问谢行的情况。
“谢顺真偷人家孩子?”一个尖脸的大婶问。
“不可能。二哥不会做这种事。其中必有误会。”
“能有啥误会?县里的老爷都说了,是谢顺白莲换的孩子。”
“就是啊。县里的老爷总不能换你家孩子吧?图啥?”有村民附和。
谢吉争辩几句,争不过气哄哄家去,把拿衣服给谢行的事忘了个干净。
到家,邓书元问起,谢吉说:“我已经把我会的都教给侄儿了。他们烧火煮饭指定没问题。”
邓书元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对姜明不了解。只听说是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想来也没人教他什么。
听谢吉这么一说,他更放心不下。谢吉教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邓书元寻思着,找个机会他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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