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爱

孟初夏甫一疾步迈入后花园回廊拱门,目光便急急投向凉亭方向。远远一望,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已被家丁救起,安置于亭中。

提前通传的两名大夫正上前救治。见此情景,孟初夏一路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勉强落了落。

纵然这位辛郎君与自己素未谋面,但毕竟名义上是她的夫郎,何况人命关天,孟初夏自是在意。

更紧要的是,方才匆匆搜了搜记忆,这位四夫郎投湖轻生与她只怕脱不了干系。

孟初夏一面感慨原主丢下的烂摊子实在太多,一面加快脚步。

与此同时,一道不知出自何人的惊呼传来:“诶诶!咳水了!没事了!”

孟初夏定睛望去,虽看不清辛郎君面容,却见那孱弱身躯被大夫小心翼翼扶起,靠着亭柱,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

人看起来异常脆弱,但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许是因最惊险的时刻已过去,围在凉亭外侧的小厮、奴婢、阿叔们如同惊魂初定的麻雀,开始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这位辛郎君也是糊涂,夫人对他多好啊,锦衣玉食且不说,为讨他欢心,夫人连兰侍君赏赐的金玉屏风都送去了他屋里。韶郎君为此没少跟夫人闹脾气,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话是这么说在理。”一位年长的阿叔接过话茬,“平常人家的公子能入高门大户为夫为侍,得一世安稳,确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分。但这道理啊,只有咱们这些个上了年纪的老叔子才懂。年轻人啊,心气高,为情所困呐。”

众人平日没少碎嘴,登时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

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你们说,夫人若知道辛郎君是为赵秀才心伤投湖,会不会……”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保不准。”

“就咱们夫人那霸道劲儿,怕是要两个一起……”讲话的阿叔说得兴起,眉飞色舞,忽地不经意一个回头,霎时如同见鬼般大张嘴巴,扑通跪下,舌头发颤,“夫…夫人,小的……”

其余人等见状纷纷下跪,顷刻间亭外呼啦啦跪了一片。方才四下蝉鸣聒噪,此刻则戛然而止,显出几分压抑可怖的安静。

孟初夏板着脸,冷冷地扫了眼众人。所幸人没事,且这帮仆从也没耽误大夫救治,否则真得好好惩治一番。

“都散了。”

家主一声令下,周遭仆从顿作惊起的飞鸟,眨眼间便散得没了影儿。

孟初夏初来乍到,虽能端出一副家主做派,却无法随心所欲处罚众人。况且若非这些人长舌八卦,她也无法如此快速得知这位四郎君轻生的缘由。

为了赵秀才?

是哪位?

孟初夏摸着下巴,将脑中有关辛郎君的零星记忆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这赵秀才半点踪迹。

如此说来,这位四郎君心中藏着不少原主不知晓的事情。

念头刚起,孟初夏便觉察到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如芒在背。她抬起头,登时对上一双浸满哀怨与愤恨的眸子。

得了。

她心下了然。

再略一结合脑中记忆,也将大致故事推测得七七八八。

孟初夏牵动嘴角,忽略这道灼人的目光,转而冲着身侧的宋含璋扯出个带着几分刻意的无辜淡笑。

宋含璋面上淡然,只眼神轻柔静默地落在她身上。这份恰到好处的疏离感,倒让孟初夏感觉分外安心。

总归比身后那道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目光好太多。

孟初夏低眸片刻,心中便有了决定。她随即缓步走向那一直以怒目相向的男子。

她这边刚有动作,男子原本虚弱的身躯霎时紧绷,甚至下意识地向后瑟缩,然则眼神却依旧透出浓烈的决然与不屈。

这情形,太有强取豪夺的味道了。

不过这位辛郎君嫁入孟府后,整日不是寻死觅活,便是以死相逼,原主竟也未曾得逞。想到此,孟初夏再打量对方时,眼中添了两分欣赏。

在这世道里,也算得上是位烈男。

“行了,别瞪了,眼睛不疼吗?” 孟初夏语调慵懒地踱近,坐到凉亭石桌旁,微撑下巴,指尖在颊边轻点。略一沉吟,她郑重地迎上对方不善的眸光。

“辛昭,我可以让你离开。”

孟初夏捕捉到对方眼中倏忽闪过的讶异,以及那丝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希冀,继续用平淡的语调道:“不过在那之前,你得把身体养好,不得再寻死。”

孟初夏未待对方回应,便吩咐候在亭外的小厮:“送郎君回屋,好生照料。”交代完毕,她起身欲走。

刚至凉亭阶前,身后传来一声虚弱却提高了音调的男声:“你又耍什么花样?姓孟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对你有半分喜欢,放我走!”

闻言,孟初夏脚步停滞,转回身时已换作一副轻松笑颜,“不喜欢我?那喜欢赵秀才?”

“赵秀才”三字一出,辛昭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看又要呲牙拼命。孟初夏连忙抬手,笑容温和地安抚:“别激动,我保证不会对赵秀才做什么,也没耍任何花样。只是……”

与其徒费口舌,不如…… 她心念一转,决定“以毒攻毒”。

孟初夏轻挑眉梢,忽地一把将身侧似在神游天外的高挑男子拉近些,“瞧见没?这是我新娶的夫郎,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阔别多年,直到与他重逢那刻,我才恍然惊觉,心头最爱的人,是他。”

她忽略宋含璋投来的诧异眼神,面不改色,直视着面露困惑与不信的辛昭,“罢了,我就说得直接一点。辛昭,我对你没有兴趣,你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性格又犟又火爆,动不动就拿生命当儿戏,这不仅不是孟初夏喜欢的类型,更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那种人。

而且辛昭才十六岁,在孟初夏看来,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少年郎,搁在她原先的世界,还是背着书包身处校园,连吃根冰棍都要请示家长的小屁孩。

哪能娶来做夫郎?她不要命了?

说到底,她也没原主那么禽兽。

这些念头在脑中倏忽而过。孟初夏敛了心绪,继续耐心解释:“当初强娶你入府,纯属一时兴起。后来那些赏赐与纵容,也无非是不甘心的占有欲作祟。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那便和离吧,从此一别两宽。”

“和离……”

辛昭失神般喃喃道,显然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回神。

在这个女尊的世界里,女子的专断比孟初夏原本世界封建王朝的男子犹有过之,罕有女子同意与男子和离,多半是一纸休书了事。

故而她身为高门大户的家主,主动提出与身为“妾室”的夫郎和离,于此处世情而言,简直是离经叛道、匪夷所思。

“你……当真……”半晌,终于回过味的辛昭猛地撑起身子,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愿意与我和离?”

孟初夏唇边笑意未改,“当真。”

与妻家和离的男子将来若要另嫁,所受三书六聘之礼与初婚的良家子无异,更因大凤国极少有女子肯与男子和离,能拿到和离书的男子便显得格外稀罕。

世人皆揣测,这样的男子必有温良恭俭的品性,否则岂能得妻家如此珍视厚待?

纵是双方感情消弭,也只叹造化弄人。

而如此佳人,自当娶之爱之。

故大凤国上千年的历史中,那不足十位拿到和离书的男子,再嫁时聘礼皆比原先翻了番,妻家家世地位亦高于之前。

孟初夏对此种看似抬高男子地位、实则仍以女尊视角将男性视作评价客体的观念颇觉讽刺——这跟她从前的时代给女子立贞洁牌坊,或者以“旺夫”标榜女人价值,本质有何不同?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身处此间封建女尊之地,她便不得不暂且遵循这套规则。

她不欲再谈,只转身,摆摆手道:“回去安心修养吧,和离书明日自会给你。”

一番折腾,已至正午。孟初夏腹中不饿,却颇感困乏。

她望了望被烈烈阳光镀上金边的翠叶,不由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牵住新婚夫郎宋含璋的手,步态显出几分轻快与急迫。

“含璋,吃完午饭,咱们一起睡个午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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