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宥鸢听说秦沁与上官芸一番详谈,答应了将北陵十三军托付于她,并及时让看守的侍卫呈送来了信物,不禁把玩了下,摩挲着信物,笑道,“真是一点都不与本殿拖泥带水,上官芸如是,秦沁亦如是啊。”
候立的谋士揖手,“殿下,如此,便更有胜算了。”
祁宥鸢颔首,又道,“本殿最想倚重上官芸这样的人,可偏偏这样的人太过重情,实在让本殿惋惜。”
谋士抬眼,“殿下求贤若渴,麾下更是人才济济,若殿下这般重视上官芸,想收拢她为己所用,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哦?”
祁宥鸢微扬了下眉,微微向前倾身,奇道,“先生有法?”
谋士躬身,“人有七情六欲乃是常事,虽说想要灭情绝欲,人力亦不可为,然事无绝对,臣之下策,只恐殿下不允。”
祁宥鸢笑了声,抬手,“本殿并非迂腐之人,怎会不知变通?卿不必多言,尽管去办就是。”
谋士应是,低着眉,道,“只是需费些人力与许多钱财,不知殿下可否……”
祁宥鸢满口应下,“本殿私库,你尽管取用,本殿何曾在这种事上小气过?卿可是小看本殿?”
谋士揖礼,“怎敢,臣这就去办。”
祁宥鸢笑,“去罢,本殿等你佳音。”
“是,臣告退。”
谋士退了下去。
祁宥鸢捻了一颗棋子搁在棋盘上,心情极佳。
北陵南郡西城门外,桑汝焉骑在马上,几日星夜赶路,形容狼狈,却听见探路去的护卫前来禀报,说是公子落脚此处,眼睛一瞬看向她。
“果真?”
“奴婢是在一家绸缎庄偶然撞见公子身影,不过公子身边有林家与上官家的护卫守卫,奴婢怕打草惊蛇,不敢现身,所以只在公子离开后,进去打听了些消息。”
护卫揖手回禀,“家主,公子已有身孕,掌柜的交代公子出手十分阔绰,买了许多绸缎,说了下榻之处,要掌柜的明日送去,奴婢费了些银两,从掌柜口中得知公子如今所在,正是御酒坊。”
“哼,好的很。”
桑汝焉咬牙切齿,捏紧马鞭。
“桑家毁在他的手里,他岂能美满,从此称心如意!”
桑汝焉思附良久,吩咐护卫,“你附耳过来。”
护卫驱马近前,“家主。”
桑汝焉低声交代几句,面含厉色的叮嘱,“记清楚了,万不可有一丝错漏,明白吗?”
“是”,护卫应了声,掉转马头,又进了西城门。
桑汝焉接着转头,望向跟着的亲信丫鬟,“去打听南郡的黑市在哪儿,再去钱庄支取黄金,不得有误。”
“是”,两个亲信丫鬟应声,带着十个护卫领命离去。
桑汝焉这才骑着马,进了西城门,在迎来送往,客人最多的广源客栈下了脚。
单独包下了两个院子,白日闭门不出。
至于带了口信的护卫,驾马赶到御酒坊,指名道姓要见桑君郎。
原本不接待外客的御酒坊,一时更是安静。
掌事丢给伙计一个眼神,令伙计去后头通报,一面在柜台前,叫丫鬟上茶。
护卫并不动弹,只说自己是桑家来的,得了要紧的消息,要告知桑君郎,半点都没有要坐下喝茶的意思。
掌事揣着袖子,不动声色的打量护卫,又叫伙计们继续忙手里的差事,不许偷奸耍滑,走到椅子上坐下,眼睛紧盯护卫。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伙计从祁宥鸢的雅间退出来,跑下了楼,转道去了梨白院。
桑岑听说是十六皇女着人来询问事,将画了一半的绣图放下,吩咐护卫将人叫到门前。
伙计低着头,规矩的行礼,道明桑家护卫要见他的事,又说道,“殿下在此一事,不好叫外人知晓,还请君郎妥善处置桑家护卫,免得生出是非,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桑岑蹙了下眉心,“人在何处?”
“就在御酒坊大堂”,伙计赶紧回道。
桑岑,“我知道了,你将人带去僻静的雅间,我随后就到。”
“是”,伙计揖礼退下。
上官家的护卫出声阻止,“正君,大小姐嘱咐过凡是桑家来人,一律拒不相见,正君还是问过大小姐,再去不迟。”
桑岑收拾绣图,拿镇纸压住,起身,“妻主用意,我明白,只是妻主如今奔忙于北陵十三军的事,尚不知何时回转,此事需得我来处置,你不必多言,只守卫便可。”
上官家护卫见进言无用,只能应是,赶紧下去传信给大小姐。
未免消息被截,除了飞鸽传书,还有快马前去送信。
而桑岑已经进了伙计安排的雅间,隔着屏风,见了桑汝焉派来的护卫。
“公子,家主有请,还望公子应邀,莫让家主到时久等。”
护卫行礼后,开门见山回道。
桑岑笑了一声,“母亲杀了桑香,想必一定知道自己没法再延续香火,此一去,必然宴无好宴,母亲竟以为就凭一句口信,我就会乖乖往鬼门关上撞?”
护卫直起身,“那公子是不想知道撞了先主君的疯马是出自何家何人手笔了么?”
桑岑目光一怔,捏紧手,“你说什么?”
护卫面色镇定,“公子当时借外祖林家之力,都遍寻无果,皆是因为家主生怕公子一意孤行,连累桑家,这才掩去所有线索,如今,家主愿坦言相告,不知公子是否已经放下仇怨,仍旧不愿赴家主之邀?”
桑岑脸色冷下,久久不曾出言。
护卫安静站立,任由屏风里的身影审视。
直到有奴侍叩门,在雅间外轻声询问,“桑君郎,御酒坊乃是供奉御酒之所,不让外人久滞,还望桑君郎谨记。”
护卫旋即揖手,“既然公子不愿,奴婢这就告退,回去回禀家主。”
“慢着!”
桑岑冷声喝住桑家护卫。
护卫止步,转身,向屏风躬身揖手,“公子可有话要奴婢传给家主?”
桑岑抿紧唇,气息微微屏起,几息后,阖了下眼,又睁开,平静问道,“何时何地?”
护卫低着眼,回,“明日晌午,广源客栈,碎金阁,家主有言,过时不候。”
护卫传完口信,揖礼,转身便走。
桑岑慢慢坐下,有些心绪不宁的按上心口。
“爹爹,我做不到放下,我没法不去,哪怕妻主不同意,我也必须去见母亲,了解真相,对不起,爹爹……妻主,对不起。”
桑岑流下泪,当年一幕幕彷如昨日发生的一般清晰,窒息感涌上来,桑岑白了脸,捂住唇干呕。
好多血,那匹疯马出现的如此突然。
桑岑仿佛像被血腥味环绕,失手碰翻香炉。
屏风外,林家护卫与上官家护卫忍不住出声。
“公子!”
“正君?”
御酒坊奴侍亦是推门进来察看,绕过屏风,看清里头景象后,连忙上前扶住桑岑,扬声吩咐外头的奴侍快进来服侍。
一阵兵荒马乱,桑岑回了梨白院,见死不救神医一个时辰后赶回上门诊脉。
至于雅间内,屏风外窗扇本就大开,香气几乎已经闻不见了,进来洒扫的奴侍们开了屏风内的窗扇,手脚麻利的将香炉香灰收拾了。
广源客栈,如意轩。
桑汝焉挥手,示意护卫将两个箱笼打开。
“这是两千两黄金,既是酬劳,也是封阁下之口。”
戴着面纱,披着披风的白发老妇揖手,率领手下清点后,告退下去。
桑汝焉看着人离开,来回踱了几步。
“你说御酒坊,并非上官家势力所在?”
回来的护卫禀报,“确实如此,奴婢仔细留意,御酒坊有另一拨势力存在,只是守卫外松内紧,奴婢不敢轻易得罪,怕为家主带来祸患。”
“做的不错。”
桑汝焉颔首,又问,“此次,上官芸没有出面?”
护卫,“公子一人前来,想是上官芸并不在御酒坊内。”
“她会去哪儿呢?”
桑汝焉沉了脸色,又踱几步,忽然停住。
“也罢,不与上官芸对上,也是好事。”
桑汝焉笑起来,“那逆子有了身孕,想要他痛不欲生,有的是法子。”
第二日晌午,桑岑准时踏入碎金阁。
院门一闭。
林家护卫与上官家的护卫显然本能察觉到危险,纷纷绷紧了脊背,手握上腰间刀柄。
两方气势一强一弱,桑汝焉的一众护卫戒备的跟着握紧腰间刀。
只对峙,皆未亮出兵器。
桑岑一步步的迈进屋子,在几案前落座。
桑汝焉坐在对面,笑着倒茶,推到桑岑面前。
“来了就好,母亲正好有账要与你算。”
桑岑眼睛看着母亲,并不碰茶盏。
桑汝焉喝了口茶,觑了眼没有被动一下的茶,放下茶盏,“不尝尝母亲倒的茶?”
桑岑目光带着冷意,径直问,“那匹马的主人是谁?”
桑汝焉指点了几下几案,“还能是谁,自然是你母亲我。”
桑岑劈手挥开茶盏,拍案起身,“是你!”
随着这一声落,林家护卫与上官家护卫同时拔出了刀,聚集到屋子内,与桑汝焉的护卫兵器相向,分站两旁。
桑汝焉哈哈哈哈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在桑岑阴沉的面色下,许久才停住笑。
“怪谁呢?谁让林家一直都不肯给桑家助力!你爹爹白占着桑家主君的位子,一直诞不下女嗣不说,还一直给我摆脸色!当初为了治你的眼睛,跑去青州城,甚至险些玷污了桑家的名声!他就该死!”
桑岑浑身颤抖,眼神里充满寒色。
桑汝焉再次仰天大笑,掀翻几案,满脸戾气的站起来。
“我当初就不该怜惜你身上流着我的血,留下你!”
“逆子!你休想好过!”
铁栅栏从天而降,将林家护卫,上官家护卫,包括大部分桑家护卫皆被隔绝在外。
桑汝焉拔出匕首,刺向桑岑。
桑岑后退中,视线晕眩了下,手脚绵软,竟险些站立不住。
桑汝焉掐住了他的咽喉,匕首抵上他的肚腹。
“方才母亲倒的茶,便是解这燃香之毒的药,你不肯喝,真是让母亲少了许多快意呢。”
桑岑苍白脸色,死死瞪着桑汝焉。
桑汝焉快活极了,匕首退开,就要用力刺进桑岑肚腹。
屋顶忽然豁开一个大口,数道身影落了下来。
桑家护卫赶忙护在家主周围,五人执刀,六人弯弓搭箭,箭矢指向的却是桑岑。
桑汝焉扬眉,此时此刻,简直愉悦极了。
“上官芸,我还失望你来不了了,如今,倒是正合我意。”
“妻主,快走!”
桑岑满眼含泪,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上官芸将剑丢在地上,迈近。
“桑家主,想要如何?”
桑汝焉笑起来,匕首逼近桑岑肚腹,手掐紧桑岑咽喉,“很简单,桑家既然已经与上官家撕破了脸,那么你活着,就是对桑家的威胁,但是,我想要这逆子亲眼看到你惨死的样子!才能让我解恨!”
桑汝焉眼神扫过,一字一顿,“我要看到一个个窟窿,血不停的往外流。”
“不要!不要不要!妻主不要!”
桑岑想要咬舌自尽,被桑汝焉察觉,掐住了下颌。
“闭嘴!”
桑汝焉神色狠厉,再次看向上官芸,“上官大小姐,还不动手?”
随着这一声,桑家护卫丢来一把匕首。
上官芸接住,去了匕首鞘身,眼睛看着夫郎,声音温和,“岑岑听话,闭眼。”
桑岑眼泪模糊视线,想要摇头,但是动弹不得。
只听匕首破开血肉的声音,血溅落在地,眼前仿佛被血红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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