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外面基本见不到人,村民都在屋里猫冬。
等过了这几日,就快要过年了,天也会慢慢热起来,村里又会慢慢地热闹起来。
姜明走在村道上,他打算先去看朱家婆婆。朱家婆婆住在村尾。
一路走过去,村里不少人家的屋顶还是塌的。想来是一家挤一屋,等开春再补。
这种事见怪不怪,还能省下柴火。
朱家婆婆姓朱,夫家也姓朱。朱家婆婆很老了,听说是快七十了。村里没有这么老的老人,谁见了都要叫她一声婆婆。
她身材娇小,有一双小脚,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摔倒。她皮肤白,一手针线活十里八乡都夸,还会绣花。
听说以前是城里的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到大山村。她的丈夫儿女却没有跟着回来。有村民说是死了。那些话传来传去的,不知真假。
姜明想朱家婆婆一定是城里人。村里人可不会给姑娘哥儿裹小脚。小脚多金贵,裹了小脚下不了地,农家人嫌弃,是嫁不出去的。只有城里不用干活的小姐贵哥儿才裹小脚。
朱家婆婆裹小脚,不可能是村里人。
她见识多,里长爱听她的。朱家婆婆还会接生,会看些头疼脑热,村里人敬重她。
她家坐落在群山脚下,出门走几步就是大河。房屋只有两间,是很早之前的泥砖房了。
朱家婆婆手里有银钱,每年入冬前都会请人清理房顶,补墙面补瓦的。前几日的大雪一点影响也没有。
姜明有些担心她,就想过来看看她。
姜明喊了几声婆婆,听到她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又大声喊:“我进来了。你别出来。”
老人挨不得冻,一冻就要坏事。每年冬天都有很多白事。
朱家婆婆的家没有院墙,用及腰的篱笆围上一圈当院墙。冬天来之前,姜明帮忙补过篱笆,他很清楚哪里有缺口。姜明从那新补的地方穿过去,又把篱笆插回去。
院子没人清理,底下已经结冰了,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姜明轻车熟路到墙角拿起铁耙铁铲,敲敲打打,清扫积雪。他把门口扫干净,朱家婆婆才穿好衣服出来。
她看起来更老了。满头白发,那双小脚在冬天走起来更加不稳。
姜明怕她摔倒,想去扶又怕身上的寒气冷到她。他只得说:“你别出来。”
朱家婆婆眯眼看他,笑呵呵:“是可怜儿。”
她扶着墙:“快进屋喝杯热茶,冻坏了吧。”
姜明让她进屋,他想把雪扫干净。
“冬日里,老婆子家没人来。我也不出门,这点雪就留着。等天暖就化了。”
姜明说:“春天还有好远。”
朱家婆婆佝偻着腰附和:“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春天去。”
姜明有些伤心,他和她好像,无声无息地活着,也许死了也是没声息的。
朱家婆婆可怜他,待见他,也是因为她总是说他们都是可怜儿。
朱家婆婆劝不住姜明,姜明继续扫雪。姜明也劝不住朱家婆婆,她不进屋就站门口看姜明扫雪。
姜明力气大,干活利索,在屋前扫出一条路来,又扫通屋子到院门口的路,这才作罢。
“屋里还有水不,我去挑两桶水来。”姜明说。
朱家婆婆拉住他的手:“下大雪前,勇小子给我挑满水了。听说大河结了薄冰,可不兴到河边去。满院子都是雪,煮煮就能用。”
她把姜明拉住屋,两只苍老的手不停地搓着他冰冷的手,嘴里一直念叨着可怜儿。
两人不是亲戚,用朱家婆婆的话来说,都是可怜儿。
姜明不喜欢朱家婆婆这么叫他。可她又对他很好,会给他吃食的,会怕他冬天冷。
朱家婆婆问起被屋顶埋的事,听姜明说完,她骂姜富,骂王桂花,又流着泪说他受苦了。
最后,她却又说:“别怨你大伯,他也不容易。这世道不容易。你命不好,怨不得别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姜明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她说。
朱家婆婆说了很多事,她拿出热茶,拿出糕点给姜明吃,还要煮饭给姜明,姜明还有事急着走没让她去煮饭。
听到姜明嫁人了,她一会说嫁人好有依靠了。一会说没考究过怕那汉子不好,嫁人不好。
“只要对他好,再冷的石头都能焐热。好好过日子。”
姜明告别朱家婆婆,走在回来的路上。
他知道自己可怜,但他不喜欢可怜儿这么叫他。嫁人有什么好的,朱家婆婆的汉子还有人说是跟人跑了呢。
他不明白的事情很多。朱家婆婆知道姜富对他不好,她骂姜富骂王桂花丧天良,可又让他孝顺他们,多干活他们会喜欢他的。多矛盾啊。
可是他的生活一直没变好,姜富王桂花一直没对他好。她又让他不要怨不要恨,他是可怜儿,他命不好。他们命都不好。
姜明不知道朱家婆婆为什么说自己命不好。有吃有喝,有屋有钱,汉子跑了就跑了呗。
要是他有吃有喝,有屋有钱,还要汉子做甚?汉子还要吃他的喝他的,他才不愿意呢。
姜明转脚去了姜富家,那倒塌的房顶依旧塌着。姜富和王桂花都是懒人,一定懒得修补。就算要修补,也得到春天去。只是春天要耕田种庄稼,姜富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补房顶。姜明不死心,还是偷偷过来看,万一修好了呢。
他偷偷攒的三百一十六文,还埋在下面。现在也没办法拿回来。
姜明绕到姜富家屋后,屋后是码放好的稻草堆。他熟练地找到地方,伸手往里面掏,掏出来四只鸡蛋。姜明把鸡蛋拿好,美滋滋地跑回家。
姜富家的鸡都是他喂的,哪只鸡哪天下蛋他一清二楚。有两只花脸母鸡不爱在鸡窝里下蛋,喜欢在屋后稻草堆里打窝。王桂花总掏不到它下的蛋,以为它老到不下蛋了就杀来吃了。可惜了,不然还能掏到更多蛋。
以前,姜明掏到鸡蛋,就躲到山后烤着吃。在地上挖个洞,放柴烧热泥巴,用泥巴裹住鸡蛋放进去烤。等听到“嘭”的一声响,鸡蛋差不多就熟了。
可惜,现在是冬天,他不敢上山。只能无私地把鸡蛋拿回家。
以前姜明借着拿柴火的功夫掏鸡蛋。现在他不在姜家,可不好再过去掏鸡蛋了。要是被村民瞧见了可不好解释。还好现在天冷,没人出门。
姜明带鸡蛋回去,让他欣喜的是家里居然有肉。
“哪里来的?”
谢行感觉他的眼睛在发光,不过他也差不多,饿得眼冒绿光;“跟朋友换的。”
姜明不再问,吞着口水问怎么吃,眼睛都要长到肉上了。
家里只有盐巴,还脏兮兮的,谢行有点嫌弃。他切了半斤肉出来,煮上一大锅瘦肉粥,剩下的肉放雪地里冻着。
两个人守在厨房里,听着“咕噜噜”的冒泡声,闻着肉香,恨不得马上喝上几大碗。
谢行感到很满意,姜明问题不多,对他要切半斤肉煮粥没有意见。他本来还怕姜明舍不得吃,非要冻着肉,每天切两片吃到开春去。可能他小说看多了,姜明并没有。
姜明精,肉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谢行又没说不让他吃,他恨不得一天就把肉吃完。万一明天谢行不给他吃了呢。
米煮开花,米汤越来越粘稠。姜明带回来的四只鸡蛋,谢行打两只下去,剩下两只鸡蛋留着。他下好盐巴,不停地搅拌,鸡蛋瘦肉粥很快变得金黄。
谢行让姜明熄火。一大锅鸡蛋瘦肉粥就煮好了。
米粥粘稠和搅碎的鸡蛋液混到一起,瘦肉夹在其中,份量不少。粥面上是一层薄薄的猪油,锁住水分和热气。
两个人顾不上说话,喝得呼呼响。
肚子暖起来,背后热起来,烦恼都消去,只剩这一锅热腾腾的粥。喝到肚儿圆,嘴却依旧不依不饶。
谢行满足地放下碗。他们甚至都没用勺筷,直接就着碗,忍着烫呼噜噜几大口就是一碗。
谢行没想到有一天喝粥还能喝得这么满足。碗往灶台上一放,谢行摸着肚子往墙边一靠,一脸餍足。
姜明放下碗,眯着眼回味。或许谢行说的是真的,跟着他不会挨饿。
“我来洗碗。”姜明殷勤地说。
两天时间,谢迎汇总了所有信息。
谢子涵就是那个倒霉的假少爷。
他们两个在同一时间,在某种特定的情况(未知)下互换时空。每天黄昏时分,天色将暗未暗之时,两人可以通过玉佩交换物资,不过价值要差不多的。一天只能交换一次,交换物资数量没有限制。
两方世界的季节不一样,谢迎这边是夏季,台风过后艳阳高照。谢行那边则是冬天,正处于最冷的下雪天。
至于身份,谢行的身份不用多说。谢子涵的不好说。
据谢子涵说,他出生在谢府,一个月前突然爆出真假少爷之事,他被赶出谢府。之后在街上游荡,直到听闻未婚夫另嫁他人,他赶过去结果被前丈母娘打穿越了。
“我也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自己摔的。”谢子涵说。
“嗯,死的糊涂。”谢迎总结。
这位比他弟弟更不靠谱。反正两人都是稀里糊涂地穿越了。
谢子涵被他捡到,谢行被谢子涵真正的家人捡回去。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周助理不由感慨。
至于谢行为什么会被认错,谢迎打个问号。谢子涵跟谢行长得可是两模两样,毫无干系。
还有谢子涵的身份存疑。
谢家姨娘什么时候知道谢子涵不是亲生的,以前为何不说?在谢家,一个下人如何偷换孩子。白莲在生产,谢顺还是个男的,按理来说根本接近不了白莲的产房。如果真是谢顺换的孩子,其他下人都瞎了吗?谢顺为什么匆匆忙忙带着孩子归乡,听闻他对那孩子不差......
这些,谢迎只是猜想,并没有跟谢子涵说。
最重要的是,他弟弟,谢行娶了谢子涵的妻子。如果没意外,那人原本该是谢子涵的妻子。
这要怎么说?
谢子涵眼眶有些发红,原来还有人没放弃他。
虽然与谢家人素未谋面,但他们还是千里迢迢来接自己回家。他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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