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和心里的那点疲惫在这个时候，早就跑没影了。

现在心里所想的，只是对那未知江湖充满的好奇心，和对沈清辞那厉害的轻功的崇拜之心。

她捧着茶杯，看着沈清辞平静的侧脸，晨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忽然觉得，这个师父，其实还是可以试着亲近一点的。她会厉害的轻功，她还知道江湖趣事，这两样，每一样都很吸引她。

况且人也好看，不是那五大三粗的糙人，动一下就满身大汗，汗味熏天。

歇了约莫一刻钟，沈清辞起身，对着宋天和道：“公主，我们继续吧，这次站半炷香。”

“好。”

宋天和缓缓站了起来，虽然她还是觉得腿酸，但是想到那些江湖故事，再想想有一天自己也可以用轻功飞，她就觉得她可以接受了。主要是那轻功，真的厉害又美，学会了，没准哪一天她还可以……翻出宫去。

这个念头只是闪过一下的，宋天和就把它藏起来了，因为这个念头很危险，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没多久，或许是适应了些，或许是心里有了盼头，这次，宋天和竟觉得没那么难熬了。沈清辞就站在不远处，偶尔提醒她一句“腰挺直”“气息匀些”，声音平静自然，不急不躁，宋天和默默听着，照做，然后她发现，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好听，不近不远的距离，入耳清悦又有些温和，听着让人心里舒服，也莫名的安心。

半炷香过后，沈清辞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吐纳法子。她说话时认真且温和：

“吸气时，想象清气从鼻尖吸入，沉入丹田，呼气时，把浊气从口中缓缓吐出……”

沈清辞站在宋天和的身后指导她，声音离得很近，带着点气音，拂过宋天和的耳畔。

宋天和努力想集中精神，可注意力总忍不住往身后飘。她能闻到沈清辞身上的味道，不是宫里熏香的甜腻，也不是药草的苦涩，而是一种淡淡的松木香，像雨后的山林，干净又清爽。

“不对，”沈清辞轻轻抬手，掌心虚虚地护在宋天和腰后，却没有碰到她，“丹田在脐下三寸，不是胸口。再试一次。”

沈清辞的气息就在宋天和颈后，宋天和感觉自己的后背有点痒痒的，整个人都绷紧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按照沈清辞说的去做，可吸气太急，反而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起来。

“别急，慢慢来。”

沈清辞走过一旁，倒了一杯茶，拿过来递给宋天和，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初学吐纳，最忌心浮气躁。”

宋天和接过茶杯，喝了两口才顺过气，脸颊微红的，不知是咳的还是别的。“我，我只是没留神。”

沈清辞没多说，她看时间差不多了，只轻轻的说道：“公主，今日就到这里吧。下午未时，再来学几套基础掌法。先以此来提升体力。”

“哦，好吧。”

宋天和点点头，看着沈清辞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喂，师父，你中午……要不要在宫里用膳？御膳房今天有水晶虾饺，味道不错的。”

话一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这短短的一个相处时间，她对沈清辞的态度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刚刚说的那一句话里，甚至有一点点“挽留”的韵味。可能是自己在这深宫待久了，突然碰到一个新鲜的不讨厌的人，自己才这样吧……

沈清辞脚步顿了顿，回头道：“多谢公主好意，臣在宫外有住处，早上来时已经交代了家里的人做饭等我回去，就不在宫里用膳了。”

宋天和心里有点失落，嘴上却硬道：“哦，随便你。”

看着沈清辞的身影走出演武场，白色的衣摆在晨光里渐渐远去，宋天和才垮下肩膀，一屁股坐在地上，强撑着的端庄公主形象瞬间化作空气。感觉快要累死了。

青禾赶紧跑过来，又是递水擦汗又是揉肩捏腿的。

“公主，您今天可真厉害，居然真的站了那么久。”

宋天和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那是自然，本公主想学的东西，还有学不会的？”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沈清辞离开的方向，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心里莫名的舒服。

中午用膳时，御膳房果然端上了水晶虾饺，薄如蝉翼的皮里裹着粉嫩的虾肉，还冒着热气。

宋天和夹起一个，刚要放进嘴里，忽然想起沈清辞，鬼使神差地对青禾说：“把这虾饺装一盒，我下午练功时要带着。”

青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公主是想给沈师父带吗？其他点心要不要带点？”

宋天和皱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丫鬟多嘴了，她嗔道：“胡说什么！我是自己下午饿了要吃！”可心里却偷偷想，沈清辞在江湖上赶路时，是不是也吃过这样精致的点心？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点心。“其他点心也带点。”

青禾：“是。公主。”

未时刚到，宋天和就提着食盒去了演武场。沈清辞已经在那里了，正拿着一根木剑，在地上画着什么。宋天和走近了才看清，她画的是一些奇怪的步法，像棋局又像阵法。

“你来了。”沈清辞抬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食盒上，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喏，给你的。”宋天和把食盒往她面前一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御膳房做太多了，我吃不完，扔了可惜。”

这是她第一次给人带吃的，其实有些慌乱无措。

沈清辞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虾饺，热气还没完全散掉。她抬眼看向宋天和，见她别着脸看向别处，耳根却微微发红，忍不住笑了笑：

“多谢公主。”

“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宋天和催促道，眼睛却偷偷瞟着她。

沈清辞拿起一个虾饺，轻轻咬了一口，虾肉的鲜甜清香在嘴里散开。她吃得很慢，动作斯文。

“好吃吗？”宋天和忍不住问。

“嗯，很好吃。”沈清辞点头，又拿起一个，“比我在江湖上吃过的馄饨面，精致多了。”

宋天和听了心里有些小开心。沈清辞没吃过，那就是特别的。

下午学掌法时，沈清辞先示范了一遍。她的动作不快，却一招一式都透着力量，看似轻柔的掌风，扫过旁边的柳树时，竟带落了几片叶子。

宋天和看得眼睛都直了，原来女子打起掌来，也能这么好看，既有力量，又有韵律。

还好昨天没把人赶走。

“看好了，这招叫‘云手’，”沈清辞放慢动作，“掌心要空，手腕要活，像云一样舒展……”

宋天和跟着沈清辞慢慢的仔细的学，可是，她的手腕软乎乎的，怎么也学不出那种舒展的力道，反而像在划水。沈清辞耐心地纠正她的姿势，偶尔会握住她的手腕引导，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让宋天和的心总是一跳一跳的。

她只以为自己太过急于求成，所以紧张，才会心跳过快。于是，她一直努力让自己平静。

跟着沈清辞练了好一会儿，宋天和练的时候，转身时没站稳，差点摔倒，沈清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

“小心。”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急切。

宋天和站稳后，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平静，而是盛满了担忧，像被风吹皱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那一刻，宋天和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周围的蝉鸣、风声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贴近的呼吸声。

“我……我没事。”她慌忙挣开沈清辞的手，退后一步。心中对自己的行为疑惑不解。

沈清辞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收回手，停顿了一下，又低声道：“继续练吧。”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偶尔的纠正口令。

可宋天和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像春日里悄悄萌发的嫩芽，藏在泥土下，却已经开始悄悄生长。

傍晚收功时，夕阳把演武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清辞收拾木剑时，宋天和忍不住开口道：“明天……你还来这么早吗？”

沈清辞回头，夕阳的金光落在她发间。“嗯。”

“那，”宋天和攥了攥衣角，“那我也早点来。”

沈清辞看着她，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教学第一天，没有想象中的刁蛮任性，挺好的。

她回答。“好。”

宋天和站在原地看着沈清辞离开的背影，手里还捏着那方绣着兰草的帕子。今天她用来擦过汗，所以就没有还给沈清辞了。

晚风拂过，带着樱花的香气，她忽然觉得，这个春天的风，好像比往年都要温柔一些。

侍女青禾走过来收拾东西，笑着说：“公主，您今天练得好认真，沈师父教得也好仔细啊。”

宋天和哼了一声，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像习武这件事，真的没有那么糟糕。

如果……能每天见到她……等等，她为什么想每天见到沈清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宋天和按了下去，可脸颊的热度，却怎么也降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