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见人要走,她自然不肯舍得这一百两的,一百两啊!普通人家的哥儿,有三四十两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她忝着脸拉住媒婆的手臂,说:“好姐姐,这恐怕是个误会,小孩子懂什么,我估摸着是那个大夫诊错了罢!”
媒婆又看了眼李春乔,长得确实好看,但是太干瘦了,孕囊发育不全也可能是真的。
她挣脱王氏的手,说:“老身还是回去告知王老爷,看他怎么说罢。”
最后,媒婆还是走了。
不凑巧的是,媒婆回去后并未见着王新年,府上管事说他下杭州採买面料去了,约月余才回,让她之后再来。
等王新年回府,李春乔已中了举,不好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王氏什么都没捞到,他走到李春乔面前抬手就准备打,但被李春乔抓住了手腕。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力气也大了许多,王氏竟无法再动作。
她嘴上不饶人,破口大骂道:“蠢货!好端端的说什么孕囊发育不全。知道嫁给谁吗?那可是松湖有名的富贵老爷!一百两!别的哥儿也就三四十两,你真是不识抬举!”
李春乔放开她的手,轻笑道:“娘,小声些罢,再让别的人听了去,以后就没人来议亲了,你还想不想收聘金啊?”
王氏闻言,睁大了细小的眼睛。
他怎么敢这样同她说话,面前的李春乔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但他的眼神似乎是轻蔑的。
李父不在家,王氏不敢再轻易出手,她突然发现,李春乔恐怕早就记恨上她了,她用手指了指李春乔。
“哼!赔钱货!”
李春乔低声道:“我出嫁花不了您一分钱,赔钱货可不是我。”
已经走开的王氏没有听到这致命的话语,否则定不会善罢甘休!
谁敢说她儿子是赔钱货,那不是要她的命?
这时,李父拖着竹子回到家,王氏赶忙跑过去告状。
他听了王氏的说辞,只抽着焊烟不说话,老生入定般坐在院子里削竹片。
只是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李春乔知道他们要发作了。
他扯了扯嘴角,眼睛盯着王氏,说:“今日我还去找桃花林的老板借了二百两,年底时需还他三百两。我后半辈子都押给他了,当然,他也知道咱家的情况。银子我已经给了启明书院的陈院长了,我会同弟弟一起去州府参加乡试。”
王氏瞪着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遂问道:“参加乡试?你又上过学堂啊,拿什么参加考试?用你的狗头吗?”
李春乔垂着头,说:“谁让我是个不受待见的哥儿呢,我自学的啊!”
王氏从未见过他如此硬气,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父像是早已经忍够了,他举着镰刀冲过来就准备砍人,王氏吓傻了,他一把抱住李父的腰。
颤声道:“他爹,不能动刀子啊,砍了他谁来还债,耀楠吗?”
李父怒目看着李春乔,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恐怕已经死了。
“小畜生!你就是这样对待家人的?”
李春乔平静的打量着他这位,从未给过他一丝一毫的关心与爱怜的亲生父亲。
他嗤笑道:“家人?哪里来的家人?我母亲已经死了,喔!听人说我母亲的死好像另有隐情啊,父亲。”
李父拿着镰刀的说轻轻颤抖着,怎么会?谁告诉他的?他知道了多少?
他阴沉道:“逆子,休要胡言乱语,你母亲正是因为生你才去世的,你才是杀死她的刽子手。”
王氏也愣住了,她和李父当年做过的腌臜事应该没人知晓才对,况且无人证实,大概是乡邻的闲言碎语被李春乔听了去。
她缓过来后就去拍打李春乔,边打边骂。
“你个赔钱货,没用的废物,还妄想参加科考。乡试过不呢?你拿什么还钱?反正我跟你爹没钱,到时候你自己想办法,要是连累了你弟弟,我打死你都是轻的!”
王氏气急,又打又骂了一番,感觉乏力便回了房间。
今日说出口的话恐怕已经打草惊蛇!
李春乔也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他任打任骂了半刻钟,袖子里的双手握成拳头。
他暗暗发誓!最后一次了,父亲母亲。
如今木已成舟,李父见他闷头不做声,便回到院子里慢条斯理的敲了敲烟杆,哼了一说:
“耀楠才是咱家唯一的希望,你算个屁,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乡试后必须马上把钱换上,别逼我把你卖了还钱。”
李春乔翻涌的气血停滞住,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李父,要卖了自己?
他在心里大笑,由不得你们了,我已经有了靠山。
其实从小到大,从始至终,李父都没拿正眼瞧过李春乔。仿佛他只是个不起眼的玩意儿!养的阿猫阿狗,亦或是个免费长工,摆设!
李家祖上原是出过进士的,后来在启阳做过县令,再后来牵扯进大案,散尽了钱财,家道中落,三代为农。
晚上。
李春乔做了一个梦,金桂时节,为春酒楼前,有一红衣人,打马走来。
只见他身披红绸,向嵇无为伸出右手,柔声说:“无为哥哥,我来嫁你了。”
嵇无为一双眼温情的注视着他,随后翻身上马,搂着红衣人飞奔离去。
李春乔翻身坐起,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跳快的要跳出来!他从枕下摸出白衫,喃喃自语:“无为哥哥,请你等等我,就快了。”
随即把枕下的白衫团在怀里,又拿出举荐信仔细看了一遍,再三确认上面是自己的名字后抱着两样东西睡了。
两日后。
李春乔到镇上,花了五百钱托信使将举荐信以及一应身份信息交到州府学政处。
眼下无事,他便去了东街,远远的只见嵇氏酒记门前好些客人,赵炎一个人忙的脚不沾地,再无他人。
李春乔有些失落,他慢慢走到西街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一袋蜜饯。
傍晚时,李春乔回到家。
王氏见他一副焉头焉脑的样子,又准备训他,李春乔顺势拿出蜜饯塞到她手里。
柔着嗓音:“娘,这是一个认识的朋友买给我的,你拿去吃罢。”
王氏极少吃到这般贵的东西,又见他卖乖!立时喜笑颜开,拿着蜜饯欢快的进了房间,回头道:“去做饭。”
李春乔遂转身去了厨房。
另一边,为春酒楼自开业后,每天都有大量的客人鱼贯而入。
酒楼门前车水马龙,生意红火,如日中天,可谓日进斗金,嵇无为一时成了启阳炙手可热的人物。
如此,便招了别人的嫉恨。
前几日有几个地痞流氓过来吃酒,期间借机调戏了隔壁桌的两位小娘子,说些污言秽语!
一位小娘子勇敢些,她站起身与之理论起来。
满脸横肉的男子一把推翻桌上的碗筷,酒坛。嚷嚷道:“为春酒楼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哥儿几个好好吃着酒却被人骂了,有没有人主持公道?”
小娘子气急:“明明是你们惹是生非,却恶人先告状,真是无耻!”
几个地痞的主线任务便是挑起事端,趁机砸了这里,给酒楼老板来个下马威。
周围的客人也受到影响,好几个怕殃及池鱼,匆匆结账走了,刚走进门口的客人看到这番场景也转身去了别处。
管事一眼便知有问题,好在嵇无为未雨绸缪,开业前请了些身高体壮的护院。
最后,几个地痞没能得逞,只推翻了桌椅,便大摇大摆离开了。
俩位小娘子获得免单,向管事的道了谢,又开开心心坐下喝着小酒聊天。
嵇无为打探后得知,这些地痞是县令的女婿养的打手,按理说自己的生意与城南冷家不相冲突。
还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排除异己,这个冷家怕是个惯犯,得增强防范了。
五日后。
李家兄弟提前二十日赶赴州府,启阳县虽毗邻京城,乘马车也需要五六日。
兄弟二人一面赶路,一面探讨起学识。
他们一人背负着家里的殷切希望,一人全力奔向了自己的未来。
九日后,乡试。
乡试也称秋闱,考三场,每场三天,内容以八股文为主,兼试经史、策论、判诏等。
八月初九:第一场,考四书五经,以八股文作答。
八月十二:第二场,考经义,论判。
八月十五:第三场,考策论,考察时政见解。
八月二十,休整结束的兄弟二人收拾好行李,乘马车回家。
李耀楠觉得自己考得不甚理想,他郁郁寡欢,唯恐落榜。却见李春乔昏昏欲睡,丝毫不慌的神色,便问道:“大哥,你考得如何?”
李春乔和弟弟关系还行,平时也愿意同他说话。但这次他只说:“你知道的,我没上过一天学,估计够呛!尽人事听天命吧。”
李耀楠有些焦急道:“那怎么办,年底就要还人家三百两,他们不会来抄家吧。”
“弟弟,抄家也不会到咱家的,家里有什么可以抄的!放心吧。我自己会想办法还,不会牵连到你。”
李耀楠谄笑:“那感情好。”
九月二十,秋闱放榜日。
李耀楠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哥,是今日下榜吧。”
李春乔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安慰道:“别着急,按理说就这两日了,说不定官爷在路上耽搁了呢,而且山路也不好走。”
李耀楠见他淡定如斯,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二人坐在院子里的竹席上,各自看着手里的册子。
红日从山头冉冉升起,知了也叫个不停,不知何时,桃树上飞来两只喜鹊。
辰时一刻。
李家院子门前挤满了人,都是跟在官差的身后过来的。
李耀楠听见声响,赶紧打开了院门,只见一红衣官差打马走来,进了院子便开始鸣锣。
唱道:李耀楠,李春乔,中举人,恭喜二位红榜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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