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团乱麻

陈同野也回答不出,他和岑杙唯一的联系,就是归云钱庄。但是,婉音蒙垢这件事的由头显然不是来自归云钱庄,他当时是以婵娟针织坊东家的名义参与的此事,而婵娟针织坊是他为了掩饰自己二庄主的身份特意开的,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何况岑杙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归云庄主了。

那么,她遇刺的原因可能只有一个,就是她明面上的驸马国尉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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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杙离开栖霞寺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突破口,那就是婉音当初落选的真正原因。

如果她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从而落选,那么这个人的势力,应该大到可以左右教坊司的选拔,左右杉梁乐正的意志。

要知道,教坊司下面的长兴署和熙宁署,分别有五个馆阁,每个馆阁之间都是有竞争关系的。关系到每个馆长和乐正的升迁考核。所以,内部的人才竞争非常激烈。

像婉音这种有实力的歌伎,按理说应该是所有馆阁争夺的对象,但意外的是,她被刷下来后,其他馆阁却没有趁机将她收入麾下,那就说明,这个人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左右所有馆阁的意志。

陈同野这个商人显然不具备这种势力。

就此次刺杀事件来看,婉音似乎也晓得自己落选的真正原因,并非是因为陈同野,否则不会冒险过来给他烧纸。

那么,她是否知道迫害她的幕后真凶是谁呢?

这个人为什么要针对她?是单纯的嫉贤妒能,还是和她有私仇?

还有,这次刺杀是她主使的吗?

她和那名刺客真的是情人的关系吗?

刻着“杙”字的双雁佩,到底是不是为了诬陷自己?

把她赎走的那位南方商人又是谁?

这种种疑问,就像一团互有联系的乱麻,看起来一团绕一团,但岑杙直觉其中有一条隐线,可以把所有事件全都串联起来。

巧的是,为了到枕霞宫修心养性,女皇这次特地调了教坊司的人随行,由平宁教坊使亲自引领,目前正在山上,问起来十分方便。

念及此,岑杙便加快步子往回赶。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有一个鬼祟的人影,早已先她一步回到了枕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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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云殿书房,李靖梣正临摹着那张东郭有余的肖像图,看能不能发现未曾注意到的线索。

这时,暗卫回来复命。她忙搁下笔,询问:“有线索了吗?”

暗卫回禀道:“回陛下,臣先是按照陛下指示,乔装去了城东的婵娟针织坊,递上拜帖,希望见到陈老板。但是,那坊内的掌柜看也没看,就说,他的老板早在三日前就离京去江南进货了。”

“但是,臣观察到他柜上的一张进货单,老板的画押是昨天的,和上一笔进货的画押,一模一样,他明显是在说谎。所以,臣暗中从后面潜了进去,奇怪的是,在内院也没有找到人。

倒是在一个主屋里,听到了管家和仆人的对话,说是,要将一个药箱送往栖霞寺,那药箱里的药材是治外伤的,非常的名贵,管家嘱咐仆人,一定要妥善保护,将药箱亲手交到某某大师的手中。因为离得太远,我没有听清名字,但是观察这二人鬼鬼祟祟的,所以,就一路跟踪那仆人上了栖霞山。”

“栖霞山?”李靖梣非常意外,“你怀疑那陈老板在栖霞寺养伤?”

暗卫点点头,“不错,为了保险起见,臣后来又逼问了一个浣洗衣物的老妇,从她口中得知,老板三天前去了栖霞山参加升座大典,至今还没有回来。所以,臣猜测他八成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后来呢?你追踪到了吗?”李靖梣急着问。

暗卫:“追踪到了。他确实是在栖霞寺养伤,据说是上山的时候崴了脚,所以就临时借宿在寺院中。但有一个地方臣始终想不通?”

“什么地方?”

“就是,臣在坊里听到的药名,明明是治疗外伤的,尤其是神农止血散,那是治疗大出血的外伤药,非常名贵,如果是单纯崴了脚,根本用不上。但当时,他正在清云大师禅房里和对方下棋,神色看起来并无异常。”

李靖梣:“也许,他这药是另有他用呢?”

暗卫:“这臣确实不知道。”

李靖梣倒也不在乎:“那你见到他了吗?是否就是画像中的人?”

暗卫犹豫道:“有三分相似。”

李靖梣皱眉:“才三分?”

暗卫道:“这画像和真人毕竟是有差距的,但他们的身材倒都是大腹便便的模样。”

李靖梣:“也就是,仍旧无法确认了?”

暗卫:“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李靖梣有些失望,她是从陈二庄主的肖像图中,感觉到有一股熟悉之感。突然就想到了去年的宫宴上,见到的那个拥有雄鸡般嘹亮嗓子的男高音,当时,她还问了这是谁,记得平宁教坊使说,此人是南隅乐师专门请进宫来演唱的平民,在京城经营一家布庄,姓陈。

当时,无论他的身材,还是嗓音,都给女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乃至,今后见到胖人,她心里都会不自觉拿来和他比较一下。如今看到吴靖柴送来的这幅肖像画,她心里隐隐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会不会两者是有联系的?于是就派暗卫前去打探了一下,寻找线索。

可惜,对方似乎深藏不露。

李靖梣想了想:“你继续暗中调查,我总觉得,这个陈老板和归云钱庄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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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栖霞寺内,吴靖柴正捂着心口,和陈同野言明方才有多惊险。

“幸亏,你的仆人警惕性高,半路察觉有人跟踪,于是提前一步进了山门,见到我的时候,直接用手语给我传讯,说是被人跟踪了。”

陈同野心头一紧,“然后呢?对方是什么人?”

“不知道,但神出鬼没的。我当时就警铃大作,知道再通知你已经晚了。于是急中生智,迅速变换手势,让仆人绕路去了清云师兄的禅房,尽量拖延时间。然后,我又趁机找到和你身材差不多的净圆师侄,让他穿上你的衣服,戴上你的高帽,去清云师兄那里假扮你。幸好,清云师兄也和我们是一伙的,并不拆穿,反而还很配合,不然,真就过不了这一关了。”

“做得对,做得好。”陈同野忍不住夸赞他的急智,“决不能让他知道,我在清松大师这里。我的身份隐藏的越好,对驸马国尉越安全。”

虽然,清松和岑杙的师叔侄关系,外人也很少知道,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最近岑杙来栖霞寺有些勤了,万一有人猜到,他在这里养伤,是受了驸马国尉的嘱托,难保有心人不会猜到他和岑杙的关系。

“看来,我不能再住在山上了。如果按照你所说,我是崴了脚的话,现在就已经可以下山了。留在山上反而见怪。”陈同野已经隐隐感觉到,他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也行,那我让人给你准备轿子,明天一早就送你下山。反正你这伤,只要伤口不崩裂,应该就没问题了。”

“不,今晚就走,多留一会儿,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你把我抬到清云大师的禅房。为了演得真实点,我得从清云大师的房里出来。”

“你想得还挺周到,只是抬你下山,可不容易。”清松忍不住打趣,“你确定这一夜颠簸,能撑得住?”

陈同野也笑:“看轻我了不是。想当年,咱也是徒手打死过狗熊的。这点伤,岂能难倒我。”

“啧啧,说打死虎豹,我信,打死狗熊,你就吹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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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岑杙回到枕霞宫后,径自来到了教坊司所在的六艺房,先和闵尚食等人打过了招呼,然后就直奔平宁教坊使所在的正屋。

平宁教坊使是宫里难得的洒脱之人,虽然年逾五十了,但精神反倒越来越年轻。

此时,她正在指挥一众教坊司乐师们收拾行囊,准备回宫。和来时一样,教坊司并不和大部队同行,晚一天来,早一天走,原本前天就要回去了,可是连着几日天气不好,下山不方便,才推迟到了今日。

见到岑杙来,平宁教坊使非常热情。

“驸马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了?是突然想听曲了吗?”

自上山后,岑杙总是陪伴在李靖梣身边,二人不是去栖霞寺,就是在抹云殿,享受难得的宁静,几乎没有传召过教坊司。她这么说,倒是有点打趣的成分了。

岑杙也不恼,笑道:“看你们就要走了,这不,找平宁姑姑来聊聊天。不然,接下来的一天可都见不到了,多么漫长啊!”

平宁忍俊不禁,立即明白,她是有事要说的。便对众人道:“姑娘们,先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外面的小树林里等我。”

一众乐师、杂役便都相继走出,留下岑杙和平宁单独在屋里。

“驸马找臣妾,是有何事?”

“确实有点事,想讨教平宁姑姑。”

平宁露出“我就知道”的笑容,给她搬来一把椅子,岑杙从容坐下,示意平宁也坐。

“驸马有事,但讲无妨。”

岑杙静静看着她,有一瞬间,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她心里已经八分确定,平宁是知道婉音被刷的事情的。毕竟,教坊司内的事情瞒不过她。如果贸贸然问她,反而有一种问罪之感。

而在她心里,平宁教坊使也绝不是谄上媚下、趋炎附势之人。

她的一生堪称传奇。

早年是伯爵府家的千金小姐,因为全家获罪,以罪眷身份罚入教坊司。一朝从天堕地,一般人可能早就崩溃了,但是现实并没有压垮她,反而催生出了她向上攀爬的勇气。

凭借一手高超的琴艺,她很快在教坊司脱颖而出,成为数一数二的高级乐师。那时候,伯爵家尚未平反,她爬上高位,完全是凭着自己。

而后来,随着伯爵家的冤案被查清,她也顺利摆脱贱籍,重新恢复了官眷身份。平常人可能会早早地离开教坊司,去享受官家小姐的生活。但是她凭着对音乐的热爱,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

她的这份坚持,换来了几乎所有人的尊敬。她本人也因为这个经历,成了教坊司唯一超然的存在。很多人都在她的羽翼下获得了庇佑。

这样的人,怎么会屈从于强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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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杙实在是不解,但她执着地想要查明真相,那就不得不冒犯了。

“平宁姑姑,知道婉音娘子的事情吗?”

平宁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明显一滞,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慌乱。

甚至有点结巴:“驸马,为何,为何会问起这个人?”

岑杙心里已经有九分肯定,她是知情者了,她也很好奇,连她都不敢得罪的人,究竟会有多大的势力?

“我在偶然间听到了她的歌声,得知她曾经参选过教坊司的选拔,但是却落选了。所以很好奇,以她的才华,当初为什么没有被选上?平宁姑姑,是否知道什么隐情?”

平宁沉默了,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说道:

“驸马恕罪,此事,臣妾,实在不知。”

岑杙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不甘心地继续追问:

“是真的不知吗?我记得,平宁姑姑是一个非常爱惜人才的人,每次教坊司选拔,都会亲力亲为。就连长兴、熙宁二署的考核也会严格监督,生怕有不公的事情发生。

当初南隅因自己的失误被下放到了长兴署,姑姑尚且为了她不惜让自己身受皮肉之苦,也要再给她一次证明的机会。为何对一个从未犯过错却遭受不公的歌伎,反而不闻不问?任由教坊司错过了这样一颗沧海遗珠?”

平宁被问住了。视线一直盯着脚尖,第一次,感觉无法应对漫天而来的局促和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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