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走了以后,宋天和在回长信宫的路上,忍不住问青禾一句:“你觉得父皇给我挑的这一个武师怎么样?”
青禾愣愣顿住脚步,几乎是习惯性的“扑通”一下就跪下。皇上选的人,她哪有资格去评判,不管好的还是坏的,若是给出了评判,他日若有些不测,她的小脑袋也是要跟着掉落的。
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公主觉得好,便是好。”
宋天和皱眉,盯着跪在地上的青禾,很郁闷也很无奈。在这皇宫里她都习惯了别人这样子应对她,可是这个时候,她真的想小小的讨论一下那个轻功很厉害的沈清辞。
“你,起来。我要听实话。你说实话。保证以后不会砍你脑袋。”
侍女青禾小心翼翼抬眸,双眼里都是无辜。“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说实话就行了,不然以后……”宋天和想了想,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不然以后我把你送给容贵妃,你去她那里当差。”
青禾一听,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磕了两个头。容贵妃可是这皇宫里出了名的刁钻,虽然明面上不允许,但人有的是手段,在私底下对你用酷刑。在容贵妃那里当差的丫鬟,没有一个人身上是没有伤的。
今天也不知道咋了,往日里一直都是用这一招来应对公主的,就这样能过去了就行,没想到今天居然行不通。
“公主,你饶了奴婢。奴婢以后不敢了,以后一定对您实话实说,求公主不要把奴婢送去容贵妃那里。”
宋天和心里偷偷乐了一下,她其实舍不得把这一个用了那么多年的丫鬟送去给别人,就是想吓吓她。谁让她平时一副提心吊胆,啥事不想多管的样子,总敷衍自己。真以为自己拿她没办法了。
她开口:“说吧,觉得这个武师怎么样?”
青禾咽了口口水,又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公主见到这个武师时的所有反应,觉得公主应该算是满意的。
所以,她缓缓的说道:“沈师父轻功了得,人谦体正,虽然看上去有些严厉,但是奴婢相信,公主若是想习好武功,沈师父一定会尽心尽力教会公主的。”
宋天和回想了一下沈清辞翻飞时的画面,那樱花随身飞动,真的美的像天仙。
“你也觉得她厉害吧?”
青禾:“是的,公主。”
宋天和笑笑不再说话,抬步走回长信宫。
她也这么觉得,她的这个师父,很厉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长信宫的檐角还沾着晨露,宋天和就被侍女青禾轻轻推醒了。
“公主,该起了,沈师父说卯时正就得开始练功呢。”青禾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了一声。
宋天和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嘟囔道:“什么卯时正?这时候鸟儿都还没醒呢……”
昨夜,她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的。睡着之前,满脑子都是沈清辞飞身落墙的模样,一会儿是白衣翻飞的仙姿,一会儿是那双清亮的眼睛,害得她连梦都做得颠三倒四的,此刻,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完全睁不开。
“可沈师父已经在院里候着了呀。”青禾的声音带着点急。“奴婢刚才去备早茶,见沈师父已经在演武场站着了,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等着公主过去了。”
“什么?”
宋天和猛地睁开眼。她虽嘴上别扭,心里却暗憋着股劲儿。昨日见了那样的神仙功夫,她心里其实欢喜的,想学的。可这时候自己若是迟到耍赖,岂不是显得太逊色了?她一骨碌坐起来,任由宫女们伺候着梳洗,眼神却瞟向窗外,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但是她能想象得出来那一身纤细挺拔的身影站在演武场的样子。
等宋天和换好一身便于活动的藕荷色短打,踩着软底鞋走到演武场时,果然见沈清辞站在场子中央。晨光勾勒着她的轮廓,她的发间依旧是昨天那支木簪,没有其他的饰品。
“你倒来得早。”
宋天和刻意放缓脚步,努力让语气听起来从容,可刚睡醒的嗓音还有点发哑,带着没藏住的青涩。
沈清辞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一扫,淡淡道:“习武讲究晨功,此时天地之气最清,练气事半功倍。公主能按时到,很好。”
这声“很好”听得宋天和心里莫名一甜,就单纯是“学习”第一天,就被老师夸夸的喜悦,这种感觉,只有她自己懂。她偷偷挺了挺脊背,嘴上却哼道:“我岂是那失信之人?说学便学。”
她不仅要学,她还要把它学好,因为她也想像昨天的沈清辞一样,仙女似的飞来飞去。
沈清辞没接话,只是抬手示意她站到自己对面,说的话也都是直入主题。
“今日先练扎马步。看似基础,实则是所有功夫的根基,站稳了,日后学剑法、轻功才能有底气。”
宋天和看着她并拢的双脚,又看了看自己软底鞋,依葫芦画瓢地分/开‘’腿照着学。她原以为这不过是简单的站姿,可刚弯下膝盖,就觉得不对劲。沈清辞要求膝盖不得超过脚尖,腰背要挺直,双臂还要平举胸前,像抱着个无形的球。
“这样?”她试着摆好姿势,才片刻就觉得大腿发酸,双臂也有些难受。
“膝盖再收些。”沈清辞走过来,指尖轻轻在她膝盖内侧一推,“腰别塌,想象头顶有根线提着。”
沈清辞的指尖轻轻碰到的时候,宋天和猛地一僵,差点晃倒。“你……你别碰我。”
她有点坚持不住的感觉。
沈清辞收回手,退后一步,语气依旧平静:“姿势不对容易伤着筋骨,我只是提醒公主。若公主不习惯,我只说话指出便是。”
宋天和偷偷抬眼,见沈清辞脸上全是认真教学的模样。自己在心里默默深呼吸,她定了定神,咬着牙稳住身子,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过是站着而已,有什么难的?
可这“不难”的功夫,熬起来却像没有尽头。起初只是大腿发酸,后来膝盖开始发颤,再到后来,连腰都像要断了似的,胳膊更是酸得快要举不起来。
晨光渐渐升高,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宋天和的额头沁出了一层汗,顺着鬓角往下滑,痒得她想去擦,又怕一动就撑不住。
“师,师父……”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几不可查的哀求。“能不能歇会儿?我腿快断了。”
沈清辞站在对面,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腿上,淡淡道:“才一炷香。初学武功,这点苦都受不住,日后如何学更难的?”
“可我是公主啊!”宋天和有点郁闷委屈,眉头微微皱起来。原本她是可以直接不站了的,可是出于对“师”的尊重,她才出口先问一句的,万万没想到,这个沈清辞,居然真敢教训起她来了。她有些不服:“哪有公主站这么久的?宫女都比我清闲。”
然而,她更加想不到,沈清辞还有更加敢做的事。
“在演武场,只有学武者,没有公主。”
沈清辞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公主觉得习武委屈,现在就可以回去,臣自会向陛下禀明。”
偏偏这话戳中了宋天和的心窝。
她昨晚想了半宿,真的把沈清辞的功夫当成了心尖上的念想,怎么甘心就这么放弃?她要是现在就这么回去了,看沈清辞认真的样子,估计她学轻功的事,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她咬紧下唇,把到了嘴边的抱怨咽了回去,然后死死盯着面前的青石地,心里默默数着数来转移注意力。数到一百的时候,腿抖得像筛糠,数到两百的时候,眼前开始发黑,数到三百的时候,忽然听到沈清辞说:“可以了,先歇会儿。”
宋天和几乎是瞬间就瘫坐在地上,腿软得站不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滴在地上,衣服也已经浸了汗水。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沈清辞走过来,递过来一块素色的帕子,料子是寻常的细棉,却洗得干干净净,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擦擦汗。”
宋天和愣了一下,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是那种微凉的触感,让她心里莫名一颤。她低下头,用帕子胡乱擦了擦脸,才发现这帕子边角处绣着一朵极小的兰草,针脚细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你自己绣的?”她忍不住问。在她印象里,习武之人都该是粗手粗脚的,哪会做这种细活?
沈清辞正在倒茶,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闲着无事绣着玩的。”她把一杯温热的茶递过来,“这是薄荷茶,解乏的。”
宋天和顿了顿,迟疑的接过茶杯,入手温凉正好。她抿了一口,清冽的薄荷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刚才的燥热和疲惫果然消了不少。
“你还懂这些?”她有些惊讶,印象里的武师可不会这些东西的。沈清辞好像一整个刷新了她对武师的认知。先是轻功,再是刺绣和泡茶。没有哪一样是她对武师的固有思想。
“懂一点药理。”沈清辞在她身边坐下,与她隔着两步的距离,“江湖行走,总免不了受伤,自己懂些医理,能少些麻烦。”
“江湖?”宋天和忽然眼睛一亮,这两个字像带着什么魔力,勾得她心痒,她从小就在这深宫之中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外面是什么样的。突然有个人在自己面前提起来,那一股好奇之心瞬间就被点燃了。
“你以前一直在江湖上吗?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会遇到劫富济贫的侠客,还有……还有魔教妖女?”
宋天和说着,满脸的期待。
沈清辞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跟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那抹笑意极淡,却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细碎的涟漪。
“没那么传奇。大多时候,只是赶路、练功、偶尔做点营生换盘缠。”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倒是见过有人为了保护村子,单枪匹马挡过山贼。”
“哇!”宋天和眨眨眼,忍不住叹息出声。她情不自禁往前凑了凑,带着十二万分的好奇,问沈清辞。“那一定很厉害。是不是像你一样,会飞檐走壁?”
“只是些粗浅功夫。”沈清辞看着她好奇的样子,语气柔和了些。“公主若是想听,日后练功间隙,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当真?”
宋天和两眼放光,也就是说她以后可以在习武的时候,顺便听一些宫外的趣事。这个可以有,她喜欢。因为她在这个皇宫里面实在是太无聊了,从小到大就没有在沈清辞所说的“江湖”里行走过,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嗯。”沈清辞点头,看着他满脸的好奇。又加了一句:“只要公主以后习武之时认真些,我就有多余的时间给你讲。”
好奇心盖过了警惕,宋天和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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