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启五年,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奸宦魏郢,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天理难容,于十二月十一日病逝,普天同庆。
新帝十四岁,太后放权,皇帝着手理政,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一番势力,也或许受到了“恩师”魏郢的熏陶,在一些事上下手狠厉,震慑了不少曾抱有疑虑之心的臣子。
同年同天,长公主腿疾严重,隐居江南,辞京而去。
宫门,商藤坐在轮椅里,一行人搬着她的行李,忙得不亦乐乎。
微弱的阳光撒在商藤的肩头,把她罩进一片白光之中,似与这个世界隔着一道屏障。
“皇姐,一路走好!”
商承舜站在她身前,背着光同他道别。
商藤:“……”
这话没毛病,可加上他那故意作出的神情,很难不让人理解为,他在给死了的她送行。
如今的商承舜已成少年,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少年应有的肆意,又挟着帝王的傲姿。
商藤蓦地感慨。
临走之时,商承舜弯下腰,悄声对着商藤说:“你不准再欺负我干爹了,不然我就要把你押回京城。”
商藤表情凝固,凶恶地瞥他一眼,扭过头,吩咐棠梨:“推我走罢。”
棠梨应是,跟商承舜福了一身,推着商藤往马车方向走了。
众人远远看着皇帝同长公主依依不舍的模样,还真以为俩人感情好得不得了。
曹远伸手臂,想搀着商承舜回殿,商承舜拒绝了。
商承舜觉得他还是个年轻好皇帝,犯不着被人扶着走。
如今的曹远代了魏郢的官职,坐上司礼监掌印高位,但没有提携东厂。
主要还是,他没有干爹那样的勤苦打工精神,当个掌印就累得要死要活。
祈之修立在原地,琢磨着腰间的小香囊。
是陈弦亲手做的耶!
他笑得呆呆的,让一旁赵副将看傻了,啧啧摇头,“你这样是不行的,被女人迷心,干不成大事业的。”
祈之修挠头,傻笑:“可是在娶她之前我已经成大事业了耶。”
是的,人家娃都有两个,还能打酱油,赵副将还未娶妻。
赵副将:“……”
祈之修放下了香囊,同商藤挥手,他戳了戳赵副将,“你别说我了,快同长公主道别,她在和你挥手。”
赵副将也冲商藤挥手,不过有些疑惑,长公主认得他吗?他们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吧!
轮椅,鹅黄的裙角……
倏然间,赵副将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商藤,眼中惊愕之意未隐藏半分。
商藤笑嘻嘻的,面对赵副将震惊的眼神时,不曾躲避,还微点了点头。
意思是,她认了,且她是故意和他挥手的。
赵副将傻在原地,整个世界崩塌了。
那祈侯爷啥意思?早就知道了!?
他看向祈之修,祈之修又拿起香囊琢磨,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商藤被扶着上马车,车门被拉上。
腿疾“严重”的长公主上了车就开始晃腿,凑到驸马爷身上蹭啊蹭。
打面而来一个阴冷的眼神,商藤抬起头,眨了眨眼,“你怎么啦?”
魏郢环着手,居高临下地睨她,阴阳怪气:“和我一起,舍得你的旧相好吗?”
他早已不再以“咱家”自称。
商藤恍惚意识到眼前这是个小气鬼,心里生出几分趣味,抬指勾了勾魏郢的下巴,轻轻挠他,“旧相好再好,有本公主的驸马好?”
魏郢伸手,“过来。”
“啊呀,”商藤将手摊开,贴上魏郢的白颈,“本公主要是不呢?”
魏郢没说话,轻轻笑着,凑上前,将她的手拿下来,与另一只手交在一起,单手握住,撑在商藤的头顶。
偶听珠钗掉落于地的声音,和衣料相磨的窸窣声。
厢中不时传出软绵的娇声。
坐于外头的三人很难堪。
棠梨轻车熟路地捂上耳朵,她有些怀念小梨还在的日子,这样她们就可以一起尴尬。
小梨倒是快活了,同那白雀把堂一拜,得了主子批准,手牵着手就远走高飞了。
黑鸮、无疾二人对视,缄口不言,最终一起捂耳朵。
许久,车里没了动静,无疾才开口,“黑鸮,和我一起仗剑天涯去吧!”
黑鸮皱起眉,犹豫不决,“哪有江湖人是个……”
是个公公。
无疾给他倒了杯茶,亦给棠梨倒了杯,叹道:“我跟你说,这就是你的不懂了,江湖之上,许多武功秘籍都有个硬条件,好多人都闻风丧胆,你这不正好!齐根断,那才能练功至巅峰!”
他完全不忌讳,只因他压根就没把这事当什么大事。
黑鸮的眉扭得更紧。
“哎呀你这个人,介意那么多,你兄弟白雀都娶上媳妇逍遥自在去了,你主子过得比谁都潇洒,你还苦苦逼自己做甚?”无疾喝了口茶,觉得不过瘾,反手将腰间酒壶掏出,对口痛饮。
无疾想起白雀临走时交代的话,“对了,你记得还钱给白雀,他快恨死你了。”
黑鸮:“?”
无疾比划了一下,“那个,就是那个。”
黑鸮:“?”
“以前有一次,长公主砸了茶肆的桌,你把人家老婆本当赔钱,给了那老板。”
黑鸮无语,“知道了,会还的。”
棠梨捂着嘴偷偷笑,不过一会,便开始发愁自己了,一辈子服侍长公主也不是不行,不过那俩人看起来完全不需要她呀!
这一趟,只有这三位跟着,商藤也不是隐居江南去的,而是准备走遍天下,去看看这书中世界。
于幽州,马车暂歇。
黑鸮、无疾下了车,黑鸮决定好跟着他一起仗剑天涯了。
商藤点头,给了他们许多盘缠。
魏郢没说什么,只颔首,一副“我很冷漠我不在意”的表情。
幽州盘阳,和以往大不同,新郡守为人忠厚,办事迅捷高效,连治安都好了不少。
是以,郊城外的一间小院子,仅住了两个女人,也从来不害怕出事。
可今日却不大安宁。
其中一个女人扣上院门,酿酿跄跄跑回庖屋,“宁姐,有、有个长得特别吓人的男人往我们这边走!”
切菜的手停下,宁婳将菜刀拔出,气势汹汹,“我去你的,谁敢来找事我就剁了谁。卞绒绒,进屋去。”
卞绒绒愣愣点头,躲在主屋门后探半个脑袋。
这回卞绒绒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眼上有一道疤,他并不是来找事的,只简单和宁婳说了几句,给了她一些东西,便走了。
宁婳提着一篮子菜肉回来,还有一封信,将信给了卞绒绒,拎着篮子看来看去,“我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喏,你爹从京城托他给你的信。还有些肉什么的,不知道无疾给这些做什么。”
卞绒绒接过信,没有及时看,她知道肯定是一些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
她进屋拿了纸烛,往院外走。
宁婳继续回去切菜,看她越走越远,随口说:“又去给刘谪上香烧钱啊。”
“嗯,”卞绒绒没回头,“快过年了,怕他没钱花。”
火焰将黄纸燃尽,灰烬纷飞,滚烫的空气迫使卞绒绒向后退一步。
小小的土堆上立着个小木牌。
只是简单的一个衣冠冢。
“刘谪,我恨死你了。”
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补偿刘谪这些年来对她的恩情,还是真的存了一丝情。
“罢了,我作恶多端,应得的。”
冷风吹灭了残存的一点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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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上次的衣裳,您穿着可还喜欢?”
红牡丹女掌柜合着手,笑意盈盈地看着商藤,又看了看牵着商藤的魏郢。
商藤蹙起眉,回想起她穿着那衣裳时的种种意外,不大高兴。
女掌柜惊讶,偷瞄魏郢。
这都不行?不会是她相公不行吧?
这份用户满意度明显地是个差评。
女掌柜被刺激了,她拖着商藤进内店,带她进帷幕之后。
成片的新衣,任商藤择选。
琳琅满目,比五年前那花样还多。
满心欢喜地包了几件,商藤又高兴起来,牵回魏郢的手,蹦蹦跳跳地回宅。
琉璃笼也搬到幽州的宅子来了,宅子更大更宽,更适合琉璃笼。
深夜,笼中。
商藤的双手被捆在笼柱上,置于头顶,眼前捆着黑纱,是从衣上撕的。
衣裳是纱做的,自然透光,看得见。
商藤从黑纱中,隐约看见漆黑中容貌俊俪的人,如仙人般的儒雅,本瞧不见漆眸,又她又觉得是那般干净。
黑睫掩去大半只眼,只能见魏郢噙着丝笑痕,白净修长的手上玉戒瞩目,指尖捏住玉戒,往外一拉,便取了。
他微抬眼,和商藤对上,徐徐开口:“看得见么?”
“废话。”
魏郢分明透着黑纱看得见眼前娇躯的旖旎,又怎可能不知道商藤能不能看见。
玉戒惹上暖流,化做一舟置身沼泽的扁叶,探寻着前方粘腻的道路。
笼底铺了羊绒毛毯,又软又舒服,屋中燃着银丝炭,暖和得紧。
即便是在这样坦诚之下,也丝毫不会觉得冷。
盥洗室内有一面长镜,原先是魏郢需要,现在商藤也需要。
她总喜欢拉开镜袱,细细观察身上的红痕,初时不好意思,后来变成烧着一张脸硬看。
至于为什么喜欢看,她也搞不懂自己。
或许,潜移默化,她也变成个变态了罢。
今夜的背上多了笼柱的印记,一条一条压在背脊上,有点疼。
看着镜中的她,这才猛然意识到,这张脸,就是她本人的脸,以前怎么没观察到呢?
是了,她从来没照过镜子,居然完全没注意到,那半边梨涡本就是属于她的。
对着镜子出神,一双手从背后穿出,揽过商藤的腰肢,一颗脑袋沉沉地压在肩头。
紧紧相贴的肌肤,透着丝丝暖意。
“我怎的不知,你有看自己这种癖好?”魏郢幽幽说道,下颌的一启一合带动着商藤肩头颤抖。
“你弄疼我了,我要上药。”商藤狡辩,可脸上两抹红,耳朵都是红的,这说辞,没有一点说服力。
“看着就能上到药吗?手不会难受吗,我给你上。”
魏郢说的给她上药,是将她按在镜前,让她跪坐于地,好从镜里看着他一点点舔过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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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没有在幽州过多停留,剩下的日子开始了远游,寻着魏郢那些遍布天涯海角的家产。
棠梨也不再跟着他们了,纵使舍不得商藤,也走了,回老家开了家糕点铺子,过上平淡而惬意的生活
魏郢名义上已经病逝了,因此这房契地契也就更了名,如今实打实的是商藤的。
既然都是她的东西了,那肯定要去视察视察嘛!
于是,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视察家当的日子开始了。
第一站是江南水乡。
船夫摇着船,穿过莲莲荷叶,荡漾圈圈涟漪。
落花时节,下了小雨。
两人共坐,雪球趴在商藤怀里,商藤兴奋地指着天边,手臂伸到伞外,眼里跃动着光芒,“看那边,有彩虹!”
顺着她指尖看去,灼灼光亮轮照。
原来,他也可以丢弃仇恨,和心爱之人相伴。
魏郢不说话,商藤就转过来看他,“你感伤了?”
“没有。”
“哦!你说没有就是没有吧。”
一滩水陡然浇在魏郢头上,淋湿青丝。
魏郢:“?”
举着荷叶的商藤大惊,连忙拿袖子给他擦水,“我没想到捧了这么多水!”
魏郢艰难地扯出笑。
“傻子。”
今日傻白甜赵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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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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